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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 恶性蔓延2


  义体高川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伴随时间的流逝,自己的想法也在发生一些变化,虽然仍旧谈不上是“动摇”,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但他仍旧觉得那是极为遥远的时候了——自己绝对不会去审视少年高川的正确性和可能性。如果说,那时只是抱持着一个想法去坚定不移地站在桃乐丝身边,那么,如今站在桃乐丝她们身边,更多是因为自己必须肩负起的责任。如今的自己有比过去的自己更多的想法,更多的见解和认知,也许在正常的时候,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成长”,就如同人类长大后,看待事物便不复儿童时期的单纯……然而,在如今的环境下,这能算是“正常”和“成长”吗?

  难道就没有一点是因为被“病毒”或“江”侵蚀的缘故吗?难道自己如今产生的更多的想法,其中没有“少年高川”的因素吗?不是他的述说,他的传递,和与之产生的共感吗?只要“高川”只有一个,那么,自己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与另一个高川的联系就永远都不会中断。不,应该说,从来都没有片刻中断。

  少年高川毫无疑问受到“江”非比寻常的影响,那么,这种影响也理所当然会沿着“高川”之间那坚韧的联系注入到自己的精神中——义体高川想知道,是否每一次自己思考的时候,来自“江”的侵蚀,都沿着这个隐晦的渠道,朝自己的思想中注入毒液。

  “传染性和侵略性,对人而言最不好的恶性都在这个过程中呈现。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一切都不是有益的,无论是以怎样的表现形式,最终都会导致人从基础构成层面瓦解。你知道LCL,也应该知道,LCL根本就不算是碳基物质,而只是体现出部分碳基物质的性质而已。深入微观层面的改变,彻底让人的身体变质了。”桃乐丝反复强调着,“当一个人的基础构成变质,物质载体变形的时候,精神必须进行适应性的改变。阿川,你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想法,每一个认知,都要谨慎……你认为那是自己想到的,自己理解的,但那很可能并非是一种主动的产生,而是被迫的变质。”

  “……这不奇怪,正因为‘病毒’拥有常识中病毒的特征,所以才会被称为‘病毒’。”义体高川对桃乐丝稍显激烈的态度并不感到吃惊,但桃乐丝如今所说的这些事情,他自己也有想过。只是,正如桃乐丝所说,他警惕着这一切想法,越来越多的细节,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所产生的种种想法,到底是一种自发的探究,还是一种被动的变质。

  “病毒”这个称呼从最初就没有发生过变化,并不是没有原因。而后知者从称呼去分析其存在性质,去追寻这个称呼的意义,向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义体高川自己也基于“病毒”这个称呼,而对所有事关“病毒”的情况进行过理性的分析。病院现实也一直在做相关的工作,只是,始终没有办法完善成足以称为理论的体系而已。

  如今,系色似乎已经做到了。桃乐丝透露出来的口风,似乎她已经从“病毒”这个称呼的源头出发,以“病毒”之所以被如此称之的意义为核心,结合病院中可以观测到的种种现象和已经整理出来的诸多资料,构建出一个完善的理论,尝试以此去解释“病毒”这个东西。

  “当人们认知到这个东西的存在,并将其称为‘病毒’的时候,两者之间的联系就已经产生了。为什么要叫做‘病毒’,而不叫其它别的什么,这种意识体现必然有其深刻的原因。我们相信,这是这个东西的信息和人的思维从某种基层产生了交流的结果。并不是人们单方面主动为其定义命名,而是人们在潜意识处理相关的互动信息后,以一种隐晦的方式为自己提出强烈的警告。我们如今更相信,人们将其称为‘病毒’,是一种被迫的自卫行为,我们在将其命名之前,就已经切肤感受到了由它带来的威胁,并为之感到恐惧,所以,我们至今仍旧恐惧着由它带来的一切——并不是在害怕那些诡异神秘的表象,这种恐惧感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对应的是更加本质的,处于意识结构更深处的一种朦胧的认知。

  我知道,有许多人都赞同事物的两面性,认为每种事物都同时存在恶性和善性,只是立场不同,观测角度不同,需求不同时,往往只能认知到其中的一面。可是,阿川,你必须警惕这样的想法,这种过于暧昧的态度,就是精神思想中的漏洞——‘病毒’会从这个漏洞,从一个让我们无法主观认知到,而多是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渠道,去感染人们。”

  “我知道……我知道……”义体高川呢喃着,“可我感到无法是从,就算知道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但是,我又该如何去对待自己产生的那些想法呢?当那些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的一刻起,它们就像是永远都无法摆脱的空气中的病菌。它进出我的精神,就如同空气进出我的肺一样自然,它带给我的影响,就如同吸入空气带给我的影响一样重要。桃乐丝,桃乐丝,桃乐丝……当我可以思考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能放弃思考了,当我认为自己存在自我意识的时候,我就无法再从非自我意识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了。”

  桃乐丝的影像在义体高川的脑海中摇晃,就像是脑硬体在承受一股看不见的信息流。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产生了更多的幻象,可是,脑硬体似乎认为这些幻象是存在的,开始对其进行分析——义体高川下意识死死按住眼睛,那种强制性的错乱和痛苦,哪怕闭上眼睛也无法挣脱,就算切断义体的神经系统,也无法麻痹。

