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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令剑


姜拂衣很快也能看出这魔修跑神了,再加上他原本就没使几分力,因此轻易便将那些冰锥全部打落。

  整个[jiao]手的过程非常短暂,也就是程竹微被姜拂衣推出一丈远,摔倒后又爬起来的时间。

  而程竹微起身之后再次求饶:“神使大人,万象巫对我们程家有恩,我才带她过来的,她并不知情,还请您饶恕她!”

  姜拂衣将[yin]灵花和心剑一并收回去:“我看前辈也只是想要试试我的身手,程姑娘用不着太过担心。”

  或者,这魔修只是想试试她的反应。

  万一她扔下程竹微跑了,便能给程竹微一个教训,往后莫要随便助人为乐,这世上很多人并不值得。

  看来他们承诺会收程家父女入夜枭谷,并不是哄骗。

  那魔修突兀地道:“夜枭谷,霜叶。”

  姜拂衣微微怔,怎么这魔修的态度突然转变,连皮肤表面覆盖的冰霜仿佛都融化了一层?

  他算前辈,很少有前辈给晚辈主动自报家门的,一下子自降身份了。

  霜叶试探着问:“姜姑娘,你和凡迹星是什么关系?”

  姜拂衣重复这个名字:“凡迹星?”

  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态度转变,是因为此人的缘故?

  霜叶将她的迷惑看在眼里:“你不认识他?”

  不应该,她是故意隐藏两人的关系?

  算了,既想隐藏,霜叶决定不再多事:“我也是随[kou]一问,并无恶意,姑娘莫要见怪。”

  他又看了程竹微一眼,“你二人去后面躲着吧。”

  程竹微忙道谢:“多谢神使。”

  “不必了。”姜拂衣不打算留在这里,准备离开。

  程竹微追上来劝:“姜姑娘,外面危险。”

  姜拂衣知道:“但以我的身份,留在这里更危险。”

  万一被人看到,误认为自己和夜枭谷是一伙的,会连累万象巫。

  再说了,姜拂衣单纯不喜欢夜枭谷这等[yin]险算计的行事作风。

  若非清楚自己不是对手,杀他的心都有,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已经很憋屈了,断不可能接受他的保护。

  程竹微本还想在劝,霜叶却道:“放心好了,她不会有事。”

  姜拂衣转身回去,脑海里都是“凡迹星”这个名字。

  走出几丈远了,她脚步忽地一滞,再次从同归里取出心剑,转身问霜叶:“江前辈是不是认识这柄剑?”

  他分心,似乎就是从她取剑开始的。

  “是。”霜叶又看一眼这材质上乘,做工却敷衍了事的剑柄剑鞘,眼底暗暗闪过一抹嫌弃,“很难不认识。”

  姜拂衣的反应并不算热烈,毕竟手中心剑是剑笙前辈的朋友从黑市买回来的。

  在此之前,都不知道易主了多少回。

  霜叶道:“我本以为是凡前辈的剑,但他应该不会将自己的本命剑[jiao]给别人。而能被凡前辈当做本命剑,本该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你和他……”

  情人?徒弟?总之不会是父女。

  霜叶听说了,她父亲是万象巫里那位深藏不露的大巫。

  “他当做本命剑?”姜拂衣提起了[jing]神,“您见过他拔剑?”

  霜叶点头:“有幸见过。”

  一刹那,姜拂衣汗毛都竖了起来,所以这柄心剑的主人,就是他[kou]中的凡迹星?

  她正要细问,霜叶又补一句:“半个月前,叹息江边,亲眼见到他出剑杀人。”

  如同一盆冷水泼下来,姜拂衣一整个愣住:“半、半个月前?”

  霜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凡前辈会出现在云巅国境内,还是距离此地不算远的叹息城,和你没有关系?”

  原本他还纳闷,方才瞧见姜拂衣的剑,才知晓理由。

  姜拂衣已经没再听他说什么了,自从六爻山醒来,心剑一直在她手中,和这位凡前辈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剑从外观上瞧,本就普通,会有相似也不奇怪。

  姜拂衣再度转身之前,还是忍不住问道:“凡迹星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是魔修,一个是邪修,拿着同款的剑,霜叶认定两人之间有关系,听姜拂衣这样问自己,以为是想听自己对凡迹星的看法:“凡前辈是一位……坚持不懈,很有原则的人。”

  姜拂衣:“……”

  他发癫,她问地来他答天。

  感觉霜叶并不想告知,处境又不允许,姜拂衣不再问了,转身离开。

  能被突破凡骨的人仙境界称呼为前辈,必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稍后找柳藏酒打听也是一样的。

  等走出一定的范围,姜拂衣赶紧从同归里取出纸笔:“大哥,你走到哪儿了?”

