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琴歌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一遍遍练习着苏哲所教的指法。
古琴，最基本的指法掌握了，才能够去接触一个曲子。
而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反复地练着一个勾，一个挑，这两个最常用的指法，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甚至到了中午她都不自知。
她只是想全身心地投入进一件事情里，这样，就不会没事胡思乱想了。
那个人不会的东西，她都要会，她要做的，就是让苏哲彻底认清她跟那个雪儿不一样，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上午，除了基本的交流与姿势纠正，他们之间几乎没说过什么旁的话。
这让苏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时间，不能理解叶露的不适应，因为他在这间咖啡馆里已呆的久了，已经习惯了，已经察觉不到有什么格格不入的气息。
对他而言，这里，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至于那个人，想不想，都一样。
可是他却不知道，对她而言，这里的每一分土地，甚至她吸进的每一口空气，他们之间，都还夹杂着一个雪儿。
只是，这店是早在他们认识之前就已经开好的了，在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去，他做什么都不做数的，又能怪罪他些什么呢？
许是看冷落了他久了，叶露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都一直是她自己在瞎想罢了，“你没有别的事么？”
像这样的咖啡馆，都是一周七天正常营业的，没有所谓的假期，虽然所有的事情都有招来的员工去做，可是苏哲的工作远不止这一间咖啡馆，他还有很多别的收入来源，也就应该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忙才对。
叶露不知道该跟他谈些什么了，竟突然想到，要支开他。
到了他的地方，却跟他说，你不用陪我了，去忙你的吧。
“知道你今天要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昨天提前弄完了。”苏哲俯下身来，蹲在她面前，弯起了那一双如桃花般深邃的眼睛，“我就在这里，悉听吩咐。”
他的笑，可以融解掉心中所有的怨愤，她看到他的笑，竟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我饿了。”叶露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完完全全打破了刚才僵凝的局面。
中午了，该吃饭了。
苏哲听到这话，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伸手揉了揉她那个没再躲开的脑袋，站起身来，“我去弄点吃的，在这等我，乖。”
叶露看着他起身出去的背影，想着一会儿会吃到什么呢？
这家店里是有厨房的，刚刚她走到吧台后面的时候就瞥见那个区域了，不过，这家店只卖咖啡和甜点，至于那些牛排炸鸡什么的统统没有，估计也不会凭空做出来。
可是小苏苏知道她是一个肉食动物，无肉不欢，应该不至于拿几片花瓣加露水就把她给打发了的。
他去哪弄吃的了？
管他的呢，想不出来的问题，就不要去想了。
她又开始轻抚琴弦，练习着上午小苏苏教她的开指小曲《仙翁操》。
这仙翁操其实都算不得是一个曲子，充其量是把几个常用的指法汇集起来的练习句罢了。
她本来跟苏哲说，想要学长相守的来着，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所钟爱的东西，才会更有动力去学。
可是苏哲却化身成了古板的老夫子，他说，所有人的第一首曲子都是从仙翁操开始的，他那副认真的小表情，让叶露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去笑。
虽是小曲，但小苏苏的意思是也绝不可怠慢，因为很多大家初学琴时用这个小曲开指，后来接触了《广陵散》、《潇湘水云》等大曲，可是越到老年，越是要回去重弹，这最基本的东西。
不同的年纪，会弹出来不同的韵味，有着不同的人生感悟，颇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前四小段是四句重复，只是音调越来越高，从七弦走到了一弦，按照小苏苏的说法，越来越轻，越来越慢，像从少年蓬勃走到了年迈沧桑。
再后来……
她弹着弹着，忽然觉得，可以给这首小曲填一个词，仔细从脑海中搜刮一遍这些年看过的诗句，找到了那么几句放在每一句琴音上，恰到好处。
苏哲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颇有韵味的琴声，暗笑道，学得还蛮快的么。
门外驻足了一会儿，曲毕，他才拍着手走进去，脸上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得意，“饭好了，在楼上。”
“小苏苏，你坐。”叶露在投入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那么惦记着吃了，而是把肚子饿的事情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给这小曲填了几句词，你听听看，是这个意思吧？”
每一首曲子所表达出的心境，大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是每一首诗所呈现的情怀，读过的人都能感同身受。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琴歌存在，去更好地理解一首曲子。
说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是那个人的语言表述能力不够罢了。
她弹完了最前面的四声散板，就开始兀自念了起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是前面四句循序渐进的曲调，用了蒋捷的听雨诠释了前半段曲子。
后面峰回路转，又从高到低，由急到缓。
“癫狂柳絮随风舞，
轻薄桃花逐水流。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从杜甫的漫兴到苏轼的定风波，最后，归于平静。
然后，衔接了最后一段泛音，一曲结束。
苏哲听得有些痴了，他没想过，原来，琴曲还可以这么玩。
这些词，对仗曲调工整，简直有如量身剪裁的一般。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简单一句，“很灵性。”
叶露受不住夸，两只手牵起他的右手，晃悠了两圈，撒娇似的望着他，“吃饭去啦。”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苏苏要到楼上去吃。
明明，下面有这么多张空闲的桌子，可以摆下好多盘肉肉。
而楼上，那个家徒四壁的大堂，连个桌子都没有，唯一剩下的，就是他的那间卧室了。
想到这，不禁一阵心跳加速，去他卧室里，吃秀色可餐的他么？
咦……自己怎么可以这么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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