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败书生故人
却说天柜山巅,一方天池之中长出一束莲花,枝干上却只有三片花瓣,剩余的全被一个大个子拿在手中。
那大个子生得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身负一张长弓,双目炯炯有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天池中的三片莲花瓣。
其头顶盘旋着一只长了九个脑袋,人面鸟身的大鸟。
那大鸟说道:“大哥,那个骚情的祸害要飞上来了。”
大个子却对天池中的一只乌龟说道:“道友,你的故人来了。”
那老龟破水而出,化作人形,身穿一袭黑白相间的八卦长衫,它谦卑道:“正是。”
大个子笑着说道:“九凤妹子,你感知那少年是何境界?”
原来天上的大鸟叫做九凤,九凤打趣道:“一个洞天境的人族娃娃而已,所学神通粗鄙不堪,不过一套放牛娃的鞭法。”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狂风袭来。
书生载着野人落到天池边上。
大个子头也不回,质问道:“祸害,我的仙露呢?”
书生整理一番,尴尬道:“老朋友,仙露嘛,我桃花坞里多的是……”
大个子眉头一邹,不乐意道:“言而无信,可不是读书人的品格!你看你的师父师兄,品格虽差,但起码比你高尚”
书生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品格指指点点,特别还对他的师门说三道四。
他心中较真起来,忽而笑道:“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老朋友呀,你凡事锱铢必较,难免贪得一场水花镜月,终落两会曲终人散。”
大个子也不喜欢别人揭自己的短,书生所言什么“浊酒风尘”,什么“镜花水月”,都是他过往的情伤。
于是乎大个子怒了,他突地张弓满月,聚气成箭直奔书生而去。
书生不避不让,手中笔剑一挡,就要破去大个子的神通。
野人运转思维细细观察,惊恐之中提醒道:“书生莫挡,那是虚招!”
九凤闻言惊疑一声,忍不住多看了野人两眼。
果然,大个子第一箭未灭,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又紧跟而至,眨眼之间,四箭齐发,变作无数箭影,刺得空气炸裂,啪啪直响。
书生终于中招,一口鲜血吐出,被震退百十米远,单膝跪地,捂住胸口再次吐血不止。
“老朋……”话没说完,轰然晕厥过去,一头扎进冰雪之中。
大个子朝天上道:“妹子,把这个骚情的祸害丢到天池里去养莲花罢。”
九凤鸟“嗯”了一声,闪电般俯冲而下,就要抓住昏迷的书生。
“呔!谁他妈敢动一下!”
野人迈步狂奔,护住书生,愤然骂道。
九凤鸟怒目圆睁,呵斥道:“没教养的东西,滚开!”
野人却不动如山,神情一变,从容道:“漂亮的姐姐,我叫冶人,你叫什么名字呢?想来你这般漂亮的存在,名字也一定漂亮极了!”
九凤闻言,转怒为笑,止住身形说道:“你哄我开心么?你哄我开心也没用,这个祸害非被丢进天池不可!”
老龟见状,打了一个圆场,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大家各让一步罢,都不是外人。”
野人循声望去,正见了一个黑衫老头,那老头模样丑陋,满面皱纹,邹巴巴的痕迹下,一张瘪嘴不断颤抖着,正是于他有恩有惠的那只乌龟,却不知它因何跑到了这里。
“前辈,我们去海里找你,你不在,却不曾想跑到这里来快活了。”野人笑道。
老龟向前一步,报以微笑,道:“嗯,有一两年不曾见过了罢,你长得愈发俊朗了。”
野人听得心中欢喜,央求道:“前辈,这书生叫做栾伯人,于我有恩,你跟大个子打个招呼,不要为难他。”
老龟点头称是,便要承情,却被大个子挡住。
大个子玩味地看着野人,嗤笑道:“小娃娃,你适才在山腰处说,祸害把你的本事教得很好,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野人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装逼,他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强势,他越是不服,陡然间起了争强斗胜的心思。
他冷漠道:“教了什么并不重要,你一试就知!没必要如此自傲!”
大个子闻言来了兴趣,笑道:“雄鹰面对蚂蚁,如何能不自傲。”
野人冷哼一声,道:“早生几年,境界高一些就成雄鹰了么?连打架的格调都不懂,粗鄙之间便把书生射伤,一点都不讲究——有种封了境界,我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大个子嗤笑一身,权当孩子气,但这厮乃书生所教授,不由得起了称量之念,于是自恃身份,不去理睬野人。
他转眼盯着天池中的莲花瓣,传话九凤鸟道:“妹子,你自封境界和他打一架,若他赢了,便让他背着那祸害滚吧。”
九凤鸟闻言称是,旋即自封境界修为,叱咤道:“娃娃,把他教你的本事使出来罢,我让你三招!”