  燕澜没有回复。

  她又连着催动两次,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姜拂衣知道他应该已经抵达山谷外,正在想办法破除结界。

  至于姜拂衣,准备去找那条枯骨兽。

  刚才的场面颇为骇人,她承认自己没出息,有些被吓到了,才被程竹微拽着逃跑。

  实际上枯骨兽喜欢待在水里,瞧骨架也是条“鱼”。

  岸上的姜拂衣不行,水里她还真没怕过。

  顶着圣女的身份去宰了它,给万象巫挣个脸面。

  而且,她还要防着有可能存在的暗杀,和枯骨兽相伴,没准儿还更安全。

  无论枯骨兽如今是在水里,还是在岸上,姜拂衣既然选择好了战场,直奔先前它出没过的湖泊。

  音灵花一直伴在她身侧,等姜拂衣跃入湖中,在水里浮稳之后,开始催动花香,朝山谷各处弥漫。

  说起来真要感谢燕澜,有之前在六爻山搜寻怨力碎片的经验,姜拂衣已经能够轻易[cao]控花丝,在山谷之中无孔不入。

  搜集怨力碎片时,她凭借的是感知。

  感知哪条花丝有异常的灵力[bo]动,以花丝捆绑那团灵力,随后收线。

  这一回,姜拂衣尝试着将自己的“目视”,通过花丝传递过去,让这些丝线成为自己的视线,从而窥探的更远,更准确。

  她没那么高看自己,初次尝试,只专注窥探一丝。

  哪条丝线察觉到灵力[bo]动比较强烈,便将目视投递到哪一条去。

  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灵台疲惫感极重,终于成功投递出去。

  姜拂衣看到了一名正在施展隐身咒的少年人。

  瞧他的神态,并不是特别慌张,枯骨兽应该不在附近。

  姜拂衣收回附着在这条丝线上的目视,换下一处灵力[bo]动点。

  这次,她看到了一个少年人,一剑捅死另一个同行的少年。

  姜拂衣:“……”

  [chou]回来,一眼都不想多看。

  继续搜寻下一条。

  这次姜拂衣一双眼睛都要瞎了,竟然在山洞里看到一对儿正双修的男女。

  大难临头,还有这般兴致?

  若能活下来,他[ri]必成大器。

  下一条。

  还算正常。

  再下一条,还好,这世上始终是正常人比较多。

  第十二条。

  姜拂衣:“……”

  她真的不想知道那么多的秘密。

  ……

  山谷内暂时只是危机四伏,山谷外的战况已经是如火如荼。

  那些家仆没几个能打的,当一众夜枭落下来时,早就逃的差不多了。

  漆随梦被那个疯子一样的白发魔修缠上,时不时还要应对其他夜枭的偷袭。

  他们伤不了漆随梦分毫,却能暂时拖住他。

  闻人枫手中的折扇敲在一个夜枭的灵台:“跪下!”

  那夜枭立刻像是被巨力冲击,跪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脑袋浑身抖如筛糠,表情极为痛苦。

  闻人氏这手言出法随术很厉害,但修炼起来极难,尤其是法器必须接触到对方才能施展。

  因此闻人枫一次只能对付一个人,他功夫不到家,施展一次之后,还需要休息。

  休息的间隙,最是容易挨打。

  万没想到,出手帮他之人竟然是柳藏酒。

  只见一条长鞭甩过来,直接将一个试图偷袭他的夜枭[chou]飞出去几丈远。

  闻人枫上次去破庙门[kou]堵他们时,就看出柳藏酒这小狐狸很能打,没想到他打魔人更凶,甚至还有几分[shu]能生巧。

  柳藏酒也不是为了救闻人枫,压根就没看到他,单纯是冲上来[chou]距离自己最近的魔人。

  柳藏酒被恶心坏了的模样,呸了一[kou]:“怎么小爷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碰上你们这群该死的夜枭!”

