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茅屋两人
在扬州角鹰山上的鹰山城中,有一间建在僻静山野的茅草屋。
多年以来,茅屋里生活着的住客也不过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倌。
鹰山城中,不论是魔教总坛弟子,亦或是那些个常年在鹰山城中行商营业的商贩,他们只知道这位茅屋老倌姓覃。
早年间,这位覃姓老人是隔三差五地上山来,在角鹰山上一待便是半旬,半旬过后,他就会下山离开,不过约莫是在两旬以后,这位覃姓老人又会一如既往的上山来。
那些个打算将这辈子留在角鹰山上的魔教弟子,亦或是那些个黑道商贩,他们也不清楚为什么魔教教主没有阻拦这位老倌上山,后来他们才听说,魔教教主其实是与这名老倌认识,只不过不是很熟。
可即便如此,魔教教主还是给覃姓老倌大开了方便之门。允诺他可以随意进出角鹰山。
不过这位覃老倌还是与往常一样,在特定的时间里离开角鹰山,然后又在特定的时间里重新上山。时间久了,角鹰山上认识他的人也就多了。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这位覃老倌还会看病,然后但凡是覃老倌在山上的这段期间,总有人会去找他求医问诊。尤其是当那些个医者们没法瞧出病根来的疑难杂症时,这位覃老倌却是总能一针见血地说出关键症结。
久而久之,覃神医的绰号也就在鹰山城中传开了。
可即便如此,鹰山城中的医者郎中仍旧是吃香的很,他们也没有因为角鹰山上来了位医术高明的老覃头,他们的饭碗就因此给丢了。
虽然说这位即使绰号从“老覃头”变成了“覃神医”的白发老倌,医术确实是高明的很,可他还是会以惯例离开角鹰山一段时间,
若是这段时间里鹰山城中有人生病受伤了,而老覃头又不在鹰山城中,那他们岂不是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所以,其实这也正是那些个医术没有老覃头高明,却这么多年来下来,依旧能够留在鹰山城中的原因。
事实上,他们对小医小病,还真的是有几分实力的,
只不过,在遇上了高难度的病危患者时,他们这些人还真有点吃不太准。
不过鹰山城若是没了医者,那病者下山前往扬州城寻病求医,就得至少花上三四个时辰,若是一位只剩下一口气的患者需要急救,那么他就真的能熬过三四个时辰不死吗?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老天若是想你死了,就会有阎王派遣小鬼来索你的命。
可若是老天不想你死,即便你只剩下半口气,或是半缕残魂,那你也能够被救回人世。
到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听说这位覃神医从老家带回来一位病人,需要在角鹰山上久居,这则小道消息一经传开,那些个在鹰山城中开设医庐的半吊子医者们就不干了,他们嚷嚷着有老覃头就没他们医庐,结果大家伙全都希望老覃头留下,结果半吊子医者们就傻眼了。
他们一边不想离开鹰山城,一边又拉不下脸面继续留在鹰山城,到后来,还是那位仅此一次陪同病人乘坐马车上山的老覃头开口明言,说他只会与自己那位病人在角鹰山上深居,并且会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医治这位病人身上,至于鹰山城中的医者郎中救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仍是可以继续来寻他医治。
不过他一年之中,只会出面诊断三次。
之后,老覃头便与他的那位病人在角鹰山上久居下来。
只不过,许多去拜访过老覃头的人,都未曾在他的简陋茅屋中,见到过老覃头口中提到过的那位病人。
今日天降小雨,角鹰山上有两名妙龄的惊艳女子结伴来到老覃头所在的地方。
她们两人之中,那位气质较为儒雅些的女子,替身边那位体态丰腴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她们二人站在远处,遥遥的望了眼那间建立在一座篱笆小院里的简陋茅屋。
院子不大,但该有的都有,也是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老话。
气质儒雅的女子一手撑伞,一手轻扶丰腴女子的腰肢,她远远地看了院子里的那座茅屋一眼,柔声道:“雅儿姐,你真的要去覃神医那里?”
一旁身穿浅蓝色连衣长裙的丰腴女子,微微点头,道:“总归是要去的。之前骆涯尚且在角鹰山的时候,就与我提过这位覃神医。说是这位覃神医有意收我为徒,让我继承他的衣钵。”
身穿一身桃色长裙的儒雅女子,正是为了躲避恐吓暴乱而躲藏在角鹰山上的万宝阁千金。
解燮回望了眼身边这位随着小腹愈加鼓起,身段体态也就愈加丰腴的年轻女子,她一脸开心地说道:“这么说雅儿姐以后就是覃神医的嫡传弟子喽?”
