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9 系
对于“白色克劳迪娅”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阮黎医生做过许多研究,其中就包括我在日记中对它的描述,当然,她在认知上,更多倾向于自己所看到的,这无可厚非。在这个中继器世界,本地人士若是可以察觉到“世界末日”,那多少都会意识到“白色克劳迪娅”的问题,但是,当他们的这种认知,和末日幻境的入侵者的认知产生交集时,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个问题于我而言,暂时没有答案,我身边的人,最接近这一情况的阮黎医生,完全将我们视为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的“精神病人”。
和病院现实不同,也和末日幻境不同,在这个中继器世界,“白色克劳迪娅”存在意义,才是最能表现出“世界末日”这一情况的。就如同在末日幻境中,任何“让人不解的情况”都可以归咎于“命运和神秘”;在病院现实中,任何“怪异的产生”都可以视为“末日症候群患者因病毒影响而产生的幻觉”;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任何“不寻常的事情”也都可以视为“以白色克劳迪娅为核心所产生的末日化现象”。
而这三种表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引起异常、怪异和矛盾的源头与核心,都具备一定程度上的“难以认知”和“不可解”。既可以视为“人类科技水平不足而当前不可解”,也可以视为概念上的“绝对不可解”,因为,在末日展开到结束的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理论,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它成为“可解”。假设“如果时间足够”,或者假设“如果人类的理论可以更近一步”都是毫无意义的,因此才让人感到焦虑和绝望。
我觉得,阮黎医生会做出之前的种种决定,以及态度上的变化、矛盾和犹疑,正是她自身也认知到这样的情况,并切身体会到这种焦虑和绝望时,为了维持自身的心理平衡,才有了那样的表现。也许,在我没有察觉到的地方,其实她在心态上的不平静,也一度让她产生错觉,亦或者是错误的判断。但是,强大的抗压能力,让她于众人面前可以一直维持中流砥柱的形象。
这样的阮黎医生,我觉得十分了不起,因为,我可以切身感受到,要在“世界末日无法阻止”的焦虑中,试图对抗这样的命运,是何等痛苦的事情。并非是肉体上的痛苦,更重要的是精神上难以负荷。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中,被阮黎医生推上了前台。当我说出,愿意帮助她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回头了。哪怕,她就是这个中继器世界里,末日真理教的一员,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将会是促尽末日真理教发展的因素。
明明是末日真理教的敌人,最不愿意看到“乐园”散布的神秘专家,却必须亲身参与到“乐园”的研究中,并在将来有可能需要协助阮黎医生将其扩散开来,的确可谓是极为讽刺。尽管阮黎医生口中的末日真理教和我过去所认知的不太一样,并不全都是负面的地方,但是,它也已经在许多细节上,展现出我所认知的那个邪教的特质,并且正不断朝那个深渊滑落。我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个世界里,末日真理教已经不可避免要走上老路了,而这样的变化,却是一种宏观上的,仿佛和“末日”应和着,与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的情况具有深层联系的变化。我可以从中感受到,末日进程,亦或者说,一个被剧本化的命运式的结局。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反对阮黎医生和研讨会的合作。因为,她之所以愿意和研讨会合作,进行“乐园”的研究,初衷和理论,是基于自身的专业性,对“白色克劳迪娅”进行了分析后,才做出的决定。若说是完全理智,当然不尽然,但我仍旧相信,若她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亦或者,有人告诉她更好的办法,她一定会有所改变——然而,没有人告诉她,她自己也找不到。
