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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7 猎食者


  巨大的阴影如同深海中的猎食者般,紧贴着机腹移动,虽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这样的行动却足以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恶意,就如同猎食者在面对拥有一定反击之力的猎物时,来回游弋,观察,蓄力,准备着一次迅猛的攻击。而客机在阴影的逼迫下,只能不断加速攀升,只是逃离的速度迟早也有个尽头,那个时候便是这架人造飞行器最为虚弱的时候。客机庞大的体积就如同蓝鲸,庞大的质量就是生存的优势,却因为缺少利齿,不够灵活,面对阴险凶狠的敌人,只能被动进行防御。

  我一直在关注这片阴影,它的出现方式,看起来就像是被灰雾之类的东西侵蚀云层而构成,它是没有实体的,普通的实体兵器对其应该无效,剧烈的冲击波如果可以撕碎它的身体,却不能保证可以给它一次重创。高温可以分解云气,低温可以冰冻云气,然而,在“神秘”面前,这些物理现象不一定可以发挥它们本该具备的效用。在没有具体交锋之前,所有的判断都只是假设,或许可以指导之后的作战,但是,更多层面上是一种心理上的设防,不至于在察觉自身手段无效时惊慌失措。

  我的魔纹超能和使魔夸克所拥有的能力,足以让我在最坏情况下拥有逃生的机会。不过,如果有可能,我并不希望客机中的乘客被这个异常的阴影一网打尽。这些乘客拥有不同的身份和影响力,在未来或许会阻碍我的行动,甚至于,他们此时搭乘这次特殊的航班,就已经从命运的角度,推动着一些尚未可知的发展,以一种连锁效应对我的计划产生干扰。不过,我不喜欢用未来可能的变化来决定自己当前的态度,尤其在这些人并非自觉成为我的敌人的情况下。

  即便来到这个末日幻境,我也从未改变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我们彼此之间拥有太多的可能性,所以,没必要总是将对方视为敌人。而网络球的存在,更是我希望可以化解这次危机的重要原因。

  眼下这片阴影,既然很有可能是末日真理教搞出来的怪异,那么,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只会是我的敌人。

  不过,虽然我愿意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出一把力,但是,仅凭我的能力,可以救出个位数的幸存者就已经是极限了。在这个时候,想要获得更大的胜率,只能期待网络球对危机的预测,以及事先做下的准备。

  这次特殊的航班,是不可能完全没有对敌手段的。

  客机还在上升,之前的骚动被保安用强硬的手段暂时镇压下去。和我的判断一样,他们也认为产生这次怪异的原因和凶手,就在之前用各种藉口脱离中舱的人之中。我想,机组人员已经开始调出监视影响,慎密筛辨敌人的真身和手段。不过,即便找到了,大概也只能作为资料进行备份,对眼下的危机并没有直接的作用。即便“神秘”存在,但是,要跨越天空,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飞行后,仍旧可以狙击到这架客机,而且是以同步产生怪异的方式,这样的“神秘”并不常见。我觉得,既然敌人早有准备,那么,这种“神秘”应该是极为罕见,甚至是从未被其它神秘势力记载过的手段。

  中舱里的乘客都很紧张,虽然机组人员送来缓解心理压力的各种食品,但是大家都食不知味。我撕开巧克力的包装,一口吞了下去,邻座的中年人无论如何故作镇定,然而那因为努力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的脸皮,却深深地出卖了他。他手中酒杯的玻璃壁蒙上了一层雾气,瞳孔的扩张和收缩,以及皮下血管的血液加速流动所产生的一系列微小的外观变化,乃至于已经暴露出来的小动作,都足以将他此时的心理活动以一种形象的方式勾勒出来。

  不停有保安进入关押嫌疑犯的后舱,之后又出来,又进入,广播一直都在播放安抚人心的音乐和谈话。但是,对让人深恐不安的变化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明解答,虽然机组人员应该已经尽力而为,却仍旧无法平复乘客们的心理活动。不久,有不少乘客察觉到阴影的变化——“似乎更近了,喂,你们看看,是不是要贴上来了?”有人叫着,虽然立刻就被保安制止了,但更多的人已经将注意力放在阴影的变化上。

  “似乎更大了。”一个胖子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渍。

  “是心理作用吧?”另一个女人用不屑的强调说:“这里有更专业的人,我们再怎么紧张,也得看他们的本事,不是吗?”虽然这么说,但我可不觉得她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是一样的内容,这种话不过是自我心理调节罢了。比起这个女人,这个中舱里的男性乘客,有不少更加惊惶。