孙雅儿摇摇头,轻笑道:“我只想当魔教的少主夫人,可没想过要当什么覃神医的弟子。”
解燮咯咯笑道:“雅儿姐可真实在。”
蓝裙女子伸出白皙玉指,轻轻地在粉裙女子的小脑袋上戳了戳,忍俊不禁道:“你敢说你没想过要当魔教少主的夫人?”
粉裙女子吐了吐小粉舌,嬉笑道:“我要是想了,那雅儿姐晚上还不得一个人找地儿哭去?”
孙雅儿微微摇头,道:“这倒不会。”
解燮打趣道:“如果雅儿姐不伤心的话,那我可就真的自荐枕席,替姐姐你好生服侍骆涯了。”
孙雅儿故作嗔怒,道:“你敢?!”
解燮立即示弱,向后缩了缩身子,忙道:“不敢、不敢。”
孙雅儿莞儿一笑,“燮儿,我发现你变了。”
解燮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孙雅儿微微鼓起的小腹上,脸上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有吗?”
孙雅儿点点头,道:“当初你刚来角鹰山那会儿,我觉着你应该是不太爱聊天,只会在琴棋书画上花心思的千金才女。只是没想到,你在角鹰山上待得越久,这性情变得倒是有点……嗯……”
“雅儿姐,你就直接说我像是一个无赖货色不就行了嘛。”解燮故作一脸的幽怨状。
孙雅儿微眯起好看的桃花眸子,呵呵一笑。
解燮一手高举油纸伞,身子微弯,将耳朵贴在了孙雅儿的小腹上,她嘻嘻笑道:“小家伙啊小家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从你娘的肚子里出来呀,你是不知道,你娘亲可欺负我了,要不是你霸占着你娘亲的肚子,我一定要给你娘亲吃很多很多的甜品糕点,撑的她以后都不敢欺负我为止。”
“谁呀,是谁说要撑死我们的少主夫人呀?”
说话间,在两位年轻女子的身后,撑伞走来了一位体型略显胖硕的中年男子。
这名男子一副员外郎的装扮,脸上挂着笑,独自撑伞。
等他走得近了,这位一袭桃色长裙的解燮立即笑着喊了声“孙伯伯”。
正是魔教教主的孙希平连忙“哎”了一声,可当他见到那位身穿浅蓝色长裙的女子似乎是要行万福,孙希平连忙走上前几步,伸出一只手托在了这名女子的玉臂上,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孙雅儿自己知道分寸,所以没有执意行礼,她只是微笑着朝那位魔教教主说道:“爹,你怎么来了?”
被孙雅儿喊了声“爹”的男子,仿佛是得到了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一样,喜悦之情难言于表。
他哈哈大笑道:“我听说你要来拜访覃溪山,所以就顺道跟着来了,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他商量。”
孙雅儿点点头,柔声道:“爹,要不我与燮儿先回去,改天再来。你和覃老前辈的事更重要些。”
孙希平摆了摆手,道:“如今你怀有身孕,多走走是好事,可要是把你累到了,别说是骆涯那小子会饶不了我,我孙希平首先第一个饶不了我自己。”
孙雅儿对于孙家的一家三口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从小到大一直是如此。既然孙希平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孙雅儿自然也不会做一个固执的儿媳妇。
她点点头,道:“那好,那我就与覃老前辈把话说清楚先。”
孙希平点点头,之后便缓步跟随在这两位女子的身后,前往那座僻静的小院。
院子里,有位身穿一袭青衣长袍的白发老人,早已站立在了屋檐下,他那双看东西有些迷离的眼睛,远远遥望向篱笆外,那三道撑伞走来的身影。
当老人看清了油纸伞下,那道身穿浅蓝色长裙的女子面孔时,他的脸上便流露出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只是,当他见到了另外一把油纸伞下,那位体态胖硕的中年男子时,他的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
该怎么说呢,在这座角鹰山上,或是在这座鹰山城中,老人最不想见到的便是这位鹰山城的城主,更是整个魔教教主的男子。
当篱笆围成的院落竹门被粉裙女子伸手推开,站在屋檐下的青袍老人就已转身走进了屋内。
覃溪山回到屋内,坐在了一张略显新颖的木桌旁。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热的,缕缕白气自杯中升腾上浮。
没过多久,茅屋的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是位中年男子。
当青袍老人见到男子时,脸上很明显地露出了一丝愕然。
“怎么,不欢迎我?”刚一脚跨进门槛的孙希平,将撑开的油纸伞搁放在了屋檐下,他走进屋子,在青袍老人的对面坐下。
青袍老人似乎是