我觉得,在我答应她之前,她也是孤独的。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正确,却同样需要在这条无法证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所以,我无法扔下她一个人就这么走下去。这其中,当然不仅仅是对自身计划的理性思考,也有着,想要陪伴在她身边,目睹她成功亦或者失败,生存亦或者死亡的感性吧。
这样的我,不会特别反对她的某一个提议,甚至是自作主张。陪伴她,应承她,注视她,我觉得,这是自己真正,且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情。
阮黎医生在说谎,在欺骗人,为了一些可能性极低的实验,而采用了一些不人道的手段——这些情况,已经隐隐在她的身上,体现出征兆。我可以嗅到在她平静的,主导式的谈话中,所隐藏的冷酷和残忍,以及更深处的恶意,那是一种令人恐惧的,腐烂的味道。尤其在这趟研讨会的旅程中,在进驻别墅,在得到了我的回答后,这样的味道,就愈加浓郁了——让我不由得想起乌鸦,黑色的生命,代表不详,食腐,但却又在某些宗教意义中,有一些宛如定理般不可或缺,一旦缺少,就会让世界运转不良的意义。
阮黎医生的恐怖,深深藏在她那中流底柱的态度中,我不知道,近距离和她接触的人们,例如三井冢夫、健身教练和占卜师感受到了没有。而在我的感受中,这种恐怖虽然让人害怕,但却同样让人感到安心和平静,就像是在映衬着她曾经说过的话:我用自己所感受到的她的形象,塑造了“江”。
在她说了这样的话之后,也许是心理因素,总之,我越来越看到她和“江”相似的地方——更确切来说,她和所有人形“江”都相似,但又极大的,足以区分开来的差别,只是,无法让人彻底觉得,彼此之间毫无干系,就像是,从“江”,从人形江的特质中,各自切出一小块,然后拼凑成了阮黎医生。
然而,这样的形容,反倒让我在想起真江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矛盾。
倘若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阮黎医生是这样一个和“江”有密切关系的存在,那么,在病院现实中,她也应该在身份和背景上,保持和“江”的一些联系,而仅仅将她视为“病毒”的研究者仍旧是不足够的。而且,在病院现实中,阮黎医生和“真江”完全就是两个人。
不,这么一想的话。病院现实中的“真江”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从“疑似记忆的幻觉”中,以及资料对“真江”的描述中,塑造出了对那位“已经死亡的真江”的印象。而且,无法反驳的是,这种塑造,必然存在我于末日幻境中,对精神病人真江的印象的影响。即便是保存在病院中的,关于“真江”的档案,也是十分简陋的。
如此一来,我记忆中,那位“最真实”的,“已经死亡”的,“深爱着”的,“被高川吃掉”的,“将咲夜等人托付”的真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模样?而这个模样之中,又有多少的成份,是真正毫无疑问的?
我有些愕然,但是,自己所想到的问题,无论如何也无人可以解答——一个死人,如何在一个精神病人记忆中,留下最鲜明,也最真实的姿态呢?又如何去确认呢?病院现实中,死掉的真江,甚至连照片都是老旧的,模糊的。
我看向阮黎医生,不由得想,难道连在病院现实的时候,出现在我的幻觉中,我的记忆中,那个死去的真江的形象,也是因为,我下意识用病院现实中阮黎医生的形象弥补那些模糊的地方?
病院现实里,并没有详细记载高川记忆中的过去——孤儿院的生活,以及感染了“病毒”后发生的惨剧——这一段记忆,是以幻觉的方式,以及在看到简陋资料后的联想,在我的脑海中完成拼图的。事实上,病院也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握当时的情况,因为,在资料中特别提到过,在他们的人抵达的时候,孤儿院已经被彻底烧毁了,被烧死者众多,不,确切来说,我和咲夜她们,可能是最后的幸存者,至于“高川是否吃掉了真江”,也同样没有详细情况的记载,仅仅是人们提到当年的事件时,一种态度上的,显得有些暧昧的共识。
连阮黎医生在表态的时候,也往往不特别说明,这种“吃掉真江”到底是一种切实的生物行为,亦或者是一种影射性的心理行为。而在解读“乌鸦夸克”的存在时,侧重于心理映射的解析。
是的,“乌鸦”在阮黎医生的眼中,就是我身为一个病人时,最有代表性的一种心理形象。
可是,此时此刻,在我的感觉中,反而是眼前的阮黎医生,越来越接近“乌鸦”的形象。
