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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2 伙伴们


  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世界五月初,我和富江回到中央公国首都,然后马不停蹄转机回到自小生长的城市。尽管在统治局维多利亚重工物化区的时光让人感到漫长,但以这个世界的时间来计算,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周而已,即便“神秘”已经开始扩散,仍旧不足以让这座城市发生触及人心的剧变。空气、景色、气味……就像是静止于记忆中,我想,不仅仅是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对富江来说,这里的一切也是相当怀念的吧,毕竟,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她在这个城市过了好一段不平静的生活,直到我们找到网络球,挫败了末日真理教在这个城市的图谋。

  当然,过去和现在的境况,外界和此处的境况,都不完全相同,那种“仿佛回到过去某个时刻”般的感觉,不过是即视感而已。即便如此,当这些充满即视感的感触沁入胸腔时,真想让人大声说一句: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

  我没有通知阮黎医生前来接机,咲夜和八景在这个时间段也还在上学。我带着富江直接回到家中,富江倒是对我现在住的地方感到好奇。我在过去的末日幻境时,并不住在这里,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家和过去的家都临近我找到夸克的那个公园。或者说,有一种以公园为核心,住所散布四周的感觉。

  富江将自己摔在沙发上,一点都不像是新来乍到的客人,毫不客气地说:“有什么吃的?”

  我脱下外套,搭在臂弯上,虽然想要先解除身上的工具和武装,但既然富江问话了,我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阮黎医生还是老样子,一次性买好一个星期的菜色,一股脑塞在冷柜中。我随手掏出易拉罐啤酒,扔给富江,一边说:“没有熟食,我去换件衣服就做饭。”

  富江点点头,利索地拉开易拉罐扣环,手指一弹,就将它准确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篓中。她大大刺刺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双臂枕在沙发靠背的顶部,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打开电视。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巡视了一轮,房间里的物品明显有被动过的痕迹,不过,既然我“失踪了一周”,那么,房间会有人乱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阮黎医生、咲夜和八景都来过这里吧,搭建在校园和学生会内部的监视系统,也需要通过这个房间的电脑才能采集信息。让我有些在意的是,存储有电子恶魔召唤程序的U盘已经不在了。我觉得,是咲夜和八景取走的可能性不大,我们已经尝试过,只是普通女高中生的咲夜和八景根本无法激活这个程序,这意味着,电子恶魔的形成很可能对使用者有很高的要求,例如,自身必须拥有“存在却被压制”的神秘,电子恶魔无法让普通人获得神秘力量,而仅仅是引发使用者自身就具备的神秘,并转换为适宜于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

  考虑到电子恶魔召唤程序制作者所可能拥有的真面目,以及在统治局时,真江对待电子恶魔的的态度。我对这个电子恶魔召唤程一直都充满警惕和疑惑,它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若在之前我没有使用它,就无法通关校园怪谈,当时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危险的雇佣兵,还有入侵的死体兵,只有夜鸦夸克的力量,才能在第一时间击败敌人,阻止“神秘”所带来的危机即时扩大化。

  我从咲夜和八景那里得知学校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没有任何显眼的异常情况,这足以证明,我从那天晚上开始,针对厕所怪谈所做的一系列布置都已经发挥作用。尽管,在统治局里发生了诸多不如意的事情,但从我之所以涉入这次神秘事件的总体目标而言,我的确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电子恶魔“夜鸦夸克”的任务已经完成,被真江摧毁后,也重新获得了魔纹,也算是更好的解决办法。当然,如果夜鸦夸克被摧毁,却无法重新获得可以在中继器世界中使用的“神秘”,也会让我感到头疼,但现在,所有的问题都不成问题。这一次回到中继器世界,魔纹力量没有消失,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原因,都已经不再重要。

  对于之前和现在的种种不同,我也有一些猜想,只是,这种事情是无法证明的,整个末日幻境的本质就是意识态的世界,是人类尚无法涉足的领域。对于其中发生的种种诡异、矛盾和不可解,就算不理解,也必须当作事实来面对。

