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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大蜀王又来了(十四)


  “听说了吗?这些粮食准备运到绵州去。”

  “绵州不是早就被大蜀王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吗?”

  “可不是嘛,鬼知道他们要去那里干嘛。”

  “绵州里面那些穷凶极恶的僧人正缺粮食,这不是送粮入虎口吗?喂饱了他们,我们只有等着遭殃。”

  “我们的粮食,为什么要便宜给那些占我们家园的恶僧,吴檗这样运走,问过我们大家同意了吗?”

    “就是,他们经过我们同意了吗?”刚刚挑起这一切的那些人慢慢隐身在茫茫人海中。

  船上有粮食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在靠近合江亭渡口原本就黑压压的人群中形成了一场轩然大波,那些只靠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赈粥勉强吊住一条命的饥民、乞丐,身体蹦一下如一根弹簧跳了起来,脱掉脚下的麻鞋,要么用原本乌黑的腰带紧缚于腰上,要么用一根绳子从麻鞋的两个耳朵中穿出来,分别系住两头后,挂在胸前。原来好些人在哄抢赈粥的那一天,粥最终是抢到了,脚下却变得光秃秃的,原本将脚趾分开的鞋子却不知所踪,事后好些人虽然在现场找回了一些,只是总不能找到配对的,要么两只鞋同时是左脚,要么两只鞋同时是右脚,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人这次自然变聪明了,这才会有如此让人不可理解的脱鞋动作。鞋子保护好之后,他们接着抓着身边唯一剩下吃饭的家伙,一只或多或少有点缺口和裂痕的脏碗,啦啦如打了鸡血般朝原本挤得不能再挤,大脑袋挨着大脑袋,前胸贴着对方的后背,一个臭屁能熏倒一片人的激愤的人群里挤去。

  吴永麟正和梁红英一行人在中间的一艘大鳅鱼船中商量着接下来一天的行程,一个兵弁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脸红耳赤的说道:“大人,不好了,外面的暴民要造反了。”

  “慌什么,传令下去,先将船上伸出去的跳板拉回到船上,将船行驶到江心去,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杀人。”

  吴永麟将靠近岸边的一扇竹制卷帘撩开,朝外面一看,一件让他头痛不已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只见人群如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冲破在岸边试图阻挡住他们的兵弁结成的简单防御阵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不断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些还来不及运上大船的麻袋,一艘慢了一步抽回跳板的大鳅鱼船,人群如壁虎一般攀爬在大鳅渔船的一侧,一侧不堪重负的巨船,桅杆与水面渐渐歪斜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整艘船上的人与货,随时都有翻身入水,陷入万劫不复的可能,吴永麟想起那些装在麻袋中的重物,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一道身影如离弦的箭一般朝那艘随时都有倾覆可能的巨船飞了过去,情急之下的吴永麟学起了鬼马的杰克船长,御风飞行,潇洒倜傥,何等英雄意气,原来他手上此时牵着一根齐臂粗的缆绳,一旁的梁红英看见吴永麟作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之后,急的耳红脸臊的,心噗噗噗的跳个不停,她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这个姓吴的难道嫌自己命长,非得飞到那艘早已不受控制的船上去送死,她忍不住暗骂了对方一声蠢蛋。在吴永麟稳稳落到那艘大鳅鱼船,梁红英那颗复杂忐忑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当吴永麟手中的缆绳抛荡回来的时候,梁红英不自觉的抓着那根缆绳,同样如一个飞人般朝危如累卵的巨船飞了过去,连她后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次要飞蛾扑火。

  合江亭上,原本看热闹的一男一女正悠然自得的在对饮,周围的纷纷扰扰完全没影响到他们的雅兴,煽动这些饥民原本就是念奴娇的拿手好戏,当几把火在不明真相的人群中烧起来之后,其很快便形成了一股烈火燎原之势,当前这种疯狂的汹涌情势,诸葛亮在世恐怕也会回天无力。