  正缠着漆随梦不放的白发魔修[chou]空一瞥:“竟然是你这只臭狐狸。”

  闻人枫趁机打听:“柳公子认识他?”

  “关你屁事。”柳藏酒的鞭子已经[chou]向另一个夜枭,下手愈发狠辣。

  夜枭谷虽不常在云巅活动,却时常去柳藏酒的家乡捣乱。

  他在外苦寻三姐,基本上每回被大哥喊回家,总是因为这些夜枭搞事情,每次见到他们,心情都无比糟糕。

  柳藏酒抬起头:“燕澜,你赶紧的,不用分心,这些家伙我来处理就行,杀他们我最在行了。”

  闻人枫这才看到燕澜来了,站在先前他们站立的那块儿巨石上。

  闭着眼睛,双手结印,默然伫立,眉心已经浮现出金[se]的符印。

  不必柳藏酒帮忙,那些夜枭也不去靠近他,应是畏惧他周身环绕着的一道特殊罡气。

  闻人枫放心不少,破解结界封印这类,再没有比巫族人更懂行的了。

  燕澜虽与漆随梦一样,本身境界都还不曾超脱凡骨。

  但两人一个神剑护体,一个各种天地灵宝加持,能力必定是超越凡骨的。

  闻人枫可不会心存任何感激。

  燕澜是来救自家妹妹的。

  和他有什么关系。

  闻人枫正腹诽着,只见燕澜倏然睁开眼睛,从他眉心的符印之中,飞出一只闪耀金光的金乌虚影。

  金乌飞向结界,一声炸响,结界被撕裂开一道巨[kou]。

  闻人枫:“?”

  什么鬼?

  以为燕澜是在研究结界,再以巫族秘法破除拆解,没想到竟然是直接炸个洞?

  这和强行以剑气破阵的剑修有什么区别?

  而漆随梦也将那白发魔修打出去十几丈远,剑尖顺着破洞一划,彻底将结界撕裂开。

  夜枭们见阻拦不住,纷纷消失。

  “燕澜你去救小姜,我去追。”柳藏酒心想救姜拂衣也用不着自己,还不如去杀这些夜枭。

  他话音还没落下,燕澜早从巨石上消失了。

  漆随梦也进去山谷,被那么多夜枭缠斗许久,依然毫发无伤。

  “真是两个变态。”闻人枫收了折扇追上去。

  ……

  第三十二条了。

  这一回,姜拂衣看到几个剑修,背靠在一起,围成一个圆。

  他们有男有女,衣着相似,应是师出同门。

  一个个面[se]惨白,高举着剑,结成了一个防御剑阵。

  姜拂衣从萎靡不振中醒来,看样子枯骨兽就在附近。

  枯骨兽其实没什么蛮力和法力,重点是行动敏捷,牙齿尖锐,长尾生有倒刺。

  主要是防着不被它触碰。

  陡然一阵窸窸窣窣,知道它出动了,那几个剑修冷汗流了下来:“注意!”

  枯骨兽从雾中迅速爬行而来,骨尾甩在剑气罩上。

  剑气罩瞬间破碎,将那几个剑修冲飞出去,摔了个七零八落,但全都活着,没人变成枯骨。

  地上滚一圈,立马爬起来,再次结成剑阵。

  姜拂衣觉得他们的剑阵还挺厉害,难怪敢防御,而不是逃走。

  但他们消耗不了枯骨兽,只能被消耗。

  防御剑阵再次被冲破后,其中一人的剑脱了手,没能及时爬起来。

  枯骨兽立刻奔着他过去。

  “六师弟!”

  他那几个师兄师姐吓的不轻,却见枯骨兽忽地停顿了下,手脚不太协调,像是被什么给扯住了。

  但它一个摇头摆尾,便挣脱了那股无形的束缚。

  却没再继续盯着先前的猎物,转身朝着湖泊方向飞快的爬。

  爬着爬着,又时不时四肢僵硬,再次摇头摆尾。

  这几个灵剑阁的弟子诧异极了:“它怎么了?”

  “追上去看看。”

  “还追,不要命了啊。”

  “咱们来此不正是为了和它过招?瞧它像是出了问题,此时不追,错失良机怎么办?”