  夜鸦夸克被摧毁这件事,对我最大的冲击,大概就是“江”的力量再一次展现,以及夜鸦夸克自身的形象和名字,对我而言存在相当重要的意义吧。尽管电子恶魔的存在充满谜团,但它一度让我以为,“夸克”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其实,我有这么想过,“夸克”一直都在我身边,因为,它似乎从未真正消失过,即便不再是那只象征不详的鸟儿,却总是会在幻觉中,不知何时就出现在我的身旁,又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它自由、迷幻却从来都未曾真正离开,而夜鸦夸克的存在,或许就是我想让它以更切实的形态停留在我的身边吧?

  “夸克”到底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伙伴,亦或者只是我身为精神病人,经历了某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后,在意识中存在的某种形象,在如今其实已经不是特别重要了。在我的心中,它无论是过往的阴影,亦或者我的精神负面象征,都不如“它是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同伴”这个意义更加重要。

  我相信,即便现在自己仍旧看不到它,但它或许会在什么时候,就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我的肩膀上。和这种想法相比,夜鸦夸克只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和纪念意义的产物,不过,有一点同样十分重要——它曾经是我的“神秘”于这个中继器世界的体现,尽管它已经被摧毁,但制造出它的恶魔召唤程序是不是存在类似于“备份”的残留,也让人有些在意。

  毕竟,“电子恶魔”的构成和名称,都充满了数据化的味道,加上它出现的时机,发挥出来的力量都充满了巧合感,让我不得不联想到“计算机病毒程序”这些东西。如今,保存恶魔召唤程序的磁盘失去踪影,实在无法让我觉得只是一种偶然。咲夜和八景知道恶魔召唤程序的重要性,所以,绝对不会将它丢掉,阮黎医生则是十分注重个人隐私的人,绝对不会在打扫房间时乱动我的东西,何况磁盘本就不是会轻易被人当作垃圾扔掉的东西。

  如此一来,只有“某人悄悄偷走了磁盘”这个选项最有可能性了。假设这就是磁盘消失的真相,那就足以从侧面证明,恶魔召唤程序的内幕和我猜想的一样深重。偷走磁盘的人,比我更了解恶魔召唤程序的意义,而他在意的,也可能不是磁盘或程序本身,而在于我的电子恶魔“夜鸦夸克”。

  我在思考的同时,没有放慢更换衣服的动作,思维的急速转动,将房间中的细节一一整理分析,在离开房间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论断:至少有一个在神秘性上和我不相上下,甚至更强大的存在,一直在监控我的活动。不难想象,对方必然是熟悉我的,而且,也定然和纳粹有关系,才能在第一时间锁定我的位置。甚至于,最初我被拖入这个中继器世界,就有可能是这个人,或者是这群人搞的鬼。也许,我并非他们唯独针对的,但一定是他们特别关注的。

  他,她,或者它,亦或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整个中继器世界的发展趋势已经很明显,电子恶魔应该会大规模扩散,也许,这个世界中的神秘体现,不会像外界那般形态多样化,而会是以“电子恶魔”为核心。正如我最初诞生时的那个末日幻境中,“神秘”的体现也集中在“天选者”、“灰石”、“魔纹使者”等等几个相互关联的概念上,远没有如今的末日幻境那般丰富和多样化。

  电子恶魔的扩散,将会是“神秘”在这个世界扩散的主要体现,那么,就一定会出现一个围绕“电子恶魔”进行促进的生态环境。最初是我们这些本身就拥有“神秘”的侵入者成为“电子恶魔”的使用者主体,但仅仅如此,是无法称之为“扩散”的,所以,接下里很快就会发展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也会因为各种因素,拥有“电子恶魔”,当这个趋势发展到一定程度,整个世界会末日化,而且,有八成可能是由“电子恶魔”引发的末日化。