  不过,乘客里很快就有人协助机组人员大讲道理,暂时阻止了惊惶的扩散。正如那个女人所说的,乘客里的普通人,对当下危机的解决没有任何决定意义,而即便是拥有“神秘”的特殊人员,有多少个可以在万米的高空中战斗,并在脱离客机下还能保障生还率的,还真无法确定。

  和地面的通讯已经彻底被截断了,机舱内除了广播之外,保安的耳机似乎也出现了信号问题。很明显,这种针对通讯的阻断是很有针对性的,或许是采用了“神秘”的手段,出于“神秘”的特性,而无法做到全阻断的效果。

  乘客们对阴影的判断并非错觉,阴影已经切入了连锁判定的范围,它的成份是如此细微而复杂,微粒活动也极为剧烈,且拥有某种规律,就像是将人体观测的深度,缩小到细胞分子层面上,难以勾勒出整体而完整的全部活动变化。为了避免负荷过大,我没有深入观测,只是在脑海中维持着那片阴影状的轮廓——它很薄,整体厚度小于一毫米,看似平静的状态,却可以通过一定的物理学知识,想象那种内部微粒剧烈活动所产生的力量——就如同一团高速旋转的水流中藏匿着极其细小的金属微粒。

  这个东西,单纯就正常的物理层面而言,也足以像切纸一样撕碎这架客机,如果这架客机不是特殊材质结构,亦或者“神秘”保护的话。至少,我是不想和它正面接触的,要对付这个家伙,以我的能力而言,最好是保持距离,通过KY1999进行中远距离的饱和火力攻击。

  我初步判断出来的这些,负责维护这架客机安全的机组人员和特殊人员,应该可以通过一些非常规设备做出类似的判断并做出应对。

  不一会,客机有几次细微的震动,我已经通过连锁判定观测到了,一些常规重火力装置已经就位,隐藏得极好的发射井已经张开。随时准备对机腹下的阴影进行试探打击。当然,何时开始,定然有一条专业人员根据经验和状况画出来的警戒线,只有阴影进入这条线内,才会展开攻击。在那之前,僵持就是他们的选择,如果敌人会出于某种原因,放弃这次攻击行动,那当然是最好,而在对方主动发起攻击之前,无法否认这种主动退却的可能性。况且,虽然客机经过改装,但是,人类在万米高空中,所拥有的反击力量,仍旧是十分有限的,尤其在已经失去地面联络的现在,也无法呼叫外部支援。

  我打开置物舱,将行李箱取了下来。保安顿时前来阻止这种在他们眼中可能会是威胁的举动,不过,在我将临时通行证递过去,要求进一步验证身份资料的时候,他们有些迟疑了。

  “我想,如果真的出现问题,你们会需要我的。”我说。

  “您是?”保安接过临时通行证,犹豫地问着,一边将通行证交给同伴进行验证。我不能肯定,网络球在这张临时通行证预置了对应险情的权限,不过,几率大概有百分之七十。很快,保安按了按耳机,信号的干扰让他重复确定了几次,然后和同伴交换了几下眼色,肯定地点点头,将通行证交换,对我说:“很高兴您能帮忙,高川先生。”

  之后,又有几名和我一样的特殊人员要求验证身份,以获得知情权、人手调动权和使用武器的权利。和我一样,这些人不免受到其它乘客的侧目,那些目光从愕然到恍悟,继而稍微了机舱中越绷越紧的气氛。至少,我们这些人站出来后,对于稳定人心,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能够搭乘这次特殊航班的乘客,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承受相对更大的心理压力,毕竟,他们的身份,要求他们必须拥有这样的能力去获得比一般人更大的成功。

  骚乱的产生,更多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比日常所面对的危机,更加危险的东西。

  我放下行李箱后,就没有更多的动作。邻座的中年人投来探究的目光,我知道,他在猜测我的真实身份,而猜测的结果,让他的心里镇定了不少。

  “高川先生,你认为我们可以安全抵达目的地吗?”他问,声音不大,却足以引来周围的视线。

  “这里有战斗能力的人,都会尽全力保障航班的安全。”我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这种拐弯抹角的言辞当然不能让人完全满意。我十分清楚,他们更希望听到的,是一个更加确定的回答,例如“我们一定可以安全抵达”之类的话。他们并不真的相信这种说辞,只是在期望有人可以说出来,以给予心灵慰藉而已。不过,对我来说,那种话和承诺没什么区别,而我却无法做出这种承诺来,因为,我不具备实践诺言的能力——我一直都期望成为英雄,在这里告诉大家,所有人都能平安,并切实做到这一点,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所为。但是,过去的经历,已经重复告诉了我,这样的回答,若不能实践,那么,只会让人成为一个虚伪者。

