第 188 章
当初英国使臣乘坐着舰船来华之时, 不少百姓曾围在岸边观看,这一回,俄国使臣奉俄皇之命前来访问中国, 百姓们自然也会予以高度关注。
只是, 不同于英国使臣抵达中国之时, 百姓们对这些外国人纯然的好奇心,这回,在好奇之余,百姓们还添了几分警惕心。上回英国使臣在本地闹出的事情, 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为深刻了, 也让他们明白了,所谓“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从何而来。
兴许在大多数时候,这群远道而来与他们做生意的人都能够保持和蔼的一面, 但一旦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 他们也会迅速的翻脸不认人。
这次从圣彼得堡出发的是一支由二百余人组成的使臣团,为大清带来了价值十万卢比的精美礼物, 以此来体现俄方的诚意①。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沙俄看起来对大清很是友善, 但纵观中俄近些年来的交往历史, 签订的合约,以及合约具体的执行情况, 却没有人敢小觑沙俄。
沙俄通过支持准噶尔反叛, 利用准噶尔牵制住大清的精力, 获得了不少好处,在与准噶尔开战的同时,大清若是不想面临多线作战的困境, 就得在与俄方进行边境分界问题的洽谈上做出些许让步,以及贸易往来的具体条款之中给了俄国较大的优惠政策。
如今,准噶尔已平,大清通过研制火器、训练步兵以及组建海军等措施,变得愈发强盛,国库中堆了满仓的金银珠宝与粮仓中满的要冒尖的粮食,都是大清的底气所在。俄国若是再想如从前一样逼迫大清让步,是再不可能了。
现在,兵力被牵制住的,反倒是俄方。为了与奥斯曼土耳其争夺黑海出海口,俄国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领导之下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彻底杠上了,虽说奥斯曼帝国已逐渐走向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毕竟还有一些底子在里头,俄军想要一举竟其击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乾隆想来,大清就该趁着沙俄无暇分身之际,将这些年以来被沙俄蚕食的土地让沙俄通通吐出来。
这可不叫趁人之危,而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来,这一点,乾隆还是在芃芃的“启发”之下才想到的。
乾隆陷入了沉思,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沙俄也同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沙俄使者在发现前来迎接自己一行人的官员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在礼仪方面为难自己一行人之时,竟觉得有些微妙。沙俄不是第一次派遣使者到京城来,但往年每回都会因为该依照俄方的礼仪向大清皇帝行礼,还是该按照大清的礼仪向大清皇帝行礼而争论不休。
沙俄使者在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女皇也曾交代过他们,可随机应变。
在不丢了国家颜面的情况下,来使可见机行事,做出适当的让步,当然,这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口中不叫让步,而叫作“为了满足清国皇帝自尊心的权宜之策”。
然而,种种准备和交涉的话语都没能用上,这一回,大清官员居然颇为通情达理,允许沙俄使者用本国的礼节来问候大清的皇帝,并在问候完之后,用半幅大清的礼仪向大清皇帝行礼。
在发现俄国使者面色不对时,大清官员还颇为不解:“使者莫非对此还有异议?先前英吉利使者与法兰西使者出使我国时,用的都是这种行礼方式,既是对使臣们家乡风俗习惯的照顾,也是对我大清皇帝陛下的尊重,若是使臣还觉得不妥,那很抱歉,我们恐怕不能再让步了。”
负责接待沙俄使者的官员不是旁人,正是善保。
善保因为在接待英吉利使臣之时表现出众,很得上司赏识以及乾隆看重,遂把这次接待沙俄使臣的任务交给了他。好在善保在上书房中之时,曾仔细研读过西学,又因为对洋文感兴趣,在上书房中学习了英语、法语之后,又自学了俄语。也亏得他是个学霸,才能够囫囵吞枣地啃下这么多国语言,虽说距离精通这几门外语还差得远,但似他这样上过西学课的少年人,终归比那些个连一句洋文也听不懂且对西洋各国事情一无所知的老臣们要强得多。
这也是善保在入朝之后能够这么快脱颖而出的根本原因。
若不是近些年来大清与外国的往来变得频繁,善保这会子作为一个初入朝堂的新人,怕是只有苦熬资历的份儿。
由于善保实在太过年轻,在身形高大的沙俄使臣面前像个半大的孩子似的,沙俄使臣不由皱起了眉:“你们大清就派你一个黄口小儿来接待我们,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沙皇陛下放在眼里了?”
