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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2 单行道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小小的快艇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掀翻。虽然天空一直延续着晴朗的淡蓝色,但风速却有愈演愈烈的迹象。虽然就算是风暴来临,高川也毫不畏惧,也许身体的血肉部分难以抵挡大自然的威胁,但是主宰了大部分生理机能的义体却可以在极端严酷的条件下运作,他随时都可以潜入深海躲避风浪,哪怕没有快艇,也仍旧拥有不下于快艇的行动能力,只要他开始奔驰,大海甚至会变得比内陆更加平坦。

  需要乘坐快艇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敌人更容易发现自己,让他们更愿意追上来。这次新泰坦尼克号的出行,出现了中继器干涉世界线的状况,其实更重要的,是这一状况证明了并非只有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才拥有干涉世界线的能力——在高川的心中,对己方中继器突然晒出的这种干涉世界线的能力,有着这样一个猜想:这次新泰坦尼克号的出行,整个过程是决定“己方中继器会不会拥有干涉世界线能力”的关键,从世界线的角度来说,其实也存在“没有新泰坦尼克号亦或者没有这次航行”的世界线,但是,很可能在那样的世界线中,己方中继器并不具备干涉世界线的能力,并不是说,这次航行是让中继器产生干涉世界线能力的直接原因,而是那些让新泰坦尼克号无法出现,让这次航行无法出现的种种因素,在另一方面,也同样是让己方中继器无法干涉世界线的因素。

  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存在且关键的,但却并不是因果关系,而是并行关系。

  但无论实际情况是不是猜想的这样,高川都认为,既然己方中继器是在新泰坦尼克号的航行中完成了世界线的干涉,并取得了大多数执行者眼中可以接受,甚至是足够好的结果,那么,维系这次航行的存在,或者说,将“存在新泰坦尼克号和这次航行”的世界线固定下来,让其成为唯一的结果,恰恰是主导这次计划的人们最迫切的需求。

  无论世界线之后还要受到多少次干涉,“新泰坦尼克号前往澳大利亚的航行”这个事件大致上是不能被消除的,一旦被消除,那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己方的重大失利,往深远处说,一旦这个事件无法从世界线上的维持,那也同样象征着“己方中继器的世界线干涉能力”会被敌人抹去的可能性趋向于无穷大。

  另一方面,正如船长和女军官所认为的那样,当己方中继器展现出足以干涉世界线的能力后,无论新泰坦尼克号的航行计划产生了多大的波折,无论原有的目标是怎样,其实都已经可以宣告结束。虽然一直以来,“新泰坦尼克号的航行”都和“护送超级英雄高川抵达澳大利亚”联系在一起,但两者之间的确不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高川抵达澳大利亚的方法,并不只有乘坐新泰坦尼克号。

  将两者紧密联系起来的计划,是为了一次性达成多个目标:有船长、女军官和高川已知的和分析出来的目标;也同样有不为行动执行者所知,没有被众人猜测到的潜在目标。但无论哪一种目标,其重要性和影响力,都不足以和“干涉世界线的能力”相提并论,当己方完成世界线的干涉时,也同样意味着,所有的目标都已经尘埃落定——中继器会尽可能让“目标完成的世界线”成立,倘若仍旧存在没有完成的目标,那也同样意味着,那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毕竟,眼下的世界线是复数中继器干涉的结果,而每一个中继器对世界线进行干涉的目标都并不一致,最终所达成的,也自然是一个极为稳定的博弈结果。这个博弈结果,绝对不是某一个拥有中继器的神秘组织不满足于线状,试图再次修改世界线,就真的可以做到的。

  中继器的彼此牵扯,撕咬,纠缠,会一直延续到其中一个中继器彻底被破坏。高川不清楚,除了末日真理教之外,完成世界线干涉能力的中继器究竟是伦敦中继器、五十一区中继器、月球中继器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中的哪一个,亦或者是多个。不过,仅仅从数据几率来说,伦敦中继器和月球中继器是最有可能的两个。

  排除月球中继器的影响——纳粹们一直以来都自行其是,是相对孤立的一个神秘力量——假若只有伦敦中继器完成了世界线干涉能力,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五十一区中继器,乃至于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支持。

  五十一区中继器的支持,是因为NOG在国际上的特殊地位和重要意义所决定的,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支持,应该是由少年高川刻意保持的一种若即若离的同盟关系。因此,哪怕只有伦敦中继器获得了干涉世界线的能力,在另外两个中继器的支持下,可以在世界线拉锯战中和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抗衡,就不再是多么让人惊讶的事情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世界局势正进入一个微妙的时刻——末日真理教那如同金字塔般稳固的压倒性优势,以及纳粹那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以及藏匿在这种攻势后的庞大后勤能力,似乎在一角有了松动,尽管还不能说联合国已经可以反守为攻,但是,防守的压力骤减,可以腾出手来,加快反击准备,也是可以想象的。

  为了防止对己不利的世界线成立,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必然陷入泥沼般的未来——当然,对于身处现在的众人而言,这个僵持的时间是十分不稳定的,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某一方中继器的最终胜利,而让过去、现在和未来彻底改变——以中继器为观测点,那么这个时间可能是线性的,但是,以中继器外的事物为观测点,这个时间却也可以是瞬间的。