野人不敢大意,严肃道:“好,说让就得让,凭本事说出去的话,可不能反悔。”
九凤鸟道:“废话少说,当心本尊摄你的魂儿。”
这九凤最厉害的神通便是摄取他人魂魄,在魂魄神识的修炼领域内,谈及九凤二字,许多修士难免要给三分薄面的。
只是野人哪里知晓这些道道,他身有所凭,跨入洞天境以来,还从未检验过自己的本事,早想打一架了。
野人哈哈大笑,捡起冰雪中书生的毛笔,泰然道:“书生曾写了五个字给我看,我今日便写给漂亮姐姐看,请多多指教!”
九凤鸟知晓书生的厉害,其字画之中暗藏天地大道与洪荒伟力,虽不清楚这小少年学了几层,但也不能大意。
她九头分开,散成一个大圆,九双眼睛盯住野人的一举一动。
野人青衫一摆,捋袖而辉,正是“天地君亲师”五个字。
他所写的字与书生的字大有差别,书生的字潇洒飘逸,但堂堂正正,辉煌浩荡,直面一切孽障妖魔。
野人的字既无书法之美,也无气度之大,更没有气势之强,仿佛普普通通,寻常得紧,但其间却有一道执念,这执念说不清道不明,好似这些个字的灵魂和信仰一般。
骤然间,有了灵魂和信仰的五个大字活出了生命,欢快地跳动着!
“咦,不对!”
九凤待要点评,却惊觉自己已然进入了一片世界之中,五个大字横在天地之间,缓缓向她压来。
但她全然不惧,双翅一挥,那五个大字化作齑粉飘散于天地间。
正要言语,却又觉自己进入了下一个世界中,天地间喊杀成片,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九凤鸟挥翅猛扇,卷起惊天风暴,奔腾来的千军万马被她灭去,那五个粗鄙的大字也跟着消失。
突然,第三重世界到来,五个大字带动漫天神佛奔杀向九凤鸟,九凤鸟九头转动,张嘴吐出九道业火,灭了第三重世界。
第四重世界到来,九凤鸟振翅高飞,辗转千万里,堪堪避过凶险。
第五重、第六重,一直到第十八重世界到来,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撼动了天地间的日月五星,洪荒之间夹杂了千万众生的怨愤之力,将九凤鸟淹没。
九凤鸟“哇”的一声,一颗头颅的嘴里吐出鲜血。
她摔落于冰雪上,开口道:“我……输……了……”
每说一个字,便有一颗头颅张嘴吐出一口血箭,最后九颗头颅沉默下去,齐齐连吐三口鲜血,尔后晕厥倒地。
老龟见状,心中泛起滔天巨浪,暗想倘若自己与野人同等境界,胜算不超过三层,它盘算道:“看来是天尊出手了,小娃娃哟,你好大的福气!”
野人破去梦境,顿首朝大个子拜道:“前辈,想必你与书生多少是有情分的,又何必咄咄逼人?”
大个子愤怒道:“好一个书生,教了一个好徒弟,让我来称一称你的斤两。”
野人心中暗道:“这厮真是难缠,不打不行,打输了又不高兴。”
他反驳道:“大个子,书生与我行了十万八千里,躺过重重艰难险阻来会你,便算你与他有恩怨,也该消气了罢。”
大个子稍稍一滞,道:“然你伤了我的九凤妹子,这笔账该怎么算?”
野人道:“你……这……也罢也罢,请画出道来!”
大个子道:“好说好说,我也自封境界,你把书生教给你的五个字写来看看罢。”
野人心道:“原来这厮是在和书生较劲,那便好办了。”
“这样多没意思,实不相瞒,书生并未教过我写字,那五个字是我偷学的。”
野人不疾不徐,有礼有节地接着说道:“可那五个字被我写得不成模样,饶是书生来教,也教不好的。我适才见你连发四箭,一虚三实,心中极为震撼,却也偷学到了三分形神……”
大个子打断道:“还说不是书生教的,言语之间啰啰嗦嗦的,直说了,你想怎样?”