  可怕的幻象呼啸而来,从眼睛传达他的脑海,又从他的脑海滋生出念头,又伴随那身体生理的不适席卷了他全身。这可怕的影响力,让他无法单纯只将之视为“幻觉”。但是,要说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却完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而他明明在做出了那么痛苦的表现,可脑海中,那不断摇晃、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关停的桃乐丝的影像,却仿佛完全没有检测到相关的数据——这里可不是多么恶劣的外部环境,而就是在同盟战友“莎”的内部,是伦敦中继器的影响力可以涉及,但其他外部环境却难以影响的高度独立的空间。

  但是,如今义体高川只觉得,仿佛自己的信息状况,已经完全被屏蔽了。

  痛苦中,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看到某个虚幻的轮廓,他觉得那是一个人形,进而觉得那是一个女性的体态,再进而不由自主地产生发想,去勾勒这个女性的具体形象。这个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就像是她主动在朝自己这边走来。下一刻,义体高川似乎听到了脑硬体超负荷运作时的嘎达嘎达声——他知道,其实脑硬体超负荷运转时,是不会产生声音的,只是会给义体、大脑和各种器官组织带来损害——可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清晰,渐渐在一种迷幻中,演变成了那个女性形象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义体高川听到了虚幻的呼声,听到了宛如赞美的诗篇,以及充满了忧郁和梦幻的歌声。那不是从外部传达到自己耳朵里的声音,而是宛如直接从自己内心深处钻出来的声音,就像是这个声音其实就是自己的心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义体高川发出惨叫,可是,却似乎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惨叫,于自己的“内部”发生的这一切,无法通过既有的途径,传递到其他人那边。

  义体高川十分清楚,桃乐丝那边始终监控着自己的义体状态,然而,如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们在末日幻境中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肤浅,也都是在和‘病毒’的交流,而它的回应无论多么恶性,也都是一种反应。从这种交流中,找出其交流的基层,就是系色的工作——她做的是最基础的分析,而我则激发‘病毒’的反应,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么配合的。”在痛苦的恍惚中,义体高川似乎听到桃乐丝这么说到。

  肤浅,交流,恶性,反应……被从句子中割裂出来的词汇,似乎满含超出句子限定的深意,在他那混乱的思维中翻滚,又似乎在解释他如今的情况。

  如果……这是交流产生的恶性反应,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交流?是刚刚恍惚的时候?是对少年高川那边的情况产生感应的时候?还是在更早之前?

  义体高川知道这是自己身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态,却无法理解更加具体的情况。他不由得去想:自己看到的那个女性轮廓,是“江”吗?那哒哒的脚步声,是它正沿着少年高川和自己之间的联系渠道,走进自己的思想精神中吗?不……他自行否定了这些猜疑,因为,他觉得,自己体内其实也一直有“江”存在,因为,自己就是“高川”。

  断断续续地,他又听到了桃乐丝更多的声音:

  “病院其实也一直都在朝这方面努力,我和系色也都在配合,只是,当信息经由我们转手,再以那些专家可以理解的方式重新解读出来,这个过程产生了极为严重的信息扭曲,导致病院的工作一直难以有所进展。人是很难直观地去理解一些东西,但是,我和系色的存在形态已经发生了质变,这让我们可以拥有更直观的方式去接受并理解这些东西,只是我们也无法用人的语言去完整地阐述我们所理解的东西。相信我们,阿川,我们也许不完全正确,但一定比那个伪物的少年高川更加正确。”

  正确……是的……更加正确……希望如此……

  义体高川只能断断续续地产生回应。他十分清楚,如果桃乐丝没能观测到自己如今所发生的状况,那么,就意味着她如今所应用着的知识,仍旧不足以对抗“江”和“病毒”。严格来说,如果把自己视为一个实验体,那么,倘若做实验的人连实验体的反应都无法观测到,就意味着在技术能力上的极大缺陷——如果这么去思考的话,桃乐丝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是毫无疑问要饱受质疑的。

  然而,这一次,义体高川仍旧没有去质疑。因为,他不认为,去质疑桃乐丝她们的理论和能力,是自己应该做的——如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并不代表,也不证明桃乐丝她们是错误的,也许她们的进度没有想象的那么高,那么快,那么深入,但毫无疑问,她们的行动、付出和深度,都远超过自己。

  只是因为这一时的诡异状况就认为她们出错了,她们失败了,转而抛下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职责,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上,去坚持自己那更加愚蠢的大脑所产生的想法——义体高川觉得,这才是最可笑的选择。

  “我不需要动摇。”他停止了惨叫,对自己冰冷地说着,然后,不可思议的,突然间,那所有让他感到不适的感觉全都消失了。幻觉,感受,幻听……一切曾经发生过的,都仿佛从未发生过。

  义体高川又一次,从那无比熟悉的恍惚中惊醒过来。

  “……阿川?”他听清楚了桃乐丝的声音,她在脑硬体中的通讯影像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稳定,似乎之前的摇摇欲坠,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被干扰了。”义体高川沉声说:“我很肯定,我被‘江’干扰了,但是,你们那边似乎没有检测到。她要开始了,‘病毒’要开始了,总之,肯定有什么要开始了。”

  “……”桃乐丝的影像终于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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