  末日化的过程,同时也是整个中继器世界神秘性提高的过程,而中继器对这个世界的神秘性压制被打破,正是所有想要夺取这个中继器的入侵者想要看到的。因为,一个全体被压制神秘的,只由普通人程度的力量所维系的世界,对入侵者而言,是最为不利的环境。只有彻底神秘化的世界,才是神秘专家的舞台,即便到了“电子恶魔”泛滥成灾的地步,也比没有任何神秘,更利于入侵者各种行动的执行。

  在我看来,中继器核心就是精神统合装置,而以精神统合装置的存在形态来看,绝对不会在“毫无神秘性”的世界里显露出来,世界神秘化提升的过程,其实就一个让中继器核心暴露的过程。也只有让它暴露出来,也才谈得上去“夺取”。

  尽管,按照我所推断的这个结论,似乎在趋势发展上,大环境对我们这些入侵者的有利。不免让人猜测,“恶魔召唤程序”真的是入侵者中的某个掌握强大神秘的存在制造出来的,毕竟,在“入侵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这个立场上,必须考虑到末日真理教吗,他们拥有足够的条件来制造这种东西。

  可是,如果假设“恶魔召唤程序是纳粹的杰作”,那么,中继器世界神秘化的进程,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既然整个中继器世界,都已经被确认是一个巨大的“陷阱”,那么,进一步推断,“电子恶魔”的产生和扩大化也是“陷阱”的一环,似乎也没什么矛盾。而且,还能和如今某些人偷走了我的恶魔召唤程序这一情况密切联系起来。

  在以上假设的前提下,我对纳粹到现在还按兵不动的情况,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许,纳粹的最终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保护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也不是为了将入侵者一网打尽,以大大打击外界的反抗势力这么简单。纳粹曾经是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参照末日真理教对纳粹的态度,不难看出,两者的矛盾其实比最初想象的还要深。他们不是朋友,而是敌人,而且,是知根知底的敌人。不管造成这种矛盾的因素到底都有什么,正如末日真理教试图拉扯NOG和五十一区去阻截纳粹的行为,体现出末日真理教的态度,纳粹也定然对末日真理教,有着比任何敌人,都更加直接的针对性。

  将所有的情报、假设、推论和猜测联系起来,我不得不认真看待这么一个结论: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确是一个“陷阱”,也许对每个神秘组织都有威胁,但在本质上,却是一个针对末日真理教的陷阱。

  投放“恶魔召唤程序”,偷走“夜鸦夸克”的那些人,最终目标很可能不是我和其他入侵者,而是末日真理教,而纳粹放任末日真理教在这个中继器里扎根,也很可能不是真的无法阻止末日真理教的行为,而是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陷阱”的一个环节。

  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也许一开始动作最大的入侵者,但是,末日真理教和纳粹之间的争斗才是真正的主题。双方都在利用入侵者,而入侵者也试图利用双方,但是,单纯以表面上的实力来看,入侵者无疑是落于下风的,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必须祈祷奇迹的发生。

  这种情势,也注定了所有入侵者,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都将实质上处于一个被动适应中继器世界变化的状态,哪怕,我们这些人的行为,都在推动神秘化的扩大,符合最初的预想。只是,末日真理教和纳粹的谋略,一开始,就已经将这样的想法和这样的变化,纳入自己的计划中,让谋略的性质从“阴谋”上升到了“阳谋”。即便有人可以猜到,却无法进行修正,只能见缝插针地做一些准备。

  毫无疑问,如果事实和我如今的结论接近,那绝对是很糟糕的情况,而这个情况,大概才是会让所有入侵者“九死一生”,不小心就会“十死无生”的危险吧。与之相比,真刀真枪和纳粹士兵战斗,反而更显得轻松。

  我走出房间,看到富江正津津有味地看一部名为《喜羊羊》的幼儿动画,心中那让人沉重的结论,不知不觉就烟消云散了。比起在意那些已经分析过,却无法改变的情况,还是先做好当前的事情更加实在。