阮黎医生和三井冢夫他们谈论着关于“凶手”的话题,虽然有了这一阵的休息,但是,众人仍旧无法彻底摆脱休息点的神秘事件,给自己带来的精神上的冲击和压力。有其是三井冢夫本人,他表现出相当激动的,无论如何,即便很危险,几率很低,也想要揪出凶手的想法。
然而,交谈的内容和节奏,一直都把握在阮黎医生的手中。她那平静地,意有所指的语气,就像是站在电线杆上的乌鸦,打量着每一个在身下路过的行人,那目光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投来的,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气氛显得有些异常。
阮黎医生的声音有很强的催眠性,尤其是,她尤为擅长这种方式的催眠引导,以至于仿佛烙印在本能中。我都已经嗅到了古怪的味道,但是聆听她谈话三井冢夫等人,却丝毫感觉的样子。在我看来,是有些怪异的场景。
话题不可避免靠向“白色克劳迪娅”。
“无论如何,凶手总是需要白色克劳迪娅。”阮黎医生说:“巧合的是,根据我的调查,白色克劳迪娅在已有证明的历史上,就是在这里发源的。我们将要参观的精神病院,在很久以前是修道院,而白色克劳迪娅在修道院成立和毁灭的过程中,具有一种特殊的意义。我听说,在附近的地方,也时常会发现一些文物般的东西,上面也曾描绘过和白色克劳迪娅十分相似的花。”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三井冢夫似乎觉得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从心理学来说,白色克劳迪娅在凶手的成功中扮演着核心角色,所以,他也必然会对白色克劳迪娅的情况,做过许多调查,甚至会产生一些深厚的情结。”
阮黎医生的说法,把自己和研讨会的关系削弱,反而加强了这个所谓的“凶手”和当地的关系。若是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说不定会发现研讨会的秘密。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看“杀人凶手”这个问题?是否真的如她所说,真的有这么一个“凶手”就潜伏在旅途队伍中?如果有,又会是什么人?这些问题,从末日幻境的角度,都是很难经得起推敲的。那次神秘事件,在我所得到的情报中,不是某一个杀人者制造的,而是好几个神秘势力相互作用的结果。然而,在阮黎医生眼中,“神秘”的因素并不存在。那么,可以推想,比起“好几个势力的相互作用”的解释,当然更像是末日真理教内部的分歧激化,进而产生了“凶手”这一情况,更加“合情合理”。
而无论“凶手”是否存在,是否为一个人,最后会牵扯出来的,当然还是末日真理教自身。因为,末日真理教才是对白色克劳迪娅的研究最积极的一方。
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去看待同一件事,分歧竟然可以大到这个地步,简直让人很难想象。
不过,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待这次研讨会,末日真理教都必然是其中一个主角,并且占据着主导的位置,这是已经可以肯定的了。从末日幻境的角度来说,NOG也是研讨会的其中一个赞助商,而研讨会本身的期望也是相当“正义”的,手段上的偏激,对NOG来说,大概也应该只是正常情况。那么,研讨会中末日真理教的成份,就会在NOG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晦涩。
如此一来,可能和研讨会的研究不完全一样的达拉斯,反而浮现了更多的,更明确的,我所熟悉的那个末日真理教的色彩。联想到他在“病院现实”的身份,他在这里竟然充当这样的角色,有点点让人感到意外。我开始觉得,过去在“病院现实”一起行动的这位达拉斯先生,并不仅仅是“独立记者”这个简单的身份。他当时寻找系色和桃乐丝的动机,以及找上我的时机,都不像是当时表现的那么单纯和偶然。
他明显和那些反对“病院”,反对安德医生的那些“潜伏者”有联系。而所谓的“潜伏者”说白了,就是一些间谍份子,他们会做的事情,是十分容易就能想到的。达拉斯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现在看来,也不是“在无知的情况下被牵扯进去”,或许,他早就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资深者。
我想起自己在“病院现实”死亡前,埋下的线索,以及达拉斯的失踪……等到回去的时候,一定还会再见到吧。
围绕“白色克劳迪娅”和“乐园”的情况,阮黎医生用话术的蒙皮,将真相深深藏起来,但却因为仍旧流露出真相的味道,却同样可以让人深陷这样的解释中。