野人道:“不如借你的弓给我,我朝你射一箭,若能同境界败你,这梁子便算揭过去了,如何?”
大个子闻言哈哈大笑,谬赞道:“有意思,有意思,你很狂,是我生平所未见的狂徒。”
野人却不答话,摆出阵势来,行礼道:“在下冶人,生长于北荒方寸山,此番能得以和高贤过手,实在快慰平生,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请了!”
大个子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过,确信这厮就是书生教的无疑。
他倒也爽快,取下大弓丢到野人跟前,傲慢道:“怕你接不住,只有如此,我的诨号嘛,唤作肃慎神箭,请罢。”
野人见状,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适才与大个子的对话实在矫情透顶了……
其躬身谢过,双手拿住大弓就要起身,却顿感那弓重愈千斤,一时间不敢大意,无名无相决悄然运转,调动出一个洞的力道,大呵一声“起”!
“我从未用过弓箭,能容我尝试一番么,尝试期间自然不算比试,如何?”
野人恭敬地问道。
大个子一口老血喷出,无奈道:“随你吧,请便!”
野人灌输力道于双臂,缓缓拉开大工,“咻”的一声放了弓弦——“咦,不对!”
野人第二次拉开大弓,轻松了许多。
第三次拉开大弓,应手了许多。
第四次、第五次拉开大弓,仿佛找到了共鸣。
第九次第十次拉开大弓,意念相通,道法自然……
大个子愈看越惊,暗骂道:“这破孩子是狗日的书生从哪里捡来的……”
野人见得对面的大个子邹起了眉头,憨憨一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准备好了么?”
大个子震惊过来,自封修为,屏气凝神,严肃道:“请!”
野人猛然踏地腾空,力从丹田起,过腰间而传至双臂,信手拈起书生的毛笔。
张弓如月,三十三重天地之力灌输于毛笔之中,全身修为无半点隐藏,搭笔而射,直取大个子面门!
大个子见毛笔破空而至,急急后退,左右横移,但那笔剑如有灵魂一般,紧追不放。
眨眼不到,笔剑就要射到大个子,他赶紧调动修为,双掌“啪”的一声合在一起,夹住笔剑。
可箭力之强,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顿时被震得后飞出去,双掌颤抖,神识动荡,道心不稳。
“轰隆!”
大个子撞穿了山巅边缘的积雪,从天柜山飞落下去……
急速下落之间,那笔力半点不减,且力道越来越强,无数道仇恨的怨念钻入他的眉心之中,搅得其焦躁不堪,但又不敢松手。
良久过后,九凤鸟苏醒过来。
乌龟赶紧过去问长问短,只言片语之间,便将一切道明,可见其处世为人之精明能干——偏非这样精明的人,却嗜赌如命,野人很是不解。
九凤朝野人愤恨一眼,咬牙切齿,就要追随肃慎神箭而去——
“砰!”
一声巨响,惊起漫天风雪,一个面色铁青的大个子落在山巅,他并指向野人,吞吐道:“你……你……你曾学过弓箭?”
野人并不知晓,这厮是在下坠途中解了境界封印才破去野人这一箭的,由是暗暗想道:“凭自己三十三重洞天的搬渡之力,却还是没能打赢同境界下的大个子,真是天外有天。”
他难免沮丧。
复要搭话,却见大个子悲痛着抢断道:“是我输了,同境界之中,我不是你的对手!”
野人这才恍然大悟,但其不骄不躁,反而恭维道:“前辈,你没有输,你只是在搬渡境的时候对弓和箭领悟粗糙了一些,所以回过头去,反而破不了自己的弓箭神通,这也没什么大碍,如前辈这般俊杰,揣摩片刻,便能精益求精!”
大个子心中好受了一些。
“其实,我也不喜欢书生教的那些套路,打架就是打架,偏偏婆婆妈妈地说一通矫情的废话。”
野人又道:“我最欣赏的还是如前辈这般性情,行云流水,任意所致,好不痛快!这才是真正的汉子,才叫人敬重呢!”
大个子心中的伤痕开始愈合。
他问道:“此话当真!”
野人点头称是!
大个子哈哈大笑起来,赞叹道:“你不是书生教的,书生那样婆婆妈妈的骚情客,怎能教出你这样的人物——对了,你们来北边寻我作甚?”
野人道:“书生说江湖是人情世故,那日帮他‘偷天’的三个俊杰受其所累,他心底过意不去,所以要寻到他们一一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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