被人轻视了,善保也不生气,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对沙俄使臣道:“正是因为看重贵国来使,吾皇才会派遣我来迎接你们,幸好我来了,不然,恐怕还不知道你们在为礼仪之事而疑惑。”
这时,一队步兵迈着整齐的大跨步朝善保与沙俄使臣的方向行来。
大清尚水德,故而推崇玄色与蓝色,这群步兵们身上穿着以此二色为主色调的军装,整齐划一,神采奕奕,每人身后都背了一把枪,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沙俄使臣见状,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善保朝着这些不爱敬酒偏爱罚酒的人核善一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友好和煦:“不做什么,这是我大清的驻京步兵,是专程赶来欢迎贵国使臣的。既然使臣嫌由我来迎接诸位不够分量,眼下步兵营都出来了,这分量总够了吧?”
眼见着沙俄使臣脸上的肌肉都快抖动起来,善保的面儿上的笑容愈发亲切:“使臣不必激动,想当初,英吉利使臣来访问我国之时,我国皇帝陛下也曾派遣海军在他们抵达的港口严阵以待,以此来欢迎他们远道而来。虽说俄国不如‘日不落帝国’的名头响亮,终归也是一个大国,我们皇帝陛下说了,不能厚此薄彼。”
沙俄使臣原本见善保年轻面善,还想着通过刁难善保来给大清一个下马威,没成想,这下马威没给到,反而是他们先被大清步兵营来了个下马威。
这些步兵一个个看起来都精神抖擞的,背后被的枪也都是簇新的,沙俄使臣在出发之前原本还与国内的大清专家一道分析过大清如今的实力,并得出了大清外厉内荏、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强大的结论。
可如今看来,这个结论要被推翻了。
想到善保特意提到过的大清海军,沙俄使臣心中愈发沉重。
大清帝国从前就如同一只沉睡的狮子一般,虽威仪不凡,却只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又排斥接受新事物,无论是沙皇还是底下的臣子,都不会真正将这头沉睡的狮子视为威胁。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不知何时,沉睡的雄狮已经睁开了它那双锐利的竖瞳,冷静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它对于俄国来说,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无害。
沙俄使臣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尽管这次的访华之行才刚刚开始,他却莫名觉得,这次的行程会生出许多波折来。
沙俄使臣在大清专门为他们安排的驿馆中休息了几日后,礼部的官员终于安排他们去觐见乾隆。
按照事先的约定,沙俄使臣先是向大清皇帝行了沙俄的礼节,而又单膝跪地,朝着大清皇帝行了一半本国之礼。
乾隆并没有为难他们,很快就叫起了。
“朕记得,大清逆臣达瓦齐与阿睦尔撒当初逃到俄国,幸而沙皇明理,知道不能轻易出手干预他国内政,将这两名逆贼的尸首送回了大清。否则,朕如今只怕是不得安宁啊。”
乾隆笑意吟吟地说着客套话,听在沙俄使臣耳中却生出了些别的意思来。
毕竟,当初达瓦齐与阿睦尔撒刚刚逃到沙俄时,沙皇并没有准备立刻将他们还给大清,留着他们也能够给大清添些堵,只是,不巧的是,这两个都是短命鬼,在潜逃到沙俄后不久,便得了急症死了。沙俄不愿意为了两具尸体与大清发生争执,这才爽快地将达瓦齐与阿睦尔撒的尸体交与了大清,由于这之间的时间跨度并不长,大清几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也只能说是几乎,每个国家的皇帝都有不止一处情报来源,这位大清皇帝究竟有没有嗅到什么不对的苗头,沙俄使臣心中也没底。
这时,乾隆又道:“听闻使臣远道而来,特意给朕带了礼物来,不知比起当日英吉利带来的纺纱机、织布机与望远镜来说如何,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了。”
沙俄使臣听乾隆又将沙俄与英吉利相比较,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几分勉强。
几年前,在战场上,沙俄与英吉利可还是分属不同阵营的敌人呢。
沙俄使臣带来的礼物自然不少,有伏特加、套娃、沙俄宫廷油画等物,这些都是极具俄国特色的东西,只是,方才大清皇帝特意提到了英吉利使臣带来的纺纱机、织布机与望远镜,这些寻常物件儿,沙俄使臣倒不好说出口了。
幸而他也早有准备,很快便将几样东西奉到了乾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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