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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恶性复活


    寻常的置物间,并列两张床的大小。墙上有沙滩美女模特的挂历,除此之外,扫把,拖把,垃圾铲,冲水胶管,空气清新剂,分门别类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有一个铁皮柜,贴满本店的广告纸,里面有几套清洁工套装,以及垫在最下方的黄色杂志。

  我拿起黄色杂志,是从未见过的国外刊物。

  在这之前,我见过的最大尺度的杂志是小书店摆在最阴暗角落的明写真,故作姿态的女性穿着泳装沐浴,令人心跳不已,脸红耳热。但是眼前的比那些更大胆,更细腻,更讲究身体的曲线和隐秘。

  我堂而皇之将杂志塞进铠甲里。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眼看去就觉得特别的地方。

  可是帽子男从这儿出来,这里并非住得下人的地反,而他也并非清洁工人。

  按照结构学来说,如果有什么机关,那一定是不方便移动的东西。

  或者说,是那些一眼望去能够轻易移动,实际却限定在某个轨道上的物件。

  我将所有的柜子打开,摸索其中的凸起。用力踩踏每一块木地板。把所有看似可以移走的物件搬到另一侧。

  在试图取下挂历的时候,发现它并非挂在墙上,而是背面和墙壁粘成一块。

  我用手将挂历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发现在沙滩美女模特的左胸有轻微的凹凸感。

  并非是挂历原本就制作成这种样子。

  我将当前的一页翻开。拥有凹凸感的位置在下一页是另外一个模特的左眼。

  这只眼睛初看上去如同图画一般,但只要改变角度,借助光线,就能看到非纸质的光泽。

  类似猫眼的镜头。

  我将眼睛凑上去,看到左眼镜头对面浮现山羊公会的黄金分割恶魔的标志。

  但只是注视的话没有任何效果。

  我试探着用力按下。

  一种带着微弱弹性的嵌入感。

  气窗传来轻微的马达声,房间震了一下,开始向下移动。

  速度逐渐加快,轻微的失重感。

  原来如此。

  置物室本身就是一个通往隐藏地下室的电梯。

  趁房间下降的空荡,我重新整理武器,将收缴来的手枪的弹夹卸下,然后将空枪扔掉,只留下两只手枪,别在最顺手的位置。

  大约五秒钟左右,失重感迅速消失,仿佛地板朝脚面压来。

  抵达了。

  我上前正准备打开红门,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

  心脏急剧跳动。

  可是大脑并没有产生恐惧的电流。

  仿佛情绪和身体反应已经割裂。

  抓住我的东西拥有比普通成人更强大的力量。

  嘶嚎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有种既视的熟悉感。

  我转头低下视线,穿制服的死人如同痉挛般扭动身体,抓着我的脚踝,将失去脚踝的躯壳拉上来。他的五官扭曲,不停流血,诡异的笑容如同僵化在脸上,如同能够感受到我的视线般,嘲笑般张开嘴巴。

  如同下颚脱臼般,大大地张着,一口咬上来。

  尽管隔着鞋子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我的心脏却更加不争气地急剧跳动。我摆动腿部试图将它甩开,可它紧紧抱着,咬住鞋子,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我用另一脚踢它的脑袋,可是就算脸骨折断,也无法阻止它的行动。

  超常的气力,不惧伤痛,如同毫无知觉的机械,执着而单调地行动着。只有一个词能够描述这个异类的存在——行尸走肉。

  帽子男的遗言至少说对了一点。

  他的肉体复活了。

  这就是服用迷-幻药“乐园”的后遗症?

  想起他死亡前的执迷狂喜,心情平复下来,反而不禁生出怜悯的情绪。这是何等丑陋又可悲的姿态。

  他说自己看到了恶魔。

  这果真是恶魔的馈赠。

  我拔枪射击它的脑袋,没有显著的效果,就算在头壳上开洞,失去全部脑浆的怪物也不会停止动作。

  我拔出匕首,按住它的头部,将颈脖彻底切断。

  失去脑袋的尸体终于平息下来,紧接着化为灰烬,发出泄气的声音向内塌陷下去。之后化作一阵盘旋的灰雾,飞入我的手心。

  我凝视手掌中的灰石,将它收入口袋。

  拿着手枪,推开红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当宽敞的礼堂。巨大的壁画从四壁一直蔓延到天顶,若聚焦在细节上,就像单独的画作的罗列,可是全部收入眼底,却奇异地构成了仅此一件的宏伟篇幅。

  那是古代人迎接末日的场景。

  伏跪,哀泣,战斗,死亡。

  异变的人体,冲锋的骑士,以及拿着三叉戟,背生双翼的羊头恶魔。

  眼睛构成的时钟,巨大身躯上的沙漠,肢体组成的头颅。

  无以伦比的震撼和怪异。

  神像并非人类或恶魔,而是一个看上去像是十字架,又像是卍字的物件。红色的地毯从我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布道台前。一排排的长椅呈扇状排列,人头鸦鸦。

  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身穿神父装,在布道台后引领众人祈祷。他们用我前所未闻的语言进行祷告,垂下的头颅尽显虔诚,仿佛对入侵者毫无所觉。

  “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草会枯萎,花会凋零,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神父用我能听懂的语言结尾,抬起头来朝我看来。

  我想,我没有看错。

  是那个名叫峦重的学生。

  他那令人难忘的死水潭一般空洞茫然的眼神,在黑色神父服的陪衬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安宁的气质。

  似乎整个空气都变得无比清澈。

  清澈得没有任何争斗。

  清澈得没有任何杂质。

  清澈得没有任何生命。

  比死寂更加纯粹。

  纯粹得仿佛可以彻底溶解世间一切的物事。

  “你是谁?来访者。”尽管被我用枪口指着,他仍旧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

  他并不怕我,这是理所当然,这里是他的地盘,在我和他之间还有几十名教徒回过头来对我虎视眈眈。

  全都是穿着制服的帽子男,只是帽子搁在各自的大腿上。

  敌意的视线似乎能将空气烤焦。

  作为答复,我义无反顾扣下扳机。

  响亮的枪声在礼堂中回荡,霎时间,焦灼的空气产生骚乱。教徒们纷纷站起身来,有几人甚至反射性朝布道台扑去,但是他们的神父并不需要保护。

  他连头也不偏一下,瞄准眉心的子弹擦面而过,带走几缕发丝,打在金属神像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没有故意射偏,也不认为是一次失误。

  我看得十分清楚,子弹在快到他的面前时忽然打滑,偏离了轨道。

  真是撞大运了,这里的人没一个害怕普通的手枪子弹。

  我听到杀人鬼高川沙哑的声音。

  “打个招呼而已。”

  礼尚往来,神父峦重平静地举起右手。

  刷刷刷——

  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如马蜂窝般对准我。

  “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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