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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8 异常内质


  我站在四天院伽椰子的肩膀上,从四面八方腾起的万道光束就如同流星飞逝,接连不断地坠落在宛如巨大山峦的身躯上。四天院伽椰子蜷曲身体,宛如星球般自转,也沿着一条清晰可见的轨迹砸入前方的船舰中。光束让她身上的龟裂更加严重,撕裂的伤口下,是难以描述的神秘,是非物质的某种异常存在,就如同是一种错觉,一种幻象,注视它就会迷失自我,而这些异常的内质,正从撕裂的表皮处,将自身的神秘弥散出来,反而让近在咫尺的我觉得,四天院伽椰子身上这层类人的表皮并不是维持其形象,而仅仅是为了封印住这种异常的内质罢了。

  我感到难以呼吸,带来巨大压力的并不是宇宙舰队这密如雨布的攻势,而是四天院伽椰子本身。我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宇宙舰队看似猛烈的反击,更像是歇斯底里的垂死挣扎。它们同样恐惧着四天院伽椰子本身,而哪怕无惧死亡,也不愿意成为眼下这个四天院伽椰子的猎物——这个四天院伽椰子是不正常的,我十分肯定,她已经在追寻“江”的过程中迷失了,她表现得就如同病情发作的那些末日症候群患者,不,或许更加严重,因为构成此时的她的,可是这个中继器世界中六十多亿人的存在,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看,也许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分裂出来的六十多亿个因发病而陷入疯狂中的人格。

  我觉得,四天院伽椰子面临的问题,已经远超过一般末日症候群患者发病后,重新抑制自己的问题。她到底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反而,我可以肯定,眼下这个失常的四天院伽椰子所可能造成的破坏,也定然比她在正常状态下时更加诡异。

  我根本无法理解,她到底为何自转,为何蜷曲身体,为何能够以一个必然的轨迹捕捉宇宙舰队,又为何一改初衷,发起主动攻击。她的扭曲,已经从她的形象和动作上体现出来了。而宇宙舰队的集火攻击无法阻止这个疯狂的怪物,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它们的攻击看起来加重了四天院伽椰子的伤势,但却更进一步让她的内质呈现出来了——这很不好,很糟糕,会有十分可怕的事情发生——我觉得,不仅仅是我,就连宇宙舰队也已经感受到了。正因为感受到了,所以才会在攻击的气势中,显得如此的歇斯底里。

  即便如此,四天院伽椰子仍旧砸入了货柜状的飞船中,一口气在舰队阵型中撕开一个大口子。就好似天降陨石,巨大的冲击在草原中犁出一片焦土沟壑。船舰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宇宙中盛放出朵朵无声的烟花,坚硬的碎片和破碎的血肉倘若没有被烧尽,就会以巨大的速度在宇宙中漂流,我站在四天院伽椰子身上,用肉眼都能看到这些杂碎之物在上下四方皆一片空虚的背景中翻滚。

  四天院伽椰子的身体开裂越来越严重,但是,就像是那股扭曲了她的头颅、身躯和四肢的力量还在持续发力一样,我似乎听到了这个身体被拧得咯吱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的声响。我对四天院伽椰子的问题束手无策,我从这样的现象中感受到“江”的存在,但却无法捕捉到其存在的实体。哪怕是身体被破坏的痛苦,也无法将之从迷失中唤醒,我只能通过感受和想象去确定四天院伽椰子的状态:她在追寻“江”的旅途中,坠入那片黑暗的深渊太深了,无法自拔。

  我对四天院伽椰子使用过意识行走的力量,可是,正如我所料想的那般,她的意识态世界根本就是一片混乱,异态又危险,说不清存在形态如何,也根本无从找寻到解决解决规律的异物到处都是,那就像是一个怪异横行的迷宫,也无从分辨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行进时的方向感。那根本不是我这么一个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可以应付的环境。

  只是呆在那样的意识态世界中一秒,就让人觉得自己求生无望,疯狂的气息就如同是秒速十米的飓风,从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地吹袭过来,没有遮蔽物的话,就必然会受到伤害,而哪怕有遮蔽物,也没有任何一个遮蔽物可以坚持十秒以上。所有可以触碰到的物体,就像是时刻都被无形的刀刃削割,渐渐变得单薄、松散终至垮塌,当然,这些东西无数次被摧毁,又会无数次生成,可是,这种往复循环而无法阻止的破坏,只会让人感到绝望。

  我在这样的意识态世界中,连行走都十分困难,又谈何找到四天院伽椰子的意识呢?而如此严峻的意识环境,也让我下定了决心。

  我在四天院伽椰子和其中一艘船舰擦身而过的时候,跳出了她的身体,利用速掠的力量攀附在船体表面,朝和四天院伽椰子相反的方向疾驰。哪怕只是擦身而过,也有某种冲击,裹挟着难以断定效果的神秘,在这只船舰内部肆虐。每一秒都在产生爆炸,爆炸的同时,各种腐蚀性的现象也在发生,金属变成血肉,模样端正的变得扭曲,就如同发了疯的艺术家,用无形的锥子,雕琢着一个已经是成品的杰作,意图将其形态更贴近自己那不被世人容忍的审美。

  我从船身的一条裂缝钻入内部,用四级魔纹制造武器,撕裂那些在恶意又扭曲的意志和力量下,变得富有攻击性的怪异之物——它们原本可能只是毫无灵智的物品,有可能曾经是一个人,有时从外表看得出是一张桌椅,有时甚至可以断定,是一个戴着面具的末日真理教巫师我,但它们曾经以怎样的形象出现,在此时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它们都变得和原来截然不同,并非是外表上的,而是从本质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让我深刻感受到,那已经是另外的一种东西——然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冲击,将这些充满了恶意的怪异撕成了碎片。