  嘴上说害怕,一行刚出茅庐的年轻剑修还是追了上去。

  边追还边招呼其他人:“机会来了!”

  以姜拂衣的傀儡术,[cao]控不了这只枯骨兽,只能来回膈应它,一路将它给引回了湖泊里。

  枯骨兽下水之后,四肢后缩,似一支骨箭朝着姜拂衣[she]去。

  姜拂衣顺着水势,闪避的轻而易举。

  枯骨兽掉头再冲,姜拂衣仍是顺水闪避。

  一来两回,姜拂衣抓住机会,立刻掐了个疾水诀:“起!”

  一股气流从她指尖飞去,搅动面前的水域,搅出一道“龙卷风”,疯狂的卷向枯骨兽。

  枯骨兽逃避不及,被螺旋水柱勾住一点尾尖,旋即被一股巨力拖拽入内。

  宛如秋风里的落叶,被卷动的上下翻飞。

  姜拂衣紧掐疾水诀,以防它逃出水柱,同时催快水速,想要将它绞死。

  母亲疯癫时教她的法术很少,但稍微恢复一点,传授的都是水系法术。

  毕竟在海里生活,深海里什么巨兽都有,不善水法哪里活得下去。

  就算母亲不教,她从小看着母亲为她猎杀海妖当食物,跟着学也学了不少。

  从前姜拂衣没有参照物,如今上了岸对比一下才知道,母亲是真的很强。

  就像这样的枯骨兽,一出手便能直接绞死。

  按照现今对修为的划分,母亲绝对是地仙中上等。

  或者,超出地仙。  那么在极北之海设下封印的,难道真是神族?

  ……

  姜拂衣在湖底并未注意,疾水诀已经在湖面旋转出一个急转的漩涡。

  那几个灵剑阁的弟子尚未跑到湖边,突感手里的剑在微微颤动。

  以为是自己手麻了,换只手拿还是一样,且越颤越剧烈。

  最后竟然两手都握不住剑柄,长剑纷纷脱手而出,朝着湖面的漩涡飞去,被卷入了旋涡之中。

  “我的秋霜!”

  “我的明月!”

  不只是他们几个的剑,周围又飞来几柄剑,纷纷被吸入漩涡。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剑的飞来,追着剑跑来许多人,却只敢停在湖边,心急火燎的看着湖面上诡异的旋涡,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漆随梦的浮生剑也在微微震颤,因此他很快便能寻到根源,来到湖边。

  比他们强的是,他的剑反应没那么大,不必狠握,也不会脱手。

  闻人枫见学子们并没有死几个,再次松了[kou]气,指着那湖中旋涡,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学子们纷纷回:“不知道啊,我们的剑都被吸了进去!”

  那全是门派家族为他们寻来的宝剑。

  灵剑阁的弟子知道的多一些:“先前那枯骨兽缠上我们,中途它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它一边挣脱,一边爬回来这里……”

  无形的力量?

  漆随梦想到姜拂衣之前抵御闻人枫时,使用的术法。

  姜拂衣没在岸上,她难道在湖底?

  漆随梦心头一紧,毫不迟疑的从高空落下,当即想要沉入水中。

  听见燕澜说道:“不必劳烦漆公子,舍妹有我。”

  话音落下之后,燕澜掐了个闭气诀,从旋涡外侧入水。

  人家兄长既然开[kou],漆随梦唯有作罢。

  且他下去也确实不容易,靠近水面之后,手中剑颤动的频率明显在加强。

  旋涡里的诡异吸力,对剑有着强力的召唤。

  燕澜不让漆随梦入水,是怕他发现姜拂衣的秘密。

  虽然燕澜也不知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但能避则避。

  等快要沉底时,燕澜看到了姜拂衣,除了长发似海藻般飘散在身侧,她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水中,完全不随水流移动。

  掐着诀的双手,骨结泛白,青筋明显。

  姜拂衣说她自小跟随母亲隐居于深山里,燕澜怀疑她在说谎话。

  上次被父亲扔进溯溪泉里,燕澜就曾亲眼看着她游水时灵动的像条鲛人。

  应是自小住在海边,为何要说谎,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燕澜想不明白,但他原本是想下来帮忙,看样子根本用不着。

