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十二岁那年
夜凉如洗,小楼空空,三月里的春花绽得正艳,连尘土里也有一缕芬芳。
春夜里的残灯忽暗忽明。
漫漫长夜,万籁俱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春风从人的发间掠过,还带着一种暖暖的春意,月影如霜映在地上。
游廊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南若站在书房的月洞窗边,看着紫玉兰花影倒映在碧绿色的纱窗上,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分明吃了断肠丸,一生早已结束,为何一睁眼却又好端端地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她没记错的话,这时候正是她落入寒潭后的不久。
她猜,一定是自己太想回到过去了,这才在死之前做了一场黄粱美梦,以前常听老人家说什么回光返照,她不懂,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可当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才惊觉这不是梦,她是真的回到了十二岁那年了。
她因惊愕而陷入沉思,渐渐开始觉得自己“吃了断肠丸死了”之类的事情才是梦。她母亲钟夫人就常说她浑书看多了,惯爱奇思妙想,她想,也许自己脑海里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是杂书看得多了,胡编乱造出来的梦,不然怎么解释她吃了断肠丸却毫发无损。
“姑娘,你再不睡,明儿早上眼底又得有青影了。”画笺进来看到站在窗边愣神的南若,轻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
南若转过身来,坐在了临窗的美人榻上,笑吟吟地说:“不妨事儿,我在中江休养这许多日以来,唯独今天的夜色最好,自然是要多欣赏一会儿的。”
画笺瞧她从扬州谢家回来后,这些日子,病算是大好了,可每日不是盯着吃食发呆,就是看着风景愣神,多番用话劝慰也只是不管用,遂也不多言,径自去厅堂上倒茶,一抹茶壶是凉的,就要提出去重新沏来,让南若看见喊住了,“这会子还吃什么热茶,端来我喝就是。”画笺只得依言倒了一茶盅端过去。
“姑娘,这凝神茶你喝着可好?”画笺见她成日神思倦怠,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问道,“若是不好,我们再换一个安神的法子。”
南若喝过了茶,将茶盅递给了画笺,漫不经心地说了个“嗯”,“紫绢她们还没有消息吗?”
画笺正将茶盅放回厅堂上去,听了就说:“姑娘只管安心睡下,紫绢她们的事儿有我呢!”
南若点了点头,说道:“你先下去歇了吧,我再略略坐一会子就去睡。”
画笺只好下去了。
南若懒懒地倚在引枕上,隔着纱屉子向外看去,明月如钩,风清星明,不远处的湖水正泛着粼粼波光,万物在月光的照拂之下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光晕。
她轻轻地伸手揭起纱屉子,然后倚窗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前些日子,她背上的伤口再次结痂,痒得她好几日未曾睡过好觉。
一阵夜风吹过,伴随着一个糯糯的丫鬟声音,“姑娘,姑娘,醒醒!夜里凉,姑娘这样睡,明日一定会伤风的。”
南若听到声音后醒来,就被乍暖还寒的夜间冷风吹得一哆嗦,她却仍旧不舍得将纱屉子撂下来。
她抬了抬头,因方才睡得深,到现下还是迷迷糊糊的,喉咙还有些干涩,见来人不是画笺,就问:“画笺呢?”
那丫鬟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忙赶着倒了杯茶递给南若,“画笺——画笺她说是托人打听姑娘吩咐的事儿去了,让姑娘只管放心歇下。”
她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嘴里咕哝了两声,由那丫鬟搀扶着进内室休息去了。
南若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脑海里除了一直浮现奇景妙事之外,还总是出现一个骑着棕马渐行渐远的将领的模样。
她突然喉头发痒,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
最后她喉咙实在是痒的止不住,猛咳了起来,眼泪也连带着溢出了眼眶。
那丫鬟忙端了枇杷膏来,一面将帷帐挽起来,一面道:“姑娘快吃了吧!”
南若却不急着接过来,又问她:“画笺可回来了?”
那丫鬟展颜笑道:“还没呢,姑娘要是惦记着,奴婢索性守在厅上,回头画笺回来了,奴婢便让她来见姑娘。”
这个丫鬟性子甚是爽快,是南若的父亲南以祈在回乡养病途中,突然痊愈又被圣旨召回折返真定后。她被南太夫人接回中江,紫绢等人又被南太夫人遣去真定回钟夫人话时,今儿才来伺候南若的。她是南若的四姐姐在得知南若跌入寒潭,病得奄奄一息之时,担心的不得了,却苦于无法亲自来看她,在离开当涂时,特地挑选的丫头。
南若想了很久,却还是记不起她的名字来,赧然地问:“你叫什么?”
那丫鬟粲然笑着:“奴婢叫璎珞。”南若见她笑得灿烂,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你下去睡吧,不必等画笺了。”
璎珞“哎”了一声,刚准备转身离开,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身来,轻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姑娘咳得厉害,还是把批把膏吃了再歇息吧!”
南若笑着坐起身接过来便依言吃了,璎珞这才收拾了放心退下去。
南若便又躺下去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夜里惊梦,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葱绿色绣花卉草虫的帐子,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那些被自己当做是梦的事情。
她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又活过来,难不成真如高人所言“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那些事情如鲠在喉,却无法对人诉说,只好再三告诉自己那只是梦,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呢!她想着想着就有些疲惫不支,放空了脑袋,刚要再睡下时,耳边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她一骨碌坐了起来,由于起来的太猛了,不免扯痛了伤口处刚结好的痂。
“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冷的提防。
画笺轻轻地叹了口气,回道:“姑娘,是我。”
南若听到了是画笺的声音后,有些惊喜,伸出手来在空中招了招,虽然黑夜中不一定能看见,但她说话的语气却难掩喜悦:“快到我身边来。”
画笺心底也有了喜意,她缓步上前却没有点上灯,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在真定的府里,中江这里和真定那里相比一切大有不同,若不仔细,连累受罚的可是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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