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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2 反戈


  更多的江川从门中走出来,再一次将观众席彻底占据,密密麻麻的江川也停止了攻击行为,只是如同清洁工一样,将散落在观众席上的触手一一扔回场地内,再由我用四级魔纹制造出的火焰喷射器焚毁。

  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当这些触手变成“灰烬”后,就再也无法削减其体积,改变其形态了,好似“灰烬”就是一个最稳定的基础状态。

  果然是灰雾恶魔,我这么想着,做着每一个魔纹使者在消灭了灰雾恶魔后都会做的事情——把这些“灰烬”吸入魔纹之中。

  不顶形态的触手恶魔主干除了蠕动变幻之外,没有更多的动静,它太过安静,而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它的某些鬼主意得逞了。

  是不该将其化作灰烬吗?还是不应该把这些灰烬吸收?但是,不这么做的话,爱德华神父的恶魔变相肯定可以将这些看似死亡的触手重新利用起来。

  “放弃反抗了吗?”我盯着这个恶魔变相,怀着试探的念头说:“拖延时间的话,我这里可是求之不得。也许你觉得,拖延时间的话,对你有利的地方更多,但我可是十分相信网络球的能耐。你觉得他们如何?他们一直做得很不错,你觉得自己可以骗过他们?你认为自己的计划,和他们的计划走在同一个轨道上,因此他们拿你的阳谋无可奈何?他们从来不介意和自认为强大的人做对手,他们用无数的战绩证明了,在他们的计划中,有无数种办法让敌人得不偿失,而敌人却无可奈何。”

  “……别说这种没营养的话。”爱德华神父的声音第一次从恶魔变相中传来了,“听着很恶心啊。”

  触手怪那蠕动的姿态一阵收缩,扭曲着再次变成人形——没有汗毛,没有肢体,通体光滑又充满了韧性,看起来不坚固,仿佛用利器可以戳破,只有半截身体和脑袋的轮廓,认真说起来,就仿佛是一尊尚未完成的人形雕塑。但这样的形态,也当然不是爱德华神父的原体,直觉就能感受到,又是一个新的恶魔变相。

  “终于开口了。我还以为你更倾向于默默行动的实干派。”我这般说着,利用四级魔纹改变了手中双刀的形态。虽然在这里有四个魔纹使者,但是,哪怕同时使用自身的神秘交战,所造成的数据对冲余波仍旧远远不能和半岛数据对冲空间相提并论,四级魔纹的能力在这种状态下必须谨慎使用才行。

  黑白双色的两把毛瑟枪分别出现在左右手中,长长的枪筒套上了利刃,在人类诸多充满想象力的作品中,这种暂且称之为“刃枪”的武器,正是冷兵器和热兵器结合的体现。在过去的战争中,人们也习惯把刺刀套进大型枪械的前端,充当枪矛进行近身格斗。不过,虽然外表上的“刃枪”很像是那么一回事,但其杀伤力的来源,可不是末日幻境中的物理学知识,而体现为“神秘”。

  “枪械?”人形雕塑如此说到:“高川先生的技艺真是多种多样。其实,我也有一直都弄不懂的事情,究竟我眼前的高川先生和在伦敦的那位是什么关系呢?虽然也有想过,你们其实就是同一人扮演的不同身份,但根据我的调查结果,却又并非仅仅是这样。想必网络球那些人一直都将你们在本质上当作是同一个来对待吧,得到了不少优惠待遇呢。”

  “你猜猜?”我说着,抬起双枪就扣下扳机。

  虽然是手枪的规模,但是这两把刃枪的射速远超过常规的机关枪,因为子弹是利用四级魔纹即时作成,所以哪怕是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不够强烈的固有结界中,也堪称游刃有余。子弹如同水花一样泼洒出去,人形雕塑不闪不避,我猜测它其实是没有足够的移动能力,因此就必须将这些攻击承受下来——反过来说,正因为它是这种类型的恶魔变相,所以在防御上应该有特殊之能,子弹无法奏效的可能性也在意料之中。

  但无论如何,先打一轮再说。

  人形雕塑在狂风骤雨般的弹幕笼罩下歪歪斜斜,前俯后仰,碎屑横飞,虽然外壳看似由坚韧的材质构成,而在常识中,刚健的防御力也往往展现在躯壳的坚韧上,然而,被子弹射中之后,这个人形雕塑的外壳破损却是显而易见的,有一种和外表和想象极端不符的反差。

  它没有下半身,也没有双臂,躯干和头颅被洞穿后,裂缝开始出现,在枪林弹雨停下之前,就已经是一副随时都会彻底崩碎的模样。然而,我注意到了,在人形雕塑破碎之前,四面八方不知道具体数量的江川陡然消失了许多。江川没有提醒,似乎还在确认这种消失的缘由,她们彼此审视,关注,对照,思考,每一个对面个体的陡然消失,都无法让她露出动摇的表情,就仿佛这种消耗根本没有意义,就好似在告诉他人,在这个固有结界被击破之前,江川个体将会无休止地产生,而不会给她带来任何负担——这样的表现贴近“江”的恶性繁殖,也有我使用速掠时不会产生任何可以感受到的消耗的感觉。

  即便如此,人形雕塑的诡异也已经可以确认。我停下射击,千疮百孔的人形雕塑也从前后左右的摇摆中恢复平静,此时它已经不复原来那种没有任何面貌,完全就是抽象化的人类形状的模样。躯壳崩裂的地方好似被粘液糊了一层,呼吸间就完全修复,最终展现出来的全貌,就完全是江川的样子——一个没有下半身,没有双臂的江川。

  它的声音也变成了江川的声音:“你们都是神枪手,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自己人。”恶意的笑声从低沉转向高亢,又从高亢变得阴测,继而又从阴测变得冷漠,完全失去了人声的色彩,哪怕拥有人类可以意会的词语,也不能让人觉得这是人类在说话。

  不过,它原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化作人形的恶魔而已。

  把我方的伤害转嫁到了自己参照变形的对象身上了吗?我这么想着,有一个声音在心灵深处自言自语,这种伤害转嫁也不过是这只恶魔变相所有能力技巧中最简单的一种应用而已。倘若人形雕塑真的无法移动,那么,哪怕可以转嫁伤害以保持“不死之身”,也仍旧只能拖延时间而已,而拖延时间也恰恰是我方的目的。另外,既然可以转嫁伤害,又为何不选择“只有一条命”的我和左川,反而选择了明显在固有结界中近似无穷无尽的江川呢?