  姜拂衣面前不远处的那道螺旋水柱,搅动速度之快如同水刀,更何况里面还掺杂了几十柄剑,什么骨头都能给搅碎了。

  姜拂衣察觉到人靠近,心神一动。

  “是我。”燕澜注意到她身体微晃一下,及时以秘法传音。

  姜拂衣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开胆子,再套一层疾水诀。

  即使在水中,也能听到利刃刮骨碎骨的声音,嘎吱嘎吱,颇为恐怖。

  最终那枯骨兽碎成了一团残渣。

  湖中比起来海洋,水灵力差的太远了,姜拂衣强行绞杀,不只[jing]疲力尽,还有些遭了反噬。

  她收回疾水诀,水柱散开时,只知道会有水刃袭来,没料到竟还掺杂着一些剑的碎片。

  姜拂衣没管,不想再[lang]费力气,燕澜在旁也不是看热闹的,来都来了,当然要贡献点力量。

  姜拂衣目视面前凝起一层光盾,那些碎片全都击在盾面上。

  等水柱散去,燕澜本想收回光盾,却见她盯着光盾发呆。

  燕澜踟蹰着不知该不该收:“怎么了?”

  姜拂衣也以他先前教的秘法传音:“我想起小时候,好几次我娘也是这样帮我善后的。”

  母亲就算再疯,始终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一会儿瞧不见了就会四处寻找,海底的蚌妖们瑟瑟发抖,不等她来掰,一个个主动打开蚌壳。

  原来是想家了,燕澜不会安慰人,不知该说什么,索[xing]闭[kou]不言。

  姜拂衣开始向上游,传递出的声音有几分虚弱无力:“说起来,大哥,你有些地方还挺像我娘,总是担心我丢了,还送我东西。”

  母亲正常时,会从海底的遗迹里挖宝物给她玩儿。

  不正常时,就会捡些藤壶和鱼眼睛回来。

  总之,都是她认为的好东西,觉得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喜欢。

  不想了,身体难受的时候就总会想起这些。

  而燕澜寻思不出这话究竟是褒是贬,是嫌他管太多了?

  因为自作主张,往同归里放了法器?

  “父亲千叮万嘱,让我一路照顾好你,自然要尽力而为。”燕澜从来没听父亲对他提过任何要求,这是第一次,因此他慎重对待。

  若非如此,当他这样闲么。

  燕澜突然想到一件事:“阿拂,你先停下。”

  姜拂衣停在水中,低头看向他。

  燕澜游上来:“我抱你上去。”

  姜拂衣此时很是虚脱,但还能撑得住。

  燕澜目露忧[se]:“你最好装作昏迷,不然出去之后不好解释,现如今湖边全都是人,闻人枫也在,他的眼睛很毒。”

  姜拂衣想想也是,以她的骨龄,水下绞杀一只丙级魔兽之后,还能好端端的聊天说话,的确是有些夸张。

  只不过那些人为何都来了?

  她将枯骨兽引来,又在湖底施法,哪来这么大的动静?

  姜拂衣想起水团里的利刃碎片:“那些碎片……”

  燕澜解释:“你施法时,除了漆随梦手中的浮生,方圆所有人的剑都被你给吸进了水柱里,不然枯骨兽也没这么容易被搅碎。”

  姜拂衣难以置信。

  竟会这样?

  她从前在海中施法,或者看母亲施法,因周围无人,从来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的剑石之心?

  糟糕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谁看出异常,姜拂衣连忙道:“那麻烦大哥抱我上去吧。”

  燕澜近她跟前,说了声“冒犯”,将她打横抱起。

  姜拂衣让自己松弛下来,靠在他胸[kou]软趴趴的做出昏迷状。

  其实都不必伪装,这[kou]气卸掉之后,她的头脑真有些昏昏沉沉。

  燕澜抱着她跃出水面,取出一张净衣符,吸走两人衣袍上的水分。

  而且及时给自己戴上一张遮掩大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湖边上众人先是看到旋涡消失,再是看到燕澜抱出昏迷的姜拂衣,问道:“那只枯骨兽呢?”

  燕澜道:“已被斩杀。”

  姜拂衣闭着眼睛,听燕澜如今近距离的声音,有几分不太习惯。

  虽说出了大岔子,但枯骨兽仍算是考核,闻人枫问道:“被燕公子所杀?”