  吴永麟飞出去之后,原本坐着的念奴娇和陈凡霍的一声从石凳上立了起来,面有窘色的陈凡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你还真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凡哥,我现在知道你为何对这个家伙青眼相加了,他这拼命三郎的本事,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凡并不急于出手,他想看看这个家伙在当前这种几乎不可逆转的困境中如何力挽狂澜,其实他这个时候出手,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所以他和一旁的念奴娇神情肃穆的静观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面上突然起了一阵邪风,被偶然展开的风帆吃了风,迎风面鼓得满满的,它更是加速了大鳅鱼船咯吱咯吱般的倾斜,鱼肚般的船腹几乎有很大一部分露出了水面,船上的兵弁早已慌了神,他们纷纷如一只后腿有力的青蛙扑通扑通的往水里面跳去,那里还顾得上去稳住大船。

  此刻站在麻袋堆上东倒西歪,完全稳不住身形的吴永麟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扑过来时,伸出手拉了对方一把,一阵香风如火一般差点扎入他怀中,吴永麟忍不住嗔怒道:“你简直是瞎胡闹。”

  梁红英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抵了吴永麟一句:“想不到这么飞过来还挺好玩。”

  吴永麟气的恨不得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来那么一下,这随时都可能掉小命的事,她居然视同儿戏,只不过她的来到,还是让吴永麟有一点小小的感动的,至少下一步他的某些不人道的做法,不靠两个人是不能完成的。

  “对不住,先委屈你一下,我们来一点更刺激的。”

  梁红英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腰眼感觉一麻,一根大麻绳瞬间朝她套了过来,将她捆得死死的,让她连挣扎的机会都失去了,大麻绳的另外一端甚至和吴永麟脚下的大麻袋系在了一起,梁红英立马花容失色,对方到底想干嘛,想杀人灭口,将她沉入江底吗?他是什么时候识破自己的身份的?自己这些日子的某些行径,难免让对方不产生怀疑,他翻脸未必也翻得太快了点。正在胡思乱想的梁红英感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身体似乎被吴永麟抱着一起飞了出去,耳边传来呼呼呼的风声,如一把刀一把割得她浑身都疼,她紧紧的蹙着眉头,紧闭着双目,根本不敢几乎快要贴面的吴永麟对视,对方到底想干嘛?

  接近崩溃的梁红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身下的大麻袋越勒越紧,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睁开了双眼,一旁的吴永麟比他还要惨,他的脚下吊着四只串在一起的大麻袋,身体的关节发出炒豆一般的声响,猛然看见这一切的梁红英吓得战栗不已,她生怕吴永麟的身子就这么被一分为二,只不过随着他们的身体在空中荡来荡去,风帆底部原本用来控制风向的那根圆木正在渐渐的改变方向,刚刚似乎被卡住了。

  “我们天上见。”

  “嗯?”

  一刀白光在梁红英的脚下一闪,原本和她紧紧连在一起的那只麻袋轰的一声掉在了脚下的甲板上,立马传来一阵骨头断裂的阵阵哀嚎,看来刚刚那个大麻袋砸中了下面的不少人。原本紧紧攫住梁红英的吴永麟手上突然一松,她的身体猛的往上升,他朝她的反方向往下坠落,梁红英整颗心紧张到了嗓子眼上,呼哧呼哧数声响,被收叠的风帆在半空形成一个诡异的布袋子,受风面减弱的大鳅鱼船的船身往回稍稍回落了一点,只是梁红英此刻却有些惨不忍睹,她如一面被人升到半空中的旗帜,高处风景虽独好,脚不着地的感觉并不好受,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暂时放她下来的打算,她似乎被吴永麟遗忘了,任凭她在高空的风里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风儿和周围乱哄哄的人群早已把她微不足道的嘶吼湮灭了。

  “再不放手,船就要翻了,是命重要,还是麻袋里的东西重要?”吴永麟朝层层叠叠吸附在巨船一侧的大田螺们大声吼着,只是这些人哪里听得进去,依然紧紧的抓着所有可以抓住的一切不想放手。

