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深渊
素体生命真的是极为可怕的存在,排除自身构造的坚硬,所携带的武器也都是至少接近临界兵器的等级,它们是导致统治局崩溃的存在,也是在真正意义上,继承了统治局技术遗产并进行自我改良的种族。它们的人数很少,无法自行繁殖,但是自身的强大“神秘”,却让“数量”在它们的“质量”面前失去绝对意义。保存在我意识中的资讯一直都在警告我这种生命体的强大,不过,真正体会到这种强大,还是在此时此刻。
定向动量修改——由眼前这个女性化的素体生命所持有的临界兵器所带来的“神秘”,让我的速掠超能不再具备优势,并不是说速掠超能已经无效,但无法如过去那般流畅使用却是显而易见的。无形的高速通道会不知道从哪里发射出来的闪光击碎,即便通道可以成形,和我一对一战斗的女性素体生命也可以利用手中的临界兵器侵入,消除彼此之间的速度差值环境。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自己的超能所形成的临时数据对冲被另一种“神秘”再修正的情况。
长时间维持速掠超能不再具备可行性,对反似乎可以看穿这种无形高速通道的形成,时刻进行针对性调整。在获得速掠超能之后,就已经抛却的节奏在这一刻重新被我捡了回来,快和慢的节奏,突然的转向,通过频繁开启和关闭速掠超能来实现。就如同在还没有获得这个超能时,我仅仅依靠着自身的强化体质,去营造速度上的错觉,和节奏上的落差,以此破坏对手的机动。
我忽快忽慢地在平台上游走着,凭借本能直觉,去预测每一个在不到一秒内就会抵达自身的危机,再通过开启速掠超能,拉长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完成更多的机动。而速掠的结束也相当突然,如果来不及自行关闭,无形的高速通道也会被闪光击破,亦或者被女性素体生命的临界兵器破解。而从速掠开启到关闭的过程中,我的平均移动距离大概只有百米。
一开始,我必须全身心放在节奏的调整上,追击而来的攻击,可不仅仅是同样是临界兵器威力等级的闪光和女性素体生命的临界兵器,悬浮在空中的巫师除了补充魔法阵站位的空缺外,也开始对我进行围剿。这些巫师见识过我的临界兵器威力和力量形态,不再集中于一片,他们分散在平台上空,并不断相互加持移动类法术。他们就如同环绕在原子核周围的电子,看似在旋转,但轨迹却是以“闪现”的形态构成的。在我的连锁判定中,他们的出现位置已经有三十秒没有重复,他们的移动空间是立体的,而并非平面,有太多的坐标可以让他们利用。
我的连锁判定可以在第一时间抓住闪现的巫师,他们的移动看似没有线状轨迹,却总是要以实体的方式出现于这片空间中。我的刀状临界兵器攻击范围很广,就覆盖面积而言,一发射出总能波及三四名巫师,配合连锁判定,可以有效抓住复数的坐标,只要被切实击中,敌人就没有幸存的可能。但问题在于,刀状临界兵器震荡冲击的形成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相对于普通子弹来说,虽然也算是快捷的,但对于巫师的移动能力来说,却仍旧不够快。
在过去已经有几次,巫师在极近距离,通过传送法术逃离震荡冲击范围的实例,实际上,即便是用速掠超能,在他们无法做出防御反应的情况下,直接进行斩杀,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击杀每一个巫师——正如之前攻击魔法阵站位的正式巫师时,两个中只有一个被杀死——很多证据表明,这些正式巫师虽然无法瞬时施法,但却在自我保护上,拥有可以一定程度上代替瞬时施法的本领,这种能力看似和精英巫师的固有法术差别不大,但本质上应该还是不同的,也定然有更大的缺点。只是,无法发现这个本质上的缺点,进而加以利用的话,缺点就相当于不存在。
是的,我无法解析这些正式巫师自我保护能力的施法缺陷,所以,只能以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为基础,去调整自己的攻防方案。也必须承认,正式巫师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可以逃离刀状临界兵器的震荡冲击。速掠到他们近侧,再施以震荡冲击,已经不是最保险的手段,仅仅将刀状临界兵器当作冷兵器使用,始终保持高速状态进行攻击,反而显得更有效率。可是,如今速掠超能不再具备持续作用的优势,想要以高速状态接近后斩杀这些巫师,已经变成危险的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有太多的因素会导致攻击中断,甚至在巫师有意识制造的陷阱中,有可能会让速掠调整延误,进而被闪光、法术和女性素体生命的攻击击中。