  燕澜迟疑片刻:“是被舍妹所杀。”

  一众人皆惊,视线从燕澜身上,挪到“昏厥”的姜拂衣的身上。

  而漆随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

  闻人枫挨过打,知道姜拂衣不容小觑,但对她能杀掉枯骨兽心存怀疑:“那能吸剑的漩涡,是怎么一回事?”

  燕澜再次确认自己带好了面具:“舍妹所使用的,乃是家父传授的令剑之术。我巫族人不适合修习剑道,家父亦然,但家父生来与剑有缘,能以笙箫音律令寻常宝剑臣服。”

  姜拂衣心道怪不得。

  巫族人的名字都是占卜得来的,所以前辈叫做剑笙。

  剑笙名字的来历旁人不知,闻人枫是知道的,只在心中缓缓留了个问号,但终究没再纠缠此事。

  其他众人又是一轮惊叹,万象巫真强啊。

  难怪从上古时期便屹立不倒。

  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圣女,都有令剑的本事。

  燕澜声音如常:“若无其他事,舍妹体力不支,在下先带她回去客栈调息。”

  “等一等。”闻人枫扬扇制止,“燕公子,咱们先说说这账该怎么算?”

  岸上那些学子听闻魔兽以死,纷纷凝聚剑气,开始从湖里打捞自己的剑。

  没想到捞上来的宝剑,竟然多半是些钝成锯齿的碎片。

  状况最好的宝剑,剑身也已经卷成了麻花状。

  他们一个个双眼发黑,有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嚎了。

  幸亏此时修为低,再等等堂前立过剑在人在的誓言,那真是没处说理去。

  姜拂衣听着一片嚎叫声,眼皮儿跳了跳,眼睛闭的是愈发的紧。

  燕澜应允道:“对不住各位,你们所有的损失,在下全部赔偿。”

  闻人枫逮着机会,笑道:“剑修的剑,并不是用钱财能够衡量的。”

  有人附和:“对啊,我的剑……”

  燕澜打断他:“既是实物,无论是多么的珍贵,总会有个价值。诸位若不愿接受晶石赔偿,去我万象巫选一柄心满意足的剑也可以,剑池里几千柄无主之剑,随便诸位挑选。”

  姜拂衣心头咯噔,以秘术传音:“剑池挑剑,这是不是亏大了?”

  燕澜劝她放心:“无妨的,好剑全都放在宝塔里藏着,比如你母亲的剑。我说的剑池其实是我寝殿外养鱼的一方池子,那些剑都是我闲来无事拿来装饰鱼池,造景玩的,但也比他们手中的剑好得多。”

  姜拂衣:“……”

  说出这种话,竟然还听不出任何显摆的意味,真是奇怪。

  燕澜承诺过后,再没人说什么,任由他带着姜拂衣离开。

  闻人枫目望他们远去之后,又望向下方的湖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说漆兄,咱们下去检视一下那魔兽的尸身吧?”

  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瞧,看到漆随梦双目无神,表情落寞。

  闻人枫想起来他自入内,就没开[kou]说过话。

  这陷入情网的男人真是可怜,幸好燕澜只是她兄长,若是情郎,此刻漆随梦不得哭死了。

  闻人枫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漆兄……”

  漆随梦转身离开:“余下的事情闻人兄来处理吧,我需要静一静。”

  捋一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远处,白发魔修踉踉跄跄的追上霜叶:“师父,刚才您为什么不出手?丢了这只枯骨,魔神怪罪下来……”

  霜叶扬起自己覆盖着冰霜的手,示意他闭嘴:“受一点惩罚,远比得罪凡迹星好得多,那万象巫的圣女,和凡迹星关系匪浅。”

  白发魔修愣住:“怪不得我总感觉到那女子身上隐藏着很强的剑气,令我躁动。”

  霜叶吹去手上新结出的霜,“我求他为我疗伤,已经求了十年,还没放弃呢。不说这个,姜拂衣的剑与他相同,没准有什么牵绊。凡迹星如今所在不远,你若敢动姜拂衣,万一将他给引来了,你我生死难料。”

  白发魔修沉默过后,沉眸厉声:“他不愿为师父治伤,师父从没想过换个法子?”

