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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0 王座坠落


  系色中枢是如此关键、重要、核心,乃至于,在失去系色中枢后,临时的研究团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鼓舞起士气来,因为,他们的许多推论和研究无法在一个有效环境下去证明,也就无法拿出实际的成果。系色中枢所在的地方,保存有最完备的研究物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需要安德医生的缘故——安德医生封锁了系色中枢,也只有安德医生能够重启系色中枢所在区域,至今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安德医生要封锁系色中枢,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系色中枢已经被找到并恢复使用,这个消息对于所有幸存的研究人员来说,正是一连串的厄运中最好的消息。不作夫更知道,在病院中运作的中枢,可不仅仅只有“系色”,还有“桃乐丝”。尽管“桃乐丝”没有公开,但其能力毋庸置疑,之前在秘密基地看到的桃乐丝那不可思议的存在方式,已经足以证明其能力不弱于系色中枢。两者合力在过去就有,但为了确保隐秘性,或许并不能达到最有效率的结合,但如今在这个病院里,已经没有妨碍两者合力的因素了——最大的妨碍中,安德医生和那些潜伏者们都已经出局,病院更是孤悬于海外,完全和内地的总部失去联系,而如今的状况更是迫使所有幸存者都联合起来,不再需要去考虑其他因素的斗争。

  “病毒”在这个时候,才是事实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敌人。

  如果这个时期可以来得更早一点,如果还有更多的研究人员能够幸存下来的话——不作夫为此感到惋惜,这些如果都已经无法成立了。自己这些人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却没有做得更好得机会。

  不管怎么说,从现在开始总比没有开始更好。不作夫心中那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松弛,他对如今的一切,都有解脱和惆怅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看到一个好的结局。甚至于,哪怕真的开发出血清,对如今的全世界而言有否还算是来得及。主事人,“伟大种族”,那自称来自未来的预言,又是否真的会在这之后出现一个拐点。

  他只是祈祷如此。

  “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呢?”不作夫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同伴问道。

  “谁知道呢?无论变得怎样,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戴着猪鼻面罩的同伴这么回答到。不作夫清楚,这些同伴的心情也绝对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在那深沉的阴影下,没有人可以逃脱出心中负面情绪的滋扰。

  一行人的回撤果断而迅速,他们找到了一些交通工具,原本还有更多的交通工具,但大都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在那怪异的变化中,不是变成一堆废铁,就是异化成了可怕的东西。仅剩的交通工具,大部分也是用零件拼凑修补,没有人知道这些工具何时就会变异或瘫痪。不过,这个夜晚是如此的漫长而寂静,比起更早之前的病院,有一种隐隐不同的气氛。

  通往系色中枢所在的新基地的路线不长,但是,为了保险,需要绕开之前被标注为危险的路段。如今那些危险到底还是否停留在那些标注过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是否已经扩散到别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走的是来时的路,而这条路线虽然同样迷雾四溢,处处都是异化后的物件,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活物。无论是发疯的病人,还是刽子手般的高川复制体,亦或者是宛如从无机物变成有机物般的怪物,都已经销声匿迹。

  只有他们这群人在这条路线上奔驰,那寂静的毫无生气的气氛,让原本已经足够收敛的声音,变得无比响亮,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哪怕在几百米外也能清晰确认,自己根本就无法隐藏起来。

  “不觉得很古怪吗?”不作夫皱着眉头问。

  “是很古怪,但至少到现在仍旧安全,不是吗?”猪鼻面罩的同伴这么说着,拿起通讯器和其他人汇报情。每个人都必须确认一次,因为在不久前,他们遇到了十分可怕的情况,有怪异混入了队伍中,却没有人察觉,直到确认人数的时候,才发现少了几个。现在,每个人都必须向其他人证明,自己这边的人还是活着的,还是同伴,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能够察觉到的危险,远远没有无法察觉的危险那么可怕,但是,没有人可以确保,自己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危险就真的不存在。

  队伍内的自检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些草率的步骤,在找到系色中枢并安定下来后,临时安全规章已经针对当前的情况,集合众人的智力进行过多次优化。猪鼻面罩的同伴提醒过不作夫,当他回归队伍后,在完成检查前是无法参与研究工作的,会有专人从心理到生理对他进行评估。系色中枢所在的新基地拥有这个病院中最先进的设备,系色中枢不仅仅是研究的核心,也已经是安全系统的核心,通过设备获取到的众人的数据,都必须经过系色中枢的审核。必须承认,人的观察和判断拥有缺陷,而系色中枢在这方面的缺陷,或许比人类自身要少得多。

  幸存研究者们对自己的研究能力有自信,但是,却没有看人的自信,也不想将精力浪费在人员问题上,所以,他们将相关的权限交给系色中枢进行处理。

  可以说,如今的幸存者们,无论研究、自保还是反击,每一个环节中,系色中枢都扮演了关键核心的角色。

  “一切都围绕系色中枢进行吗?”对此,不作夫虽然觉得不妥,仿佛所有人都正在变成系色中枢的一个零件,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要担心,系色中枢可不是一般的生物计算机,也不是智能程序,虽然她很特殊,但也只是一个病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猪鼻面罩的同伴如此说到。