尽管有种种禁锢,但是,我仍旧不觉得自己落于下风。虽然在移动状态的调整,以及战术的制定上,要花去好几倍的精力,但是,对方仍旧没有任何一种攻击抓住我,也是不争的事实。我想,如今的情况,只能说自己的优势不再,而陷入僵持中。
对我来说,这种僵持是被动的,但对末日真理教和素体生命来说,这种僵持却是主动的。从这个层面来说,他们的确占据一定的优势。这种不太明显,却的确存在的优势,让他们不会接受挑衅,而继续以自己的步骤去完成计划中的每一步。
我需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状态,让他们“不得不”再分出一个素体生命来和我周旋。末日真理教此时的行动,已经不仅仅是“开门”了。因为,仅仅是制造和打开通往中继器陷阱世界的节点,他们早就已经做到。NOG的计划,以及中继器陷阱世界中的厕所怪谈,都证明了这个事实。对他们而言,“开门”应该仅仅是第一阶段,他们的计划进度或许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甚至于更高的阶段。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释他们此时的行为。
只有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才会甘愿为之付出更大的努力和代价。末日真理教和素体生命联手袭击聚集地,在原住民的反击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全力防守,反而继续自己的“仪式”。是的,他们如今这种面对任何攻击都毫不动摇的姿态,以及期间所呈现的种种异常,和我记忆中的末日真理教仪式极为相似。
末日真理教的仪式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但是,有一种要素却是固定的:举行仪式者和干涉仪式者,都会被当作“祭品”来对待。在他们的仪式过程中,杀死他们的人,很多时候是无法阻止仪式的,无论哪一方的惨烈牺牲,都只会加固仪式的运作。正因为如此,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即便是网络球,也没有“末日真理教的仪式失败”的记录。
当末日真理教开始仪式的时候,这个仪式就一定还会完成,只是,最终的效果并不恒定,而这种不恒定的效果,就是所有与之敌对者可以抓住的机会。
末日真理教此时正在进行的仪式“不会失败”,所以,我需要一个“偏差”,让末日真理教的仪式结果,比他们最糟糕的预计还要糟糕。
如果,出身自火炬之光的希格玛队长在这里就好了。这个时候,我不仅这么想到,或许NOG的计划中,火炬之光的成员,本就是针对这样的情况而存在的。
我抱着真江,在敌人不间断的追击中穿梭,这个楼层可以充当障碍物的构造体碎片,都在敌人的火力中崩碎,一半的地面也已经塌陷,好几次我都是踩着悬空的碎片,才没有落入下一层落中。我不止一次感到,如果自己被打落这一层,大概就会被压制得再也上不来了。
虽然被追得相当狼狈,但是,既然目的从一开始,就并非彻底破坏末日真理教的仪式,而只在于削弱和干涉的话,也就可以将更多精力从魔法阵本身转移,去击杀充当“备胎”的巫师,继续对那个女性素体生命的牵制。奔驰,闪躲,反击——虽然成果来得比平时更加缓慢,更加麻烦,但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的确无法再如之前那般,轻易斩杀这些巫师,更无法在短时间内,杀死一名素体生命,不过,这可不代表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挥动刀状临界兵器,用震荡冲击制造出大片遮蔽视野的气浪和烟尘,利用连锁判定的粗狂使用,去勾勒大型的人形轮廓。在闪光出现的同时,展开速掠进行闪躲,又在动量和方向被女性素体生命调整之前,预估这种调整的程度,借助再一次的震荡冲击,去逼迫巫师们进行自身位置的调整——说起来十分复杂,这是一种在脑海中建立一个立体的运动模型,去预判运动状态的过程,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天方夜谭的行为,但是,拥有连锁判定,持续使用着连锁判定,对运动过程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地的我,却真的在困境的压力下做到了。
这是在常规科技下,通过观测装置,即时将运动数据录入计算机并进行计算的方式,所无法达到的计算速度和准确性。我使用的并非大脑,而是整个身体,一种朦胧的意识和直觉在起最关键的作用,过程模糊,但结果却相当准确。被锁定为目标的巫师通常有三四个,坐标不一定接近,但是,当他们在三次震荡冲击之内,一定会出现在一个位置很微妙的地方,也好是我进入速掠状态,还没有被素体生命破坏这种状态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我要做的,仅仅是保持速掠,越过这个巫师的身边时将其斩杀。
