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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9 趋向性


  我们都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而自身所掌握的情报也绝对不会全部与他人分享。网络球接头人判断研讨会指定的“失格病人”就是“无法进入至深之夜的病人”,但她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至少在现在看来,并非是其他人所掌握的。但另一方面,接头人也不会将自己做出这个判断所依据的情报贡献出来。

  尽管带有疑问,但却无法证实,而必须按照自己的经验,去相信或不去相信对方的判断。这也同样是在和其他神秘专家合作的时候,所必须面对的问题,以及自身所必须具备的素质。一旦在这里发生失误,哪怕不会陷入死地,也会沾染上许多本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此时此刻,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决定相信接头人的判断,并以这个判断为基础,去考虑半岛精神病院中的事态变化。

  在我看来,“无法进入至深之夜的病人”这个描述并不严谨。病人是否可以进入至深之夜,从多个角度来看,都具有十分严格的判定,不符合条件的病人才是大多数。如此一来,所谓的“失格病人”的数量是不是太多了呢?再加上这五人刚刚抵达病栋,阐述自己等人所面对的情况时,也提到了一些“失格病人不同于一般病人”的细节,而这些细节都在暗示这样一个情况:失格病人本身是特殊的,异常的,乃至于是拥有“神秘”的。无论是符合这个世界神秘化潮流的电子恶魔使者,亦或者是更进一步异常的特异性电子恶魔使者,亦或者是来自末日幻境各大神秘组织的神秘专家,因为自身的缘故,被判定为“失格病人”,都足以证明,“失格病人”一定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得特殊,而这种特殊更多是以“神秘力量”的方式呈现。

  从这个角度来说,研讨会发布的捕猎密令,本身就是为了捕获这一部分获得了神秘的病人,进而联想到研讨会本身所隶属的末日真理教的内部情况,也不难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研讨会本身已经开始认知到“神秘”,并承认“神秘”的存在,他们逐渐放弃“科学”的视角,转而走向神秘的世界。而这样的变化,却又是理所当然的。研讨会隶属末日真理教,尽管研讨会内部有许多其他神秘组织的成份,但其本质仍旧是这个中继器世界自然产生的末日真理教的下属机构。末日真理教会转向“神秘”,追逐“神秘”,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即使在产生这样的转变之前,它是一个“针对白色克劳迪娅所导致的末日”而成立的科学联合组织,但是,一旦发生了这样的转变,我不认为,这种转变是可以遏止的。

  更进一步来说,其组织内部所有妨碍这种转变的“成份”,都将会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从外部和内部,以突发性且强制性的情况,进行清理和净化。而这种转变,这种自发的清理和净化,让整个组织转变为神秘组织,乃至于其行为宗旨都发生改变的现象,大概就是阮黎医生所说的“来自于白色克劳迪娅的侵蚀”。

  为了防备末日,而不得不对白色克劳迪娅进行研究和利用的,拥有一个正面目标的科学联合组织,最终还是在白色克劳迪娅的侵蚀下,变成了一群精神病人进行破坏性活动的团体,而这些人自称发现了神秘力量,而试图将整个组织转化为所谓的神秘组织。而研讨会的行为和决定,正是这个巨大变化的一个缩影——恐怕在阮黎医生的眼中,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最让人绝望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吧。

  阮黎医生或许可以继续坚持一个没有神秘的视角,去看待这个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世界,但是,她却无法肯定,到底还有多少人,可以和她一样坚持。因为,这并非是“信念”或“理念”的问题,而是“感染”的问题。所谓的神秘专家,就是一群精神病人,所谓的神秘组织,就是一群精神病人组成的恐怖活动团体,而这些精神病人之所以产生,根源就是白色克劳迪娅的侵蚀。正因为无法遏制白色克劳迪娅,所以,无法杜绝这些精神病人的产生,进而无法杜绝所谓的神秘专家和神秘组织的诞生,更无法中断这个世界的“神秘化”亦或者说“精神病化”。

  在我对阮黎医生的了解中,她一直都很坚强,但是,在面对白色克劳迪娅的问题上,却一直带有很深的悲观心理。她努力去做抗争,但又对这种抗争有多少成效,而不抱以太大的希望。她一直对我说,还有希望,她也相信,仍旧有希望,但是,在她那理性化的思考中,这种希望虽然不至于是零,却是以极低的几率存在的——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还是更少?

  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是为了尽可能放大这个微茫的几率,都是为了让世界的走向,转向这个微茫的几率。但是,我十分清楚,这种努力又会给本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和无助。

  我知道,我了解,因为,我一直都在亲身体验着。在我的日记中,所记载的那些,在阮黎医生看待,仅仅是精神病人的幻想的故事,一定深深地触动了她吧。因为,其中描述的情感,一定就是她此时感同身受的。

  阮黎医生正“清醒”地观测着这个世界,可这种“清醒”正在让她失去朋友,失去援助,正渐渐变得孤身一人。仅仅从她所认知的这个世界的角度来说,无法解决白色克劳迪娅对人类精神的侵蚀,情况就不可能得到本质的改变。

  她正在被“向往神秘”的研讨会排除,尽管她还能在研究中发挥巨大的作用,事态的发展,注定了她必然会被排除。她所做的一切,在我看来,仅仅是在拖延时间而已。虽然抱有希望,但实际只能拖延时间,这样的感受,一定让她感到痛苦吧。

  然而,无论阮黎医生有多痛苦和无助,她都绝对不会放弃,不会在事态抵达某个极端之前,夹着尾巴逃跑,反而,她更要珍惜时间,去研究,去了解,整个研讨会,就是近在咫尺的最佳观测对象。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我也完全无法去说服她,更没有立场去说服她。因为,我的这一生,不也是在做着和她一样的事情吗?