  “不,我不是担心系色中枢不可靠,只是,把宝全押在系色中枢上,不是很冒险吗?”不作夫说,“我们会因此失去主导权。”

  “我们不需要主导权。”猪鼻面罩的同伴回答到:“我们就是在冒险。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敢冒险,那么,我们就连最后一分胜算也会失去。难道你还有不冒险的方法?说来听听。”

  “不,我也……”不作夫苦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你们可以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不能。我们已经失去时间标准了,就算把时钟摆在面前,我们也不能确定,上面数值可以和实际情况对上。”猪鼻面罩的同伴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这个夜晚的长度明显是不正常的,而我们无法确认,时间的变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在当时没有察觉到,没有观测到,现在才去观察确认,就已经晚了。有几个人做了这方面的计算,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但是,那几个人在得到答案后都疯了,他们说,这个夜晚将会是永远,白天不会再到来了。但是,你能够相信吗?难道太阳已经熄灭,永远都不会再升起吗?难道地球的自传和公转都已经停止了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倒也不用拼命挣扎,坐着等死就好。”

  “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观测到的范围内,其实已经不属于正常的地球空间?”不作夫这么猜测,却再一次想起了桃乐丝所说的“幻梦境”。说不定,如今自己这些人,其实都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陷入噩梦之中,却无法分辨噩梦和现实的差别。

  “……系色中枢提到过这种可能性,它甚至还提出了‘幻梦境’的说法,声称我们已经不在现实之中,而是介于现实和梦境之间。”猪鼻面罩的同伴这么说着,声音有些纠结,就像是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这个说法,“如果只是噩梦那还好,梦只要醒来,所有好的坏的都不会存在。但是,系色中枢说的这个幻梦境不一样,看似做了个噩梦,但在这个噩梦中发生的事情,在醒来之后仍旧会继续存在,因为,幻梦境不是只在人脑资讯中产生,而是一种广域的量子资讯纠缠态的表现。你可以相信吗?系色中枢竟然已经完成了量子理论,一个完整的,可以解释至今为止人们所观测到的,所有正常和不正常现象的理论,宏观和微观之间的壁垒被这个理论突破了。”

  “……你相信?”不作夫知道量子理论是什么,也知道量子理论的可能性与不确定性。量子理论看似先进,却同样拥有致命的缺陷,宏观和微观的壁垒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一旦弥补缺点,消除了壁垒,量子理论就不再是量子理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理论。他一直都觉得,这个突破性的进展,不会发生在本世纪,只可能发生在遥远的未来。

  “我也不相信,但也没办法反驳。系色中枢的论证,我几乎没有听懂。我们之中,仅存的最好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也承认自己最多只能理解二十分之一。它的论证是从基础公式开始的,并且推翻了现存基础公式的一大半,几乎可以确定,它使用的是全新的一套逻辑,全新的观测角度,它想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人类生理结构的极限,不,很可能已经超过了人类思维活动的量子结构和运动状态的局限性。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系色中枢是错的,当然,如果她是正确的,那自然是个好消息。”猪鼻面罩的同伴发出情绪复杂的叹息声。

  “所以,让它成为核心,我们打下手,是必然的选择。”不作夫终于明白了,如今众人是怎样的处境,“我们的研究,只是为它提供更广泛的灵感。因为病人在感染病毒的前期,仍旧是人类的构造,所以,我们的思维活动和身体状态,就是活生生的标本。”

  “就是如此。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系色中枢的科学已经全方位超越人类了。”

  全方位超越人类的科学吗?同伴的叹息回荡在不作夫的心中,让他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不是在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在之前看到桃乐丝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他只是下意识,将对方从“科学”这一范围中排除掉,当作是不科学的神秘。然而,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拒绝本就不应该。真正科学,应该正视所有现实存在的东西——包括自己无法理解的,看起来像是怪物一样的桃乐丝和系色,以及由它们提出的,那些自己难以弄明白的理论和意义。

  拒绝它们的现实性,而将它们粗暴地视为“神秘”,这样的态度从根本上,就违背了科学的精神和纲领。

  不作夫知道,自己只是不想承认“人类的科学已经落后”,“人类的认知距离触及这个世界的秘密仍旧十分遥远”这个事实罢了。那身为人类的骄傲,那身为灵长类最聪慧者的骄傲,那只在理论中存在却从未实际发现过的“外星人”,总是让会让人下意识觉得,自己距离世界的最终奥秘只剩下一步之遥,任何未知的事物都能够在自己所拥有的科学系统中得到一个正确有效的解释,而自己与他者的差距也总可以想方设法争取到时间来弥补。

  这样的骄傲和幻觉,被残酷的事实,一下子击得粉碎,当人们为之骄傲的科学变成了“渺小的东西”,变成了无法应对当前灾难的鸡肋,自己也无法依靠现有的手段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一种束手无策的恐惧就由此而来。那来自于未知的不知道有多深沉的黑暗,正让人理之火,处于一个摇摇欲坠的状态。

  “其实我很是妒忌的。也有想过,如果自己也变成了末日症候群患者,是不是也可以变成系色中枢那样……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对于人类而言,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人是有极限的,但是,‘病毒’让人类有了超越人的契机……”说到这里,猪鼻面罩的同伴仿佛从一个很深很深的噩梦中突然警醒般,什么都不说了,只剩下粗糙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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