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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5 飞翔


  宛如两个细胞体的月之眼破裂了,被某种力量挤压凹陷,又仿佛被扎了一阵,内部的压力从破损处撕裂了外壳,我似乎可以听到声响,但实际没有任何声音震动耳膜,我可以感受到有一种无形无状的,看不见的流质从月之眼的内部留出,就好似针扎破脓包,从中留出脓汁,这些看不见的脓汁在宇宙虚空中铺散,蔓延,宛如倾盆之水,以那个四天院伽椰子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的时间段里,变成了一个体积超乎寻常的轮廓,将四天院伽椰子淹没了。

  是的,在肉眼中,化身黑水源头的四天院伽椰子仍旧呆在原地,周遭是别无他物的宇宙虚空,那可怕又规模巨大的轮廓,就好似我的感觉,直接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么一个幻象。我不知道月之眼流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似乎无法直接解除到,但在感觉中它又是存在的,被这样怪异的东西吞下去的四天院伽椰子不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

  宛如一团黑水聚集的四天院伽椰子骤然被拉长了形体,就好似面团被揉捏,拉伸,当这团黑水仿佛挣扎一样向外迸溅的时候,那些溅射出去的水线完全没能脱离本体,而仿佛就是千万根丝线,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抓住,向月之眼的方向拉扯。在我的视野中,无数的黑丝朝月之眼的方向飘去,不像是四天院伽椰子以这种扩散的方式进行反击,而更像是她正被以这种方式“分解”。

  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月之眼的变化,对四天院伽椰子造成的伤害,这个“分解”的感觉是真切的,正是描述着四天院伽椰子必须要面对的危机。右江依靠自身战斗,但并不意味着,她只能依靠眼前这个女性人形个体的力量,作为纳粹的最终兵器,纳粹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为之积累的种种力量,都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整合为她的力量。

  我们要面对的右江,可不仅仅是一个“人形个体”这么简单,在她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恐怖和疯狂,无疑就是纳粹的行动和智慧的结晶。或许,将之视为一个集团性的概念更加合适。当然,就算以这样的方式看待右江,四天院伽椰子也比之不差。

  那么,会做点什么呢?四天院伽椰子,在某种意义上,也是NOG和五十一区专门为这个战场准备的“决战兵器”。

  然而,和我所想象的各种情景都不一样,四天院伽椰子没有任何反抗,亦或者说,让我感觉不到有太多的反抗迹象,她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是,其行为的过程和结果,让人感觉不到那是“竭尽所能”。黑水源头一样的四天院伽椰子就在我的眼前,被那奇异的力量拉伸,分解,变成数不清的细丝,沿着看不见的管道,流入两个细胞状的月之眼当中。虽然无法数清楚,但我仍旧觉得,左右两个细胞体所吸纳的黑丝的数量基本上是一致的,对半分,不会有哪一方更多,哪一方更少,以这么一种绝对的平衡数量,让四天院伽椰子分成两个部分,分别吸收到了月之眼的内部。

  本来宛如体液都倾泄而出,体型变得干瘪的月之眼,在吞噬了黑丝的之后,就重新开始胀起,等到四天院伽椰子完全消失的时候,月之眼已经变得又饱满又富有活力。它好似胃袋一样蠕动着,让人觉得是在消化,又有一种吃撑了的感觉,仿佛每一个动弹都很痛苦,所以不会在短时间内做更多的事情。

  这样的景象用常识去想,当然会觉得四天院伽椰子已经失败了吧。但是,我却无法确定,四天院伽椰子是故意变成这样,将计就计,亦或者是真的阴沟翻船。我更倾向于前者,但这样的想法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一旦这样的想法变成“侥幸”心理,那么,我所要面对的,就是最恶劣的情况——我必须正面硬撼右江和月之眼。

  不过,暂时来说,我需要面对的,也还只是右江。月之眼的蠕动是很沉重而平静的,虽然生机勃勃,也有十足的压迫感,却不让人感受到其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看向右江,她舔了舔嘴唇,就好似吃了面包后,舔去嘴角的碎屑,几乎让我错认为,吃掉了四天院伽椰子的不是月之眼,亦或者,变成如今这副姿态的月之眼,其实就是右江的另一个胃袋?就如同不少女性贪图甜食,而声称装甜食的胃和装正餐的胃不是同一个?

  不管怎样都好,右江已经朝这边转过来了。我的脑子和神经,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下子都绷紧了。

  那可怕的攻击,稍有差池就会没命的可怕力量,就要打过来了。我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开始速掠,如同逃窜一般。不,严格来说,我就是在逃窜,绝对不应该用任何解释去美化,我心中有着继续下去的勇气,但也绝对不缺少恐惧,反过来说,如果描述此时的心情,恐惧的比例大概要占绝大多数吧。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这种必须要在极端的恐惧,极度恶劣的情形中,还必须拥有反击的勇气和意志的情况,在过去的经历中,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自己不是什么超人,也不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主角,甚至于运气也不是很好。然而,无论是多么恐惧,无论处境多么危险,无论压力是何等的巨大,我还是可以行动起来,或许这就是自己的优点吧。

  为数不多的优点。

  逃窜也有逃窜的好处,那意味着,对自己产生的任何情况都以“危机”为前提,集中精力去感受,去观测,去思考,然后,会察觉到比平常情况下更多的漏洞,这些漏洞是不能用来攻击的,如果以为这是可趁之机,就一定会被对方看穿和利用,反而比正面攻上更加危险。