  我可以理解,也必须尊重,更必须承受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面子”和“固执”,而是,除此之外,并没有第二条更好的道路。逃跑的话,随时都可以,速掠拥有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可以让我们抵达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就算跑到其他地方,所要面对的问题,仍旧是存在的。因为,末日进程,是以“世界”的范围展开的,更是以“所能看到的每一个世界”的范围展开的。

  到头来,每个人都无处可逃。

  哪怕在病院现实里,“病毒”和“末日症候群”也如同无法拆卸的炸弹一样,已经被激活了。尽管我身为病人的时候,只能在病院中活动,只能接触病院中的这一小掇病人,但是,一定有更多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存在于世界各地吧,“病毒”也当然不是只存在于病院之中。因为,我们并非是出生自病院,而是因为有病,才被转入这个病院中的病人。

  无论进展快慢,我所观测到的,所经历过的每一个世界,每一个“真实的侧面”,都在步入末日。那么,无论“真实”是什么,它也必然是步入了末日吧。或者说,病院现实也好,末日幻境也好,中继器世界也好,噩梦也好,之所以全都处于末日进程,都是因为,我所看不到的“真实”正在走向末日的缘故。

  若说,中继器世界的发展,就像是末日幻境的发展的扭曲和浓缩,那么,研讨会的变化,就是这个浓缩进程的一个象征,一种征兆,一个缩影。

  研讨会的变化看起来很无稽,让人感到荒谬,似乎没有缘由,突然就这么发生了,又似乎内幕重重,让人弄不清到底有多少阴谋在其中,但是,其变化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的话,研讨会追捕的“失格病人”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计划而做出这种事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用“失格病人”做出某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又必然会让这个世界的末日进程大大向前一步。

  这当然不是好事。既然不是好事,那么,最终会利用“失格病人”做出的事情,一定是败坏的,邪恶的,糟糕的,让人恐惧的,但又必然是符合神秘化浪潮的,也必然是符合末日真理教风格的。

  可以满足这些要素的神秘,我想,除了“献祭”之外,再没有其他。

  至深之夜是一种“献祭”,在这个噩梦中,神秘组织正蠢蠢欲动,试图利用这种献祭,去完成自己别有目的的献祭,而在这个噩梦之外,研讨会也在尝试完成某个以“失格病人”作为祭品的献祭。

  我能理解的,当前的情况就是:到处都是献祭。所有的异常,所有的事件,都是为了献祭仪式做准备。他们开辟献祭的场所,设定献祭的过程,决定献祭的祭品,意图达成某种目的。但是,这些献祭到底是否会如他们所想,在最终结果出来前,去又是没有人可以肯定。

  我的思绪转动着,眨眼间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我觉得自己恍惚了很久,但实际上,不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没有人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因为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思索,通过思索去做出自己的判断。

  抵达这个噩梦并不意味着结束。相反,如果无法脱离这个噩梦,就无法得知,自己于现实中的情况到底变得如何。

  “也并不是完全都是坏消息。”接头人突然说:“既然我们都进入了至深之夜,那至少意味着,我们并非是失格病人。”

  “不过,你确定研讨会的人会知道?”特纳反问。

  “他们一定知道。”接头人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醒来,就不会再遭到攻击?”三级魔纹使者少年说。

  “只能说,很有可能。事发突然,才是我们团结在一起的原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后援,别忘了,神秘组织一直在研讨会内运作,有了足够的时间和充分的理由,研讨会的态度会改变的。”接头人说。

  研讨会当然会改变。我不反驳接头人的看法。研讨会的改变已经成为必然,而献祭似乎也不可能阻止。精神病院里的献祭,还有这个至深之夜的献祭,在时间上具有某种巧合,若将这种巧合视为必然,那么,这就是一种刻意的同步。

  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说,同步,是为了共鸣,是为了将原本毫无联系的两者,变成具备深刻联系的两者,亦或者将本来就具备联系的两者,变成更密切联系的两者,乃至于变成一者。

  再加上我过去的猜测。那么……

  如今正在推动献祭的人,其所做的事情,所引发的一系列看似极为复杂、突然又诡秘的情况。不正是至深之夜的噩梦和半岛精神病院合二为一的先兆吗?

  “走吧,不管怎样,我们先得醒来,而在那之前,你们不想知道,至深之夜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吗?”我对他们说到,“欢迎来到怪异的国度。”

  “……说起来,高川先生你已经进入这个噩梦许多次了吧。”三级魔纹使者少年问到:“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知道一个庇护所。不过,我更希望可以碰到同类。”我说的,当然是一直都存在于这个噩梦中,却一直没有暴露行迹的神秘组织各方人员。

  “在那之前,我们先得解决麻烦。”特纳环视周遭,一边说着,一边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怪异已经包围了我们。在至深之夜里,这些怪异的数量和质量,都会产生飞跃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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