所有的机会,都只会一闪而逝。我却开始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制造这种机会。敌人的紧追不放,自然让人不敢松懈,不过,在闪躲和反击的调和中,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运转自如,比起最初的干涩,此时就像是有一种惯性的力量正在推动自己。
我开枪、斩杀,奔驰,停顿,转向,用直觉和连锁判定取代眼睛视觉,正常的奔走和速掠交互使用,就像是去跳一场钢丝绳上的华尔兹。我觉得自己灵魂,渐渐地被这种节奏和韵律吞没。当敌人的追击突然停止的时候,我才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我站在硝烟中,剧烈流动的灰雾,让眼前的一切,都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在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的范围中,“多余”的巫师都已经死亡,而我却不知道,这种剧烈而繁复的攻防,到底过去了多少次,到底使用了多长时间。
教堂中的战斗声都在这一刻停息,无论是我这一层的,还是更下方的。原住民们都死了吗?带着他们拦截下来的敌人同归于尽了吗?彻底变成一片废墟,只剩下小半骨架维持建筑高度的大教堂,变得无比的空旷和寂静。
风声变得清晰,我听到了前方巫师们的吟唱。他们在赞颂,在祈祷,在用无法理解的语言,去歌颂末日,去歌颂冥冥中引导一切步入终结的存在——我想,那就是“病毒”。这些我听不懂的声音,却异常地在脑海中,凝聚成我曾经听过许多次的祷言,或者说,在巫师们吟唱的时候,这句祷言就同步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草会枯萎,花会凋零,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女性素体生命没有回到魔法阵站位中,而是以保护仪式的姿态,站在一旁和我对峙着,闪光也已经不再出现,而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源头。我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末日真理教的仪式要完成了。猩红的血液正沿着地面的纹理流淌,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巨大的魔法阵。那繁复又歪曲的线条和符号,就好似蒸腾起来般,在视觉中不断扭动。那来自于被我斩杀的巫师,也许还来自于更下层的战斗中所死去的所有人。空气无比血腥,又充满了一种仿佛被诅咒般的恶意。
巫师们的吟唱是神圣的,但是,散布在空气中的恶意,却也有着相同比例的浓郁。
末日真理教不怕牺牲,因为,牺牲就是献祭,死亡来临得越惨烈,对仪式的帮助就越大,对他们而言,死亡并不是“终结”,而只是达成目标的一个必然经历的阶段罢了。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无法阻止的,过去未能阻止,现在亦没有不同。
可是,我想要的结果,也没能完全实现。我没有拿到开门的设备,也没有等到拉斯维加斯特殊作战部队,虽然成功让魔法阵外环的正式巫师只剩下一半,却只牵制了二环的一名素体生命。从整个魔法阵结构来说,大概还具备三分之二的完整性。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只能被动面对。幸好,我已经将最紧要的目标完成了。我的左眼不断抽搐,仿佛雀跃着,要跳出眼眶来,剧痛刺激着大脑,让我无法思考,却带来一种直觉——我所在的城市,我就读的学校,我的咲夜和八景,已经安全了。
在“江”吞没了拉斯维加斯特殊作战部队的设备,将其变成一种异常的形态,伫立于那个不知名的角落中时,最初进入这个维多利亚重工物化区的目标就已经达成。所有,伴随着这个目标的达成,而失去的东西,都只能说是小小的遗憾而已——也许我很在意,例如桃乐丝的态度,以及江川的消失,以及眼前,似乎终究无法完成对铆钉他们的承诺等等,都是无法真正释怀的事情,但是,事到临头,这种在意的心情,却没有破坏心中的平静。
我和眼前的一切异常对峙着,不存在任何失望和焦躁。我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当下的结果——这一次,自己大概要失败了吧。