  “阿江,想吃什么?”我进厨房套上围裙,一边问到。

  “随便。”富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十分随便地说到。

  过去有人说“随便”才是最麻烦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脑海中整理好了吧。对方说“随便”,就意味着,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对我来说,这样反而更好。

  我刚从冰箱里取了蔬菜和肉类,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时钟,现在还不是阮黎医生下班,学校放学的时候。富江去开门的时候,我有些在意,所以一直站在厨房门边朝那边看。

  “你们找谁?”富江问,她已经打开门了。

  “找高川先生。”门外的声音回答,那可真是一直让我念念不忘的声音。

  “约翰牛?”我感到惊喜,不由得大声了一些,外面的人听到了,回了一句:“主人!”

  “左川?是左川吗?”我用围裙擦了擦手,朝门口走去。富江已经把人放进来了,正是我一直都很在意其下落的约翰牛和左川两人。

  我和她们被卷入这个中继器世界后就分散了,尽管我一直觉得,她们同样在这个世界里,却无处找寻她们的下落,还以为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或者,要等到铆钉率领的大部队进入这个世界,才会由她们自行和队伍汇合。没想到,她们竟然就这样找上门来了——虽然,找上门的时机让人有些在意,我和拉斯维加斯特殊作战部队的关系也已经变得尴尬,左川更是和江川一样,被桃乐丝明确指出是一个陷阱,但是,这些情况都无法压抑我再见到她们时的激动心情。

  我觉得,相比起确认她们都还安全,任何针对自己的情况都不太重要了。正如我从来都没有怪罪江川一样,我也从来不觉得约翰牛和左川的身份有任何问题,哪怕,她们会在某一天变成敌人。每个人在末日幻境中都有自己的位置,她们和江川一样,和铆钉等人一样,都只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而已。

  我们是战友,这一点,在我们确实成为的敌人前是不会改变的。即便成为敌人,也是曾经的战友。

  富江一点都不在意找上门来的人是谁,她关上门,就跑回沙发上,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电视节目上。我则上前主动和约翰牛、左川两人来了一个热切的拥抱。

  “我一直很担心你们。”我说。

  “我们也一样。”约翰牛笑着捶了捶我的肩膀,看了一眼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的富江,“这位是?”

  “我的妻子,江。”我说。

  左川还能保持平静,一开始,她脸上的情绪就不太多,不过,这倒是她的常态,反而让人感到怀念——加上在统治局里的那些事情,我愈发觉得,自己真的并不在意她的本质身份,也许江川的消失,让我更加在意左川,而这却又可能是桃乐丝的计划,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左川的关系,以及缔结这种关系的那些经历和情感,并不会因为她的真实身份而消失不见。而且,江川和左川的成长,和“江”的力量脱不开干系,这本就是我们之间存在亲密关系的理由。

  左川没有见过富江,不过,富江也好,左江也好,本质是不会变的。和“江”的力量接触过,并因此发生改变的左川,一定不会忘记“江”的味道。即便表面上不像是同一人,但在“神秘”的世界中,从来都不应该依赖表面的判断。

  相比起左川,约翰牛则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蕾丝边一样。

  “你的妻子?”约翰牛说:“我以为你在说左江。”

  “她有精神分裂症。”我说:“她现在是富江。”

  约翰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富江,摇摇头说:“看不出来,外表变化太大了,精神分裂会改变外表的吗?我读的书不多,你不要骗我。”

  “你就当作是那样好了。”我笑了笑,说:“这种变化是一种神秘,很难解释清楚。”

  “原来如此。”约翰牛点点头,不再追问。

  我带着两人到沙发另一侧坐下,对她们说:“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我还要做饭,就稍等一会吧。你们吃过了吗?”

  “加我一份。”约翰牛不假思索地说到:“没想到高川先生还精通家务啊。”

  “略懂略懂。”我点点头。

  “主人,我来。”左川站起来,就像过去一样,想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的样子。

  也和过去一样,我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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