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孤峰

　　南若在山道上走得有些累，便在半道的亭子里坐着歇息，红绫便说要给她去打些水来，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可一睁眼却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圆脸大眼的小姑娘端着一碗小米粥走了过来。

　　南若还记得自己睡梦中似乎迷迷糊糊地喊了“饿”，想着就觉得一阵头疼欲裂，挣扎着坐了起来，那小姑娘对着她就咧着嘴甜甜地笑，露出了好一口大白牙，又有感而发地说道：“哎呀，你可算是醒了过来了，我娘说你睡得这样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南若张了张嘴角，正欲和她说话，谁知道这个小姑娘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最后又问她，“……听说你丫鬟是杭州南家的人，那你是不是和城阳王妃是一家人啊？”那小姑娘说着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

　　只见她虽年幼，却难掩明艳之姿，就颇有些失望地摇头嘟囔道：“瞧你的样子肯定和城阳王妃不是一家人了，如果你认识城阳王妃就知道她是一个多好的人了。”

　　南若见这小姑娘诚心诚意地夸赞她的八姐姐，便对她心生好感，“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城阳王妃呢？”

　　那小姑娘“嗯”了一声之后，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旁的我也说不好，只是城阳王妃是一副艳若牡丹的模样，又身形修长，而你却是秀若芝兰，又娇小玲珑的，定不是一家人，那认识城阳王妃的机会便小了。”

　　她怕南若不懂她的意思，又补充了句，“城阳王妃是在北方长大的。”

　　南若笑而不语，因为她又渴又饿实在是没有多余力气再和这小姑娘闲话。

　　那小姑娘却没有注意得到，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说来说去都是在夸赞南若的八姐姐的话，南若瞧着小姑娘提起她八姐姐满脸都是崇拜敬畏的样子，倒也乐得听她说下去。

　　可说到后来那小姑娘的语气突然转变，夹杂着些惋惜之意，“……我娘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城阳王妃以后也有可能是要做皇后娘娘的，那可真够头疼的。”小姑娘说着就垂下头来，这才看到自己手里端着的一碗粥，忙喂了南若喝了。

　　“你好些了吗？”那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问她。

　　“嗯。”南若因这小姑娘照顾自己，对她满是感激，口角噙笑地回她，又问，“请问姑娘是？”

　　那小姑娘笑得灿烂，南若有一刹那间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一般。

　　南若不由地想起了往事，自从四岁起她就跟着发现一起住在军营大帐里，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无所顾忌地和人谈天说笑，甚至被五哥哥接回苏州后她还是依旧如在军营里一般的率真爽朗，可是之后来了半桥巷，被南太夫人软禁了许久，她怕父兄知道了担心难过，一直以来都将所有的闷气暗暗地憋在了心里。

　　南若摇了摇头，抽回思绪，不知怎地她最近脑海里总是浮现以前的事情。

　　“我叫莲儿，我和我娘这些天在帮我嫂子做祈福法事，正好看见了你，听你的丫鬟说你是南家姑娘，让我帮着照看你一下，她给你找软轿去了，我一时好奇就偷偷儿地溜来你这儿，我听你睡梦中一直喊饿，便盛了一碗粥给你端过来了……”

　　她说到这里，前头传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大声呼喊的声音，“莲儿……莲儿……”

　　“我娘喊我走了。”莲儿听到妇人的叫喊，捧着碗就往山下走，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很是遗憾地说道：“我这就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你的丫鬟大概一会儿就来了，你千万别一着急走开了！”

　　南若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莲儿才回身往山下走去。

　　莲儿走后，南若灰败黯淡的眼眸中又平添了几丝抹不去的哀愁，她叹了叹，起身从石桌上拿起茶盏，如饮酒般一饮而尽。

　　她的面庞本是苍白且不带半点血色的，却因一口饮尽了热茶而增了几酡红晕，在阳光的照耀下并无病态反显娇艳。

　　“姑娘！”

　　有个穿着半旧不新缁衣戴着圆帽的小沙弥尼从山上走了下来，她先是给南若行了一礼，然后神态庄重地说道：“姑娘，住持让贫尼问姑娘一声，姑娘的精神是否好转？”

　　南若双掌合十回了她一礼，“我的精神已经渐渐好转，不知住持有什么吩咐？”

　　那小沙弥尼微笑道：“住持嘱托说，姑娘的八姐姐让姑娘在寺里带发潜心修行，现今寺中圆心师叔最是精通佛法，且佛学精深，住持想让姑娘随着圆心师叔一同参习佛法。”

　　南若说道：“小法师请放心，我既入寺带发修行，那么一切定然是要遵从寺里的规矩的，住持既已如此安排，我定遵从。”

　　那小沙弥尼满意地颔首，又说道：“实不瞒姑娘，圆心师叔现下正住在孤峰上的轻斋里，若姑娘的身子已然好转，就请姑娘去孤峰轻斋。若姑娘身子尚未好转，不可登上孤峰的话，也无妨，便请姑娘在禅房里再好生休养几日。只不过，圆心师叔即将远行参学，若姑娘错失良机，那……”

　　虽然那小沙弥尼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南若却明白那小沙弥尼的未言之意。

　　南若忙收敛了心里的情绪，笑说道：“我的伤口已经无甚大碍了，登峰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愿随小法师上孤峰访圆心法师。”

　　那小沙弥尼却歉然道：“贫尼佛缘尚浅，替住持向姑娘传完话后，自有功课要完成，恕不能陪。况孤峰凶险，吾等弟子无令不敢擅自上山，贫尼再问姑娘一句，姑娘是否下定决心？”

　　南若见那小沙弥尼说得认真，问话时表情也甚是肃穆，猜想夜往孤峰多半是住持在历练自己，于是便道：“我心意已决，小法师既然另有功课，那便不多加叨扰了，还望请小法师为我指明孤峰方向。”

　　那小沙弥尼答应了，南若稍加梳洗便随她一同出去行了一许里，她就站住了，抬手给南若指了方向，又送了一盏青灯给她，然后双掌合十，念起了佛偈：“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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