  一眨眼的时间,以正常人的时间感,绝对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已经来到万米之外。但这个距离也仍旧不安全,因为对手是怪物,所以,“距离”本身很可能会变成不具备决定性的条件。右江的概念逆反十分诡秘,完全感受不到其作用的开始和过程,当意识到的时候,结果已经是发生了,什么NEWTYPE,什么同步性,什么思维锁定,在如此悄无声息的神秘面前,就如同炮仗一样响亮清晰,让人轻易就能感受到,目击到,认知并做出及时的应对。

  但是,概念逆反,被冠以这样一个名字的神秘,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我的确拥有击败右江的准备,也觉得有足够的可能性,但是,那绝对不是以眼下的方式进行。或者说,如果没有四天院伽椰子,亦或者四天院伽椰子没有采取如我所想的行动,那么,我的计划就会失败。唯一的好消息是,哪怕已经感觉四天院伽椰子的气息,我也仍旧没有“计划破灭”的感觉,就好似本能般相信,四天院伽椰子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干掉。

  所以,只需要支撑一段时间就足够了。这一段时间会是多长?几秒?几十秒?几分钟?

  如我所料那般,明明是朝右江和月之眼的反方向疾行,然而,月之眼那巨大的轮廓还是置于正面的视野中,我就像是饶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之后就不是在“远离”,而变成了“靠近”。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赶上,我明明仍旧更快,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缩短,那东西追上我的时候——并不是超越,也不是并行,就是陡然出现在一个眼角可以瞥见的位置上,仍旧以大概一个身位的距离落后于我,但却足以让我目视到了——我看清了来者,正是右江。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追赶的速度,正是她发挥了最终兵器的同步性所带的。概念逆反在作用,紧接着是同步性在作用,没有任何刻意的准备,天然就能在宇宙虚空中自由生存,这就是“NEWTYPE”,紧接而来的,必然是——

  思维锁定。

  我在直觉产生的同一时间,启动了意识行走的力量。完全是下意识的,甚至于,都没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以这么一种朦胧的,突如其来的方式发动的意识行走,让我在恍惚之前,就产生了下落的感觉,然而,下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那黑暗就如一闪而逝,宇宙虚空再度映入眼帘,可这个时候,前方既没有月之眼,也看不到远处的地球,繁星在让人觉得遥远,根本不可能去到的地方闪亮,而在可以去到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完全的真空,虽然黑暗,却更像是夜空之下,没有大地。我就在这微微有着光的,无边无际的世界里飞翔。我感觉自己的双臂在挥舞,身体轻盈,但这绝非是一个人在奔跑或张开双臂滑翔时的姿态。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只鸟儿,而非是人体的形状在飞翔。

  我就是一只乌鸦,无论大小还是身材,都是最普通的一只乌鸦。我在虚空中飞翔,却找不到任何目的地。不,我本来就没打算停下,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我,一旦我停下来,迎接自己的就是失败,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下场。正因为有这样的感受,所以才一直飞翔着,话又说回来,这个仿佛无尽的虚空中,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落脚。

  我不觉得疲惫,虽然觉得自己飞得极快,却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参照物,去实际感受自己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方向和距离都变得没有意义,哪怕是自觉的飞翔,但或许也只是错觉,自己只是“原地漂浮”也说不定。飞翔,是一个动作,一种前行的感受,但是,动作和感受,都不能证明位置的移动,因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更加确切的物体存在。

  我想起来了,我不是一只乌鸦,我是高川。我是在和右江的战斗中,不,应该说,是在避免正面交战的逃窜中,被她的意识力量干涉了。也就意味着,我此时的体验,和所见所闻,都仍旧只是一种意识态层面上的现象。简而言之,自己是在做梦。

  做着一个自己变成了乌鸦,在无立足之地的夜空下,无止尽飞翔的噩梦。没有方向,光亮从极为遥远的,让人觉得是无法企及的地方传来,是如此的微弱,仅仅让人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追逐着自己,驱赶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停下来,就会被之吞噬,所以才无法停下来,而且,自己也有想要飞去的地方,虽然没有方向,也没有具体的位置概念,但却的确拥有这么一个,于心中无法否定的,自己必须要飞翔,要去到的地方。

  所以,飞翔呀,飞翔呀,不会疲劳,只要还在飞翔,就不会死掉,哪怕没有方向,哪怕觉得遥远,哪怕感觉不到尽头,觉得自己是在飞翔,但却又察觉不到自己是在前进,只是摆了一个徒劳的飞翔的姿势。但是,就是觉得一直飞翔的话,总会有那么一天,会抵达那个连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自己必须要去到的地方。

  没有声音,没有更多的景状,单调的虚空中,只有那遥远的星光在闪烁,只有自己的思考在波动,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仿佛除了脑子和翅膀之外,一切都是僵化的,不,毋宁说是,已经不存在了。连这个乌鸦的形状,也不过是一个幻想出来的轮廓。

  即便如此,这只幻想的乌鸦也仍旧认知到自己的存在,仍旧在锲而不舍地飞翔着。飞翔,就是在抵达那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目的地之前,唯一的,具有切实意义的东西。

  时间,在这样的飞翔中也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多久,只是就这么想着,无论什么都好,可以想的都去想,于是也不觉得无聊。然后,这片虚空改变了。地球在一侧缓缓升起,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即视感。有一股力量猛地拽了我一把,于是,我又回到了那同样无垠和黑暗,却拥有更多精彩物事的宇宙背景中。

  地球在徐徐自转,本该是月球的位置,两个细胞的月之眼还是一如既往地鼓动着,仿佛在消化吞下的食物。

  我在速掠的无形通道中疾驰,距离十个身位,落后一个身位的地方,是同样疾驰着的右江。她凝视着我的目光,仿佛停留在上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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