“难道还需要我们将所有的白色克劳迪娅都摘掉或者烧掉吗?”占卜师叹了一口气,“真希望它生长的地方不多。”
“不需要,想要找到大量的白色克劳迪娅,就必须进入那个精神病院。”阮黎医生说。
“倘若在精神病院里发生那样的事情,不是更加糟糕吗?健身教练说。
“但与之相对的,为了保障精神病院的安全,在防备上的举措也是最好的。”三井冢夫说:“阮女士的意思,是等到凶手自投瓮中吧?但既然凶手也跟过来了,很有可能是想要得到研讨会的支持。我觉得,在这种已经可可以看到的成效,研讨会不会拒绝。”
“你以为,研讨会在这里举办这次活动,是为了什么?”阮黎医生反问到:“研讨会对白色克劳迪娅的研究是最早的,也一直是最庞大的。不作恶,仅仅是因为不想,而并非是没有能力。能够将白色克劳迪娅当作原材料制造出什么东西的人,也绝对不仅仅只有凶手一个。在外面,或许凶手表现出来的能力是让人惊叹的,到那时,他在这次的研讨会中,仅能算是一个小屁孩罢了。假设,你们抓住这个人,那么,通过最终审核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阮黎医生这么说,反而让三井冢夫三人不约而同朝我看来,其中一人说:“我记得,高川的日记里写过,白色克劳迪娅是一个名为末日真理教的邪教组织的特产,那么,那个末日真理教和这次研讨会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不过,这是你们成为正式同伴之后才需要了解的事情。”阮黎医生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鸡尾酒,一边说到:“我们首先要将精力放在白色克劳迪娅身上,尽可能进行研究,以确保我们所掌握的情报不逊色于凶手,只要确定我们自身不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才能在面对敌人的******药时,确保自己的安全 。”
冠冕堂皇的话一说出来,大家都觉得是这个道理。既然敌人一定会围绕“白色克劳迪娅”产生行动,那么,同样在研究“白色克劳迪娅”的研讨会,是否会感到高兴,仍旧是不置可否。至少,从研究者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可能希望有其他人同样在窥视自己所看中研究物。
三井冢夫似乎觉得自己理清了头绪,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松懈下来,就像是完全默认了阮黎医生的说法。
“有关于白色克劳迪娅的资料吗?”健身教练问道。
阮黎医生如同变魔术般,向众人摊开的手掌中放了三张磁盘:“这是我尽可能找到的,更详细的资料,研讨会拒绝放出。”
三井冢夫接过磁盘,稍微又吃了一口烧烤,就向我们告辞:“我想先回房看看这些资料。”
没有人阻拦他。在三井冢夫离开后,健身教练和占卜师也相继告辞,她们就像是被钓起了好奇心,走回别墅的脚步有些雀跃。但就我而言,我并不觉得,白色克劳迪娅的资料有这样的吸引力。
“拐弯抹角地激发他们对白色克劳迪娅的看重,却不提世界末日,这样合适吗?”我这么问阮黎医生,“白色克劳迪娅会对人产生影响,不是吗?”
“我们需要的是不会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不,应该说,不会在这种程度的解除中,就被影响到的专家。”阮黎医生说:“所以,让他们接触白色克劳迪娅本身就是最好的验证方式。”
“就像是——要验证吃砒霜会不会死,吃多少才会死,只需要让人一点点吃下砒霜就可以了——这样的感觉?”我说:“真是原始又残酷的方式。”
“因为我们没有更好的方式。”阮黎医生说:“就算明说世界末日的情况,无法脱离白色克劳迪娅影响的人,是完全不会相信的。反而,他们会将注意力放在其它地方——和我们的研究课题不搭界,甚至存在矛盾的地方。时间无多,我们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
“那么,你说起那天晚上的神秘事件时,那种解释有多少是认真的?妈妈。”我问到。
“肯定和白色克劳迪娅有关,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阮黎医生平静地说:“但是,凶手是一个,还是几个?到底是什么身份?事件的来龙去脉如何?可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不过,我不觉得,那是个人行为所导致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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