  针对江川肯定是有其用意在内,倘若爱德华神父不打算拖延时间,那么,运用这个人形雕塑恶魔的用意大概就是——

  “江川!改变固有结界形态!”我大声喊道。

  “没办法。”“做不到。”

  江川和拟态江川的人形雕塑同时说到,虽然字面意义看似相同,但要表达的意思仍旧有出入。倘若江川的意思是无法改变固有结界形态的话,那么人形雕塑的意思就更具有攻击性——哪怕原来是可以做到的,但此时也无法做到了。

  人形雕塑开始下沉,明明地面是坚固的石板——或者说,看似石板却并非石板——理所当然的坚硬和稳固没能阻止它的下沉,就好似沉重的物体深陷泥潭中,一个呼吸的时间,人形雕塑就只剩下胸口以上的部位还露出在地面上。然而,对我来说,这种下沉速度实在是太慢了,速掠展开之后,在它的胸口也沉没前,我已经来到它身旁用刃枪砍掉了它的脑袋,又用四级魔纹编织出来的绳索套出无头身躯向外拉扯。

  根本拉不动,这个人形雕塑就好似和整个圆形竞技场融为一体,要撬动它就等同于撬动整个固有结界,单凭力气是无法办到的,反而这半截身躯的下沉正在将我扯回去。我不得不将自己手持的绳索一端钉死在场地上,即便如此,也无法给人形雕塑的下沉带来半点阻碍,反倒是绳索在拉扯中发出阵阵断裂的声音——这些绳索可是构造体材质啊。

  被砍掉的头颅掉落地上,此时也沉入了半张脸,另外半张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用脑袋去想都知道,人形雕塑参照江川的变化,虽然没有完全取代江川对固有结界的控制权,但也即将脱离固有结界的围困。感觉就像是服务器被骇客入侵,拿到了自由进出的权限一样。

  “可以阻止吗?”我看向江川。

  “只能尽力而为,主人。”所有的江川个体,其表情都十分严肃,就像是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角力。

  为了避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幌子,我只能让江川竭尽所能,亡羊补牢,但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爱德华神父的脱离几乎是十拿九稳了。

  “送我和左川出去。”我对她说,“它还没有完全脱离,我们可以在外面狙击。”

  “抱歉,主人。”江川的眼睛中有诡秘的流光划过,“比起这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我更希望您和左川可以和我呆在一起。”

  “这是网络球的委托。”我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江川的来历和再现,本就是一件黑幕重重的事情。在背后指示的,不,或许应该说,江川和左川的存在,就已经被确认是桃乐丝在“剧本”中做的手脚,在某种程度上,她谱写了这两个原本不会出现在这次末日幻境中的角色。或许“江”的力量造就了江川和左川此时的强大,但桃乐丝将她们送到我的身边,也当然不可能不考虑到“江”的动静。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说,江川是“叛徒”。也许江川和左川是“棋子”,是“弃子”,但是,我对她们的情感,再加上我对幕后隐情的了解,都无法让我将她们视之为纯粹意义上的“敌人”。

  我感受到了,江川自从再现的时候起,其沉默中就有一种病态,以我自身的情况作为参照,我对任何精神上的差异都有着比一般人更加敏锐的感受能力,此时此刻,江川的答复中,这种精神层面上的病态感更加明显了。

  “回答错误。”拥聚在观众席上,跳落场地上的江川们,一个个都露出不合时宜的甜美笑容,就如同沉溺在一个期待许久的美梦中,“主人,忘记了吗?我不是网络球的人呀,我是来自于雇佣兵协会的佣兵。”她的目光从我的肩膀上越过,我察觉到身后有劲风扑来,但我没有躲闪,因为这没有意义,只听江川说:“左川也是一样的呢。”

  向来忠于职守,从未表现出任何异状的左川,就像是蜘蛛缠身一样,跳上我的背脊,双手双脚禁锢我的身体,力量之大已经超出了我单纯用身体气力可以摆脱的范围。她在我的耳边呵气,用一种如梦似幻的声调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主人。就在这里,就是此时此刻。”

  “你们想杀了我,用这个固有结界作为三人的坟墓吗?”我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出此时左川的表情就和江川一模一样,“不觉得可笑吗?这种三流戏剧的结局,现在都没有多少人会用了。”

  “但是,经典的戏剧仍旧流传,而这恰恰是经典的剧情,不会随着时代的迁移和人类审美改变的悲剧。”数不清的江川一拥而上,用身体把我和左川淹没,“这是根植在人类基因和情感中,最美学的落幕,不是吗?主人。不要怕,阿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江川人群将我的视野彻底遮蔽,她和左川用身体挤压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柔软的体态集结起来,就好似一大块不断蠕动的充满了活力、温度和女性体香的新鲜血肉。这血肉的触感,每一次摩擦,每一次吞咽,都让我深深有一种自己被“江”包裹的感受。它在侵犯着我,啃噬着我,贪婪地渴求我的肉体和灵魂,要将我的每一滴精血都压榨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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