  霜叶目光同样一沉,警告道:“今[ri]与漆随梦一战,你还没疯够?要不要为师再找些事情给你疯?”

  ……

  离开山谷范围以后,燕澜两人落在一条回城中去的小径上。

  姜拂衣睁开眼睛:“放我下来吧。”

  燕澜放下她,放的并不怎样及时。

  姜拂衣的身体其实刚复原不久,此次消耗的厉害,还有些被法术反噬。

  他很想劝她不要逞强,将她抱回客栈去就是了。他二人如今是兄妹关系,不必担心有人会说三道四。

  但之前在水下,姜拂衣才刚讲过他像她的母亲。

  燕澜忍住不说。

  道路崎岖,他取出一个能够低空飞行的风筝,风筝变大,喊着姜拂衣一起站上去。

  姜拂衣坐在风筝前端,回头望一眼山谷方向:“可惜了,我进去原本是等着钓大鱼,结果全被夜枭谷给毁掉了。”

  这下也不知道天阙府究竟会不会对她动手。

  “其实南部灵气稀薄,障碍重重,从天阙府赶来,这么点时间是到不了的。”燕澜站在风筝尾端,“即使是天阙府君,也需要使用特殊禁术,才有可能。而除他之外,天阙府内修为最高的林危行,连这种禁术都没本事施展。”

  姜拂衣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答应过来,害我在里面担惊受怕。”

  燕澜是觉得自己说出来,像是不想过来一样。

  何况事无绝对,以防万一。

  “但我瞧你哪里有一点担惊受怕的模样,敢去和丙级的魔兽单挑。”

  “来都来了,练练手。”姜拂衣挑挑眉,“你就说,我有没有给咱万象巫挣脸?”

  心虚,“连累你赔钱,那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挣脸了。”燕澜给与肯定,“和你挣的脸面相比,那点小钱不值一提。”

  姜拂衣满意他的态度,笑了笑,又慢慢道:“再说魔兽能和人比么?人心可比什么级别的魔兽都可怕。”

  燕澜没有反驳,他也猜不透自己父亲的心思。

  燕澜不想谈论这些,换个话题:“你准备和漆随梦相认么?”

  “认什么?”姜拂衣听这话奇怪,“过往同行一场罢了,有什么值得认的?我若告诉你,你从前是个乞丐,没脸没皮,你会不会高兴呢?何况现在我还在怀疑是不是天阙府害了我。如今他是无上夷的得意门生,早和天阙府穿一条裤子了,帮着他们杀我都不一定。”

  燕澜不了解漆随梦,不敢下判断。

  但瞧漆随梦得知姜拂衣在湖底时的反应,应该不会。

  “哎呀!”姜拂衣此刻才想起来,“柳藏酒呢,他不是在山门[kou]等着我?”

  燕澜:“他去追那些夜枭。”

  姜拂衣原本打算问他,等不及,先问燕澜:“大哥,你知不知道凡迹星?”

  这话题转的燕澜摸不着头脑:“听过。”

  姜拂衣一双眼睛立刻亮如星子,仰头看着燕澜,像个虚心请教夫子授课的乖学生。

  燕澜轻轻咳了一声:“他是位前辈,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也是年少成名。最大的特点,应是他修两种剑道,杀剑和医剑。魔杀剑的威力不用我多说,而医剑,听说他医剑治不好的,世上没谁能治好。”

  “因此有几句话在其他几境流传,‘世有迹星郎,貌比芙蓉娇,一剑断人魂,一剑百病消’。”

  姜拂衣很认真在听,但她体力不支,脑袋越来越沉。

  最终撑不住了,缓缓倒在风筝上。

  好像一头倒在海水里,又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母亲身边。

  “娘,阿拂有点难受……”

  ……

  与此同时,叹息城内。

  “我的规矩,若让我诊脉,我认为可医,便会出医剑。若认为医不好,便会出杀剑,绝不留你给别人医,坏我的名声。”

  “知道知道。”

  稍后。

  “怎么诊脉到一半,他晕过去了?”

  “因、因为畏惧您会杀他。”

  “他这只是小病,甚至无需出医剑,抓两副药就能恢复。”

  “那、那您为何流泪啊?”

  “我流泪?我一条魔蛇,连泪腺都没有,我怎么会流泪?我……我还真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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