  我顶着神秘的侵蚀,爆炸的冲击,以及随处可见的恶意,从一处速掠到另一处,想要找到可能会在这种环境中存活下来的普通人——我想,如果真的有普通人存在,大概就能验证这些船舰究竟是不是诺亚方舟了吧——然而,入眼所见,都是触目惊心的变异和死亡,哪怕原本有普通的人类,此时从外表上也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出来了。我以极快的速度在船体内部穿插,却感到自己已经没有进行任何拯救的余地。

  从船舰开始变异,到最终宣告死亡的自爆,前后不超过三十秒,然而,变异的速度要比我入侵的速度更快,哪怕是在速掠的状态下,可以观测到的,也全都是已经变异过的,充满了恶意的物事。整个船体炸裂的时候,我已经脱离船体,置身于宇宙中,唯一的好消息是,速掠构成的无形高速通道,同样可以排斥宇宙环境下对身体的任何负面影响。我没有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也没有感到身体内外压力的失常,不觉得寒冷,也不会因为没有重力和踏足之地,就毫无前进的办法。无形的高速通道中,那股恒定的推力维持着我的前进。

  只是这么一来,我也无法确定,一旦自己脱离速掠状态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人体在宇宙环境中无法生存的压力,就会在那一瞬间扑面而来。

  正因为始终维持在速掠状态下,所以,在这个无声的宇宙背景中,无论是船舰的爆炸,还是四天院伽椰子那异常的运动,亦或者宇宙舰队光束炮的射出,都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姿态在我的视野中呈现。无形的高速通道,把前方所有可以利用上的物质贯穿,我便在这条通路中,以目前所有的攻击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闯入到尚未被四天院伽椰子击破的其他船舰中。

  部分可以观测到的炮台和人员的调动,足以证明船舰内部也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我的行动。然而,这支宇宙舰队的目标仍旧是四天院伽椰子。这些船舰如同棺材一般遮得死死的,并没有所谓的观察窗,内部的环境倒是十分舒适,空气、温度乃至于重力都保持在一个合适的水平,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难以行动。尽管是封闭的环境,却因为内部空间视觉的开阔,而不会让人在第一时间就觉得压抑。在这种时候,根本看不到行走于船内通道中的人们,但却可以听到人们活动的声响,感受到活着的文明气息。

  我没有遮掩自己的身形,也觉得倘若有人察觉了我的行踪,应该会派人出来应付才对。可即便我以正常的速度向着印象中船首的方向推进,也没有半个人影出来阻止。船体内部的结构有些古怪,我找不到供人居住休息的房间,甚至可以说,没有正常意义上的房间——和那些受到四天院伽椰子释放出来的神秘的侵蚀,从内到外变得扭曲怪异的船舰相比起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和细节,都足以让人感受到正常的生活气息,但就是找不到具体的人和物事。

  在变异的船舰里,偶尔还能看到人形,甚至稍稍可以分辨出“这家伙是一个末日真理教巫师”,亦或者是“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但在这个没有变异的船舰里,构成其内部的,就是一个又一个脏器般的内室,和一条又一条通道,这些内室和通道,就如同神经节点和血脉网络,仿佛在输送着什么,我可以感受到这种“输送着什么的感觉”,但也仅仅是感觉到而已,根本看不到工作人员和输送的货物。就像是,我和他们虽然身处在同一个物体内,却置身于平行的空间里。

  这种时候,连锁判定比肉眼更难判断捕捉实物,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而至少肉眼还会产生某种错觉,让我仿佛在一个看得不太真切的角落,仿佛有什么东西晃过。我一路速掠而去,又在半途停下,我放眼四顾,似有似无的他人的存在感,反而让我产生一种更深刻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越是深刻,我就越是可以感受到他人活动的气息和声音。他们在行动,在焦躁,在恐惧,忙碌而烦乱——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感觉,可也会在其中,偶然掺杂有格格不入的平静又喜悦的味道,就像是在混乱的人群中,有某个思想异常的人士在冰冷地注视一切。

  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将混乱的大多数和异常的小部分,以“普通的幸存者”和“主谋的末日真理教”区分开来——我也十分清楚,这全然是自己的感受,而并非是实际确认过的东西,所以,这样的区分说不定会和事实有巨大的出入。可是,我遵循着自己的感觉,沿循着这条感觉出来的脉络,前往自觉得是“核心区域”的地方。

  这些通道就像是迷宫一样,倘若无法感受到这些似乎存在又无法确认的“人潮”,根本就无法辨识哪一个方向是正确的。我不太确定,倘若自己到了那个自己从感觉中辨析出来的“核心区域”,又是否可以找到什么。而在那之前,我也同样不能确定,这艘船舰会不会被四天院伽椰子击破——在这个密闭的环境中,我根本无法感知宇宙中的四天院伽椰子的活动状态。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仿佛是在证明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仿佛是错觉般一晃而过,从眼角不真切的位置消失的存在,也逐渐变得更加的频繁。

  我几乎觉得,它们就要从那个无法观测和触摸的平行空间中现身,可是,却又似乎始终卡在一个临界点上。

  然后,我看到了向前延长,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侧边,出现了一扇红色的小门。红门的颜色和样式,让它成为这艘船舰上,唯一特别醒目的存在,仿佛它被刻意制作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和船体内其它的部件区分开来。它就像是黑白色的电影中,唯一有颜色的,充满了强烈暗示意义的存在。它像是在提醒什么,像是一次久久寻觅后,所能看到的唯一的成果。

  它格外有一种吸引力,催促着我去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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