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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4 朋友


  阮黎医生是这个中继器世界自发形成的末日真理教的成员,也是末日真理教众多下属研究机构之一的“研讨会”的高层。我至今仍旧不清楚,这个“研讨会”的全名叫什么,亦或者就只是叫做“研讨会”?不过,对于阮黎医生说的,她在这个机构用有自己的朋友,可以在她和研讨会整体意向产生冲突的时候施以援手没有太大的疑虑。有一些人总是陷入利益的漩涡中不可自拔,也有人能够在利益和理想发生冲突的时候,得到人情上的帮助,我觉得阮黎医生是后者。

  阮黎医生早就对当前的状况有所预料,所以一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在其他地方做了更多的准备,我能够看到的世界十分广阔,也十分狭窄,狭窄的时候就只有眼前这么狭窄的一片,因为我只是一个人,而阮黎医生的目光只局限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但仅仅在这个世界中又有着比我更为广阔的人脉和眼光。

  我帮她拿着行李,看着她销毁了实验室里所有的资料和样品。实验室里的设备是研讨会为她准备的,她也不打算摧毁得彻底。她告诉我,甚至有可能,在逃离半岛之后,过个一年半载,如果这个世界还在,没有被末日毁灭的话,她和研讨会方面的关系大概又会缓和,然后就是人事的调动,合作事宜又会重启。

  “人和人的相处,人和组织的相处,虽然有着许多利益和理念的纠葛,但这种纠葛却又并非是最具决定性的。”阮黎医生似乎对这样的生活很习惯了,她也曾经和我提到过,这个世界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广阔,缩小到某一个领域的人际圈,更像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过合作的机构突然翻脸,翻脸之后又继续合作,在其他人眼中有些难以接受,但在圈子里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对这些门门道道的东西也有所听闻,但也能接受,因为,我和NOG的关系不也是这样吗?研讨会如今对我们有致命的恶意,但是,假如阮黎医生认为,这种恶意仅仅是暂时的,那么我也可以接受。

  不过眼下我们仍旧需要逃亡。

  席卷半岛的暴雨一直没有停歇,地上大片大片的积水,植物被打得蔫蔫,脚踩在泥上,就会陷进小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继而被涓涓淌来的雨水填满。人为开辟出来的林道已经不再平整,泥土和草叶混在一起,这一滩那一滩,散发出和原先的草木香味截然不同的腐臭。

  阮黎医生和我穿上雨衣,但狂风吹打着雨水,拍在脸上,流入脖子里,将雨衣里的衣物渐渐沾湿。阮黎医生只是普通人的身体,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急走,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

  我提着行李,不时搀住她,让她不至于真的跌倒。

  “你冷吗?妈妈。”我问。

  “只要能赶到地方就没事。”阮黎医生十分冷静,她时刻要求加快赶路速度,但神态并不显得焦躁。

  我知道,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不清楚阮黎医生到底准备了怎样逃离这个半岛的方法,她也没有任何说出来的想法。我当然可以使用速掠将她带走,但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哪怕阮黎医生不明白我的速掠有多快,但她却一直都认可,经过“乐园”强化后的我要比她更有行动力,也正因为如此,她警告过我可以赶路,但又不能超过正常的速度。

  “这个岛上有多种监控方式,其中一种会对超速物体产生敏锐的反应。”阮黎医生说:“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我听说负责布置这个半岛安全措施的,并不是研讨会自身的安全部门。”

  “也就是说,研讨会只负责大方向的研究,除了研究之外的所有事务的处理都是外包的?”我有些诧异,但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研讨会除了幕后的本土末日真理教身份之外,自身也被各方神秘组织侵蚀得千疮百孔,这些不纯粹的成分,让研讨会和这个半岛的情况极为复杂,哪怕是研讨会本身的活动,也并不完全出自其自身的想法。

  那么,一如阮黎医生所说,会有针对“非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行动”的监控也是理所当然的。神秘专家可以做到许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因此,当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时,就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我使用速掠,的确有可能立刻被观测并锁定,进而出现拦截者。我并不害怕任何拦截者,但是,眼下的情势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糟糕,我不确定在混乱之中,是否可以保证阮黎医生的安全。

  因此,哪怕我可以带着阮黎医生跑得更快,也必须压制这种超凡的速度,避免成为靶子。

  阮黎医生还不清楚至深之夜中的情况,不知道月神的存在,更不知道各方神秘组织的阴谋,她觉得最大的威胁就是研讨会本身,但实际上,最大的威胁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源头,而来自于这个半岛上所有活动着的“神秘”。并不仅仅指怪物和神秘专家,也包括各种临时数据对冲现象,乃至于是这么一个纠缠交错的大环境。

  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没有遇到任何怪事和阻拦,不过,我觉得我们前往的地方越来越偏离,离开上一条人工开辟的道路,已经是十分钟前的事情。我不确定阮黎医生是如何确定方位的,在这种林木遮天蔽日,没有路牌和人工道的地方,不迷路反而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阮黎医生销毁了我们两人的手机,只是时不时掏出像是指南针的道具进行测定,可是,里面的针状物在我的眼中,永远是疯狂地打转。

  “停下,停下来,阿川!”不一会,阮黎医生又这么压低了声音喊道,仿佛生怕声音传播开去,但其实雨声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倘若不是我,换做普通人,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喊话。我依言停下脚步,阮黎医生又从雨衣口袋掏出那不停疯狂转动的指南针,死死地盯着。这一路上,我反而觉得,她的表现越来越古怪,比起我还更像是一个精神病人。