我不再尝试去打断末日真理教的仪式,仅仅牵制着那名女性素体生命,等待着仪式的最终结果。我十分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于以更长时间为标准的世界末日进程中,也许是必然而重要的,但却并非决定性的。我的计划,仍旧在继续,桃乐丝的计划,也在继续着,末日真理教的计划,也一如既往,每一个角色都在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齿轮,每一个齿轮,都有他们觉得是自己决定,却又并非完全是自己决定的运转方式。
这个世界是十分复杂的,复杂到了,任何角落,任何规模的碰撞,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是相对于被波及到的个人来说,才会变得重要。
我听到了钟鸣的声音,说不清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它就像是仅仅响彻于脑海中,而并非通过耳朵传达,更甚者,就像是脑海中没来由的一种对钟声的想象。可是,若说仅仅是想象,它的出现时机和方式未免太过微妙,也没有按照个人意愿产生变化。
伴随着钟声的响起,灰雾的流动再加速,就像是身处的这片环境中,所有的运动状态都在加速。快放的镜头,一直蔓延到教堂外,一直在燃烧的建筑群中,然后,那些不断跃动的火焰熄灭了,只留下一片更大的废墟。
由鲜血构成的魔法阵开始加速运转,产生了更加繁复的变化,纹路和符号都在以次幂增殖,直到不得不膨胀开来,才能容纳这些纹路和符号的数量。魔法阵的膨胀,只是眨眼间,就已经超过了教堂自身的范围。之后,魔法阵从地面升起来,渐渐越过了脚踝。这种上升的感觉十分沉重,就像是有一股无形而巨大的阻力,在阻止这个过程,然却,阻止也只是徒劳。
接下来到底还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测,仪式所产生的任何一个效果,都没有对我的行动产生妨碍。想要速掠离开这里,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办到。也没有对我的身体和意识造成任何伤害和干涉,仿佛只是一些场面宏大,却无害的现象。
可是,我能感受得到,弥漫在这片空间中的恶意还在不断增强。真江也在颤抖,我说不清她是在害怕还是在兴奋,我猜测是后者,这是直觉,正如她之前一直在呢喃:要来了!要来了!
现在,或许正如她所说的,真的有什么要来了!
头顶上方的空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扭曲,就像是被撕开,又像是在溶解,本来阴沉而灰暗的样子,好似在这个过程中被过滤,渐渐变得透明,仿佛可以让目光穿透过去,看到另一则的某些东西。而脚下,也在同步出现这样的情况,地面正在溶解,虽然有触感,却从视觉上来说,似乎快要悬浮于空中了。不,准确来说,我们似乎不再是站在一个楼层的地板上,而是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上,镜子的另一边,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景。
那到底是什么?我仔细去看,头顶上方的,似乎是一片模糊的风景,不是统治局里的,而更像是正常世界的,而脚下的,则像是剧烈涌动的海面,我们正渐渐沉入海中,可是剧烈的涌流,仍旧可以感受到,更深处,深沉而黑暗的海底深处,有巨大的存在在游动,无法形容其轮廓。然而,即便是那个巨大的轮廓,仍旧不是最深的存在。在它之前,依稀有一个深渊,虽然轮廓无比模糊,甚至只能通过感觉来确认,可是,从那里散发出来,充满了包容性、侵蚀性和压倒性的邪恶,却是如此强烈。让我不自觉联想起,“江”活跃的时候,自己所产生的那些幻觉,以及切身体会到的,让灵魂都颤抖起来的恶意。
同样是深渊的幻象,同样是无以伦比的邪恶,但两者之间,并不完全一致。不,“不一致”的形容,无法阐述我的真实感受,只能勉强说,在“个人主观感受”这个前提条件下,两者之间有说不出来的细微差别,甚至于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地,去相信两者之间有所区别。
我知道了,那到底是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主观、直观、近距离地观测到“病毒”,或者说,观测到“病毒”的最直观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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