  不过,高川所观测到的眼下这个世界线相当稳定,这也正是“中继器在世界线上的对抗和纠缠”一直延续的证明,未来的可能性正在变得依稀可见——无论未来都有多少种可能性,都会是中继器仍旧彼此对峙的未来成为现实。

  在这么一个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行驶于一条单行道上的情况下,在某一个人在某一个时间点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必然的,也只会带来可预测范围内的结果。

  在这个可以预测的结果中,新泰坦尼克号的命运仿佛也已经注定。船上众人和高川兵分两路,正是这个被注定的未来的开始。尽管分别的理由,是为了让新泰坦尼克号可以更加安全的返航,也同时是为了迷惑敌人的视线,让其也不得不兵分两路,减少高川抵达澳大利亚的阻碍。但是,如果算上中继器对这个世界线的干涉,那么,也同样会让人觉得——无论理由是什么,分兵两路已经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虽然无可避免,却又不是让人无法接受,因为,既然兵分两路是必然会在这个世界线上出现的结果,那么,也定然不会是只对末日真理教有利的结果,更进一步说,哪怕这个决定会让己方产生损失,损失的程度也远远低于底限。

  如何判断一个决定的损益,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事情,尤其在范围扩大到全球局势,乃至于世界线变动的层面上,更是让人觉得脑浆爆裂。哪怕拥有脑硬体和比之普通人更充分的情报来源,高川仍旧不觉得自己的判断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准确率。

  其实,高川并不认为,多个中继器拥有修改世界线的能力,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倘若只有一个中继器拥有修改世界线的能力,那么,这个中继器对世界线的修改频率一定处于低谷中,因为,修改世界线铁定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而从心理学和效率学的层面上去判断,将这种能力当做杀手锏来使用,才是最合理也最合算的。反过来说,既然在“只有一个中继器可以修改世界线”的情况下,这种修改世界线的能力不会频繁使用,那么,出其不意,在其修改世界线之前,就将其夺取的可能性也同样最大。

  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是最早被确认拥有修改世界线能力的中继器,倘若其他神秘组织所掌握的中继器都无法开发出修改世界线的能力,那么,只需要在末日真理教措不及防的情况下,攻占它们的中继器,就可以利用这个唯一可以修改世界线的能力,去对抗世界线朝“末日”这一未来的收束。如此一来,在没有第二个可以修改世界线的中继器掣肘的情况下,避开末日降临这一未来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必须承认,要在末日真理教拥有修改世界线的能力,但并不频繁使用这一能力的前提下,攻占它们的中继器是一个格外困难的工作,但并不是完全让人绝望的工作。

  转回来说,如今有复数的中继器通过全方位的博弈,牢牢锁定了世界线,也同样意味着,有许多种可能性会在这种有意识的博弈中抹消。世界线变得单一,也同样意味着未来变得唯一。当这个因为博弈而变得无比单一而巩固,更加难以修改的世界线中,“末日”是最终的结果时,也同样意味着,想要改变这个结果,将会变得极其困难——只有在己方的中继器在世界线干涉上,全方位压制末日真理的中继器,亦或者,完全破坏敌人中继器所拥有的修改世界线的能力时,才有可能重新调整世界线。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川甚至认为,眼下这个让己方中继器也拥有世界线干涉能力的结果,反而正是末日进程无法更改的证明——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这般,趋向于一个单一而稳定的未来,而末日就在这么一个未来中。

  所有放在当下,对照过去,看似好或不好的行动结果,实际都推动着末日进程,都在进一步让末日的到来充满了必然性。

  眼下究竟有多少个神秘专家,可以认知到世界线的变动,并从这种变动中,意识到这个让人无比绝望的结论呢?

  高川不愿意悲观地去看待事物发展,但是,身为神秘专家,普通人所无法认知到的情报,让他无法得出更加乐观的结论。虽然是悲观的,也很让人绝望,但是,在高川的生命中,这些隐约呈现的,让人无可奈何的悲剧发展却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许多神秘专家,可以从自身的处境中,感知到那宏大而让人无法看清,却必然得让人感到绝望的未来,进而变得颓废、疯狂,乃至于转过头变成了末日真理教的信徒,似乎如此一来,就能够让他们的内心得到平静。然而,比他们知道更多,感受更多,也目睹了更多令人绝望之事物的高川,从来都没有被自己所推导出来的悲观结论所击倒。

  哪怕是现在这个,在他看来比以往的每一刻都要严峻的局面,也没有动摇他的内心。

  高川虽然思考,但却从思考中得出自己是愚者的结论。正因为是愚者,所以,他在思考之余,只专注于自己如今可以做的事情,应该去做的事情=——高川会分析未来,但并不会因为分析出的结论去决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他所做的事情,并非是在自己判断中,会对未来产生何种益处的事情,而是现在不得不做的,一定会对未来产生某种影响的事情。

  至于对为未来的影响究竟是好是坏?他并不相信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坚持将这些仿佛可预测的结果放置在一个朦胧的位置上,直到那个未来降临时,用事实去证明。哪怕是现在他所感受到的,这个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清晰的,疯狂奔驰在单行道上的绝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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