  阮黎医生喃喃说着什么,时而拧转仪表盘上的三个按钮,可是,在我的眼中,那疯狂转动的指针根本就没有半点变化。说实在的,一开始还不觉得,可重复多次之后,她的行为就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妈妈……”我还没说什么。

  阮黎医生竖起手指在唇边,对我“嘘”了一声,拿起指南针凑在耳边听了一阵,才露出欣慰的表情,对我说:“我已经接到讯息了,那边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她说的“那边”,就是指为我们提供离岛帮助的人吧。

  “那我们现在往哪儿走?”我问到。

  “从这里过去。”阮黎医生指了指侧旁。不久前我们离开人工道,无论钻往哪个方向,眼前所见都没有任何区别。此时她所指的方向,当然也没有任何人造物,完全是野生自然的模样,而且,还有大片大片的灌木挡住了去路。

  “从旁边绕过去,还是砍掉?”我盯着灌木以及灌木缝隙后的道路,只知道,越往前就越是难行。其实较为省力的路线还有许多,正常的情况下,瞧准一个最终的方向,然后从好走的路绕过去才是更好的选择。可是,阮黎医生却十分抗拒这样的做法。

  “砍掉!”阮黎医生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不能绕过去呢?”我还是忍不住问到。

  “会被发现。”阮黎医生似乎有些紧张起来,“动作快点,阿川。听我的,不要迟疑。”

  我还是不明白,阮黎医生是如何确定,这么做才是安全的,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因为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我被牵扯进神秘的漩涡中时,所有的逃离准备,都是阮黎医生自己完成的,她才是理论上最明白应该怎么做的人。

  我抽出从实验室里带出的******,一茬茬砍去灌木,开辟出前进的道路。除了灌木之外,还有茂密又压抑的树枝,这里一点光都没有,能见度极低,哪怕开启了手电筒,也照不出十米外,近在咫尺的光亮和周围漫无边际的黑暗产生了强烈的对比,给人极度的不安全感。我总是觉得,会有什么怪异又危险的东西,会从那深深的黑暗中跳出来。

  一时半刻中,就只剩下雨声和砍伐枝叶的声音,哪怕被雨声掩盖了大部分的动静,也还是有一种自己太过显眼,彻底暴露在无处不在的恶意中的感觉。我相信,阮黎医生肯定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除了指示路线时的做法显得有些诡秘之外,阮黎医生一直都保持着超乎常人的镇定和果断。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印证了阮黎医生的正确性,虽然气氛充满了压抑和诡异,但却又没有发生任何神秘事件,我们就这样两个人相互支撑着,走出了这片茂盛的林地。我抬起手电向四周照去,就看到一些残破的铁丝网。

  “已经离开精神病院的范围了。”阮黎医生看到这些铁丝网,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稍稍松弛下来,“他们肯定没有料到,我们可以穿过这片林地,从这个方向离开。”

  我没有作声,只是蹲在铁丝网边,仔细看了一下细节——这些铁丝网并非是年久失修才坏掉的,而是在近期内被认为破坏的。让我觉得,就像是阮黎医生的外援为了这一天,特地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做准备了。然而,也正因为出来得太过轻易,以及路上的平静,反而让我不由得怀疑,阮黎医生的外援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阿川,走吧。”阮黎医生催促到。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条路。”我提着行李走在前方,一边问到。

  “因为这是近道。”阮黎医生终于回答了我的一部分疑问:“这么大的暴风雨,从码头离开根本是痴心妄想,所以只能前往内地,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过去,研讨会在半岛和内地的交界设置了好几层关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已经勘察到,但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一条地下河,另一边的出口是内地的一处河流上游。我的朋友会为我们准备好皮艇和潜水装备。”

  “他们也会利用这条路线离开?”我问。

  “不,我们是第一个离开的,在这之前没有人利用过这条路线。”阮黎医生冷静地说:“只要我们离开了,他们打算怎么做,是自己也离开,还是将这条路线告发,都和我们没有关系。这条路线也只有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才是安全的。”

  阮黎医生说的对,虽然也需要承担不少风险,但在眼下,哪怕是停留在半岛上,也同样是要冒着性命危险。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我们穿过林地时,阮黎医生的强硬态度和怪异做法,仍旧让我不得其解。如果说,必须这么做,才能避过研讨会的监控,这个理由也让我觉得生硬了一些。

  又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看到一片开阔的泥地。泥地上零零散散长了几根草,倒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树叶更多一些。还停着一辆越野车,因为沾满了泥土和草叶,而显得十分肮脏破旧,让人觉得有可能无法再开动了。而且,从周遭的环境来看,也让人怀疑,这辆车到底是如何开到这里来的。我提高警惕,不过阮黎医生倒是露出欣喜的表情。显然,这辆车意味着她的朋友已经到了。

  她正要走上去,就被我拉住。我挡在她前边,率先朝那辆车走去。我总觉得眼下的情况很异常,而且,不是某一处不对劲,而是处处都散发出让人不安的气息。

  “格斯,格斯!”阮黎医生喊了几声,但没有回应,人的声音是如此的短促,仿佛刚出现,就被风雨打散了。

  我从侧方接近那辆越野车,用手电照向车底,车厢和驾驶座,这么明显的光亮,倘若有人的话,一定会警觉过来。然而,留给我和阮黎医生的,只是一片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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