  我想成为所有人的英雄,这个愿望没有错,但是,我实际可以做到的,却只能是更狭隘的英雄。即便如此,我仍旧会努力去尝试,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挽救更多的人。哪怕,只是在这个注定要破灭的末日幻境之中,哪怕,在这次危机之后,这些人也不可能活到寿命的尽头。他们的“真相”,是一场他们所无法认知到的悲剧。

  环顾着这些有些失望的人们,我的心情十分平静,但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即视感,却让空气充满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明明是不同的场景,我却犹如站在了过去某个类似的战场上,尽管,在我的记忆中,那个战场并不存在。奇妙的感觉浓缩在我的心中,让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某种东西填充得结实有力——就如同,只剩下骨架的骷髅,再度滋生出血肉和皮肤,变得和生前一样栩栩如生。

  我站起来,问邻座借道走出座位。邻座十分干脆,大概是因为注意到和我类似的不少人站了出来,所以脸色比之前平缓了许多。我和那几个特殊人员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长相,不过没有询问更多。我可以确定,这些人绝对不是这架客机里全部的特殊人员。

  保安引导我们走进中舱和关押嫌疑者的后舱之间的一个休息室中,有人正在这里为嫌疑人录口供。当然,口供本身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在于通过这种方式,从心理层面上捕捉有可能的疑点。阴影的举动是很古怪的,虽然如同追踪猎物的捕食者,其本身同样有很强大的力量,却不能肯定,它一定会发动攻击——或许存在某些发动攻击所必须的关窍,例如,在更具体的人做出某些更具体的举动后,才会展开攻击。

  而这个决定性的人物,有可能是这个阴影的操纵者的家伙,大概会在这些嫌疑人中吧。

  我和那几个临时站出来的特殊人员只有旁观审讯和提供建议的权利,在我们坐定后,两个熟人被带了上来。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杰森,以及三十多岁的知性美妇玛丽。旁边有保安队在我耳边悄说:“他们和你有过冲突。”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指为我提供徇私报复的机会,而是在确定了我是“特殊人士”后,有必要将和我产生过关系的人当作优先审讯对象。这些保安大概是知道一些关于“神秘”的特性的,一旦和我这样的人产生关系,哪怕当时看起来有多么偶然,也大都会有一种“必然”的牵连。主动或被动接触“神秘”的人,其本身会引来“神秘”,亦或者,自身就是“神秘”,并不会因为他们自身对“神秘”的认知和态度而产生改变。这种“关联”的几率,放大到成百上千的案例中,几乎达到百分之八十。

  我明白保安的意指,点头确定的同时,和那两人的视线对上了。杰森和玛丽的脸色都很不愉快,不过,这个时候,仍旧无法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异常。

  “你们在审讯?”穿戴一丝不苟,甚至可以说刻板的杰森老人,用极为严厉的语气说:“你们可以查询到我的身份,以女王陛下的名义,我不认为你们有权对我进行这种调查。”

  “很遗憾,我们不是直属女王陛下的工作人员。”负责审讯的人轻描淡写地说:“这次审讯不会留下纪录,而你们的回答,决定了你们将会得到的待遇。即便事后你将事情告知女王陛下,也无法改变现在的处境。我很认真地,也很负责地,对你说这些话,也希望老先生您能主动配合。”

  “真是太无礼了!你觉得事后,女王陛下会默不作声吗?”杰森老人喝道。

  “如果我不采取行动,大概女王陛下才会找我的麻烦吧。”审讯人员笑了笑,十分平静,“而我在这次行动后的调动,就不费您劳神了。”

  杰森老人死死盯着审讯人员,随后那严厉的目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用一种高落差的淡漠态度说:“要问什么,就问吧。我不觉得你会有任何收获。”

  “也许。”审讯人员回答到,并没有因为杰森老人的态度转变而产生更多的情绪。

  就在他吐了一个音节的同时,一阵尖锐的噪音猛然响起。我听得很清楚,是从保安们的耳机中传来的。保安们一脸菜色,迅速摘下耳机扔在地上。他们被打了个一个措手不及。事故发生得极为突然,在摆脱这种噪音影响前,这些人迅速分配了人手前往机头确认飞行驾驶情况。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客机一直都在加速上升,但总体还很平稳。不过,一次次的异常袭来,就意味着最终的危险正在步步紧逼,坠机的可能性正在加大,但我知道,更糟糕的情况,可能并不在于坠机与否,而在于,这场早有预谋的“神秘”,是否只是要做到摧毁这架客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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