  “方正到哪都是一个死,今天有您知府大人黄泉路上做个伴,这奈何桥走得值当。”众人深以为意,手上抓得更紧了。

  “一帮糊涂蛋,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

  吴永麟猛的提起一个大麻袋,嗖的一声往江面上扔了下去,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大麻袋被滔滔的江水瞬间吞没了。

  那些田螺们瞬间崩溃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麻袋里面不是粮食吗?怎么一入水就消失不见了。

  ‘咚咚咚’,江水再次发出沉闷的三次响声,吴永麟刚刚又往江里面丢了三个大麻袋,无一例外,三只大麻袋统统沉入江底,消失不见。

  远处的念奴娇看在眼里,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疯子难道在大麻袋里面装了沙子?”

  “沙子,都是沙子,大家别爬船了,都是沙子。”在岸上的那些饥民将大麻袋一个个被打开,发现是沙子时,他们当时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最后的麻袋里面不是沙子,所以并不敢将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传出去,当那艘被缠住的大鳅鱼船又发现四只装满沙子的大麻袋时,他们这才彻底死了心,并将这个让他们失望到极点的消息传了出去。

  风雨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些田螺发觉无利可图后,退缩得比任何人都快,生怕被捉住吃板子,砍脑袋,一眨眼的功夫,田螺们逃得无影无踪,一场暴乱就这样如好戏散场般渐渐趋于平静。

  “凡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吴大人也太狡猾了点?你说他也是不是太无聊了点,吃饱了撑的,居然用这些大船来运沙子。”

  “谁说他没运粮食,我看他的粮食多半混在这些沙子里面,只是他为什么运这些沙子一起跟船,这事我暂时还没想明白,这东西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不是从袍哥会那里弄来了几艘川江号子吗?我们一路跟着他们看他接下来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要不我们找几个水性好的半路将他这四艘船凿沉了?我看着他那副小人模样就来气。”

  “不就是一把油纸伞吗?至于把对方的小辫子抓一辈子,记恨对方一世?我昨晚看见你穿那件开衩的衣服挺好看,不是这个让你咬牙切齿的家伙,你有笑得那么灿烂的机会吗?”

  念奴娇小脸一红,不依不饶的反击道:“这事我回去一定给百花姐说,你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此话怎讲?”

  “你如果没偷看我换衣服,你怎么知道我穿过旗袍?”

  “这...这...”陈凡自知理亏,一时语塞,他自知不是伶牙利嘴的念奴娇的对手。

  “我这人很容易满足的,要不你送我一瓶‘红粉香’的‘天香至尊’,你偷看我换衣服这事就可以到此为止。”

  “你知道我是个穷光蛋,有一点银子我就用它来买酒了。”

  “你不是和那个家伙挺熟吗?说不定他最近又弄出了什么新货,你去打听打听?”

  “我现在才深深的理解了那句至理名言---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

  “凡哥,反正你也把那批财物也弄丢了,我们回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而且我看了包老头就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睛,抽了他的皮,偏偏教主对他器重有佳。你我回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看这吴檗的本事挺大,就凭他今天这份临危不惧,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勇气,这人值得投靠。”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轻而易举被他几件新鲜玩意就收买了,你也太没骨气了点。”

  “有本事你弄几件能收买姑奶奶的新鲜玩意出来,我现在很怀疑,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投的女人胎,怎么对女人喜欢的一切了解的这么透彻?你是没瞧见成都府那些妇人们对这家伙弄出来的香水,油纸伞,旗袍疯狂到何种程度。”

  “你们女人的事,我一个大老爷们哪里弄得懂。”

  “你不懂没什么,我敢保证,你拿这三样回去讨好百花姐,她说不定会答应立马嫁给你。”

  “这靠谱吗?”

  “你千万不要怀疑一个女人一双毒辣的眼睛。”

  “这样啊。”陈凡背着念奴娇的捣鼓了一阵,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卷在一起的红绸,摊开一看,好家伙,陈凡也是一个身家不菲的家伙,果然是深藏不露啊,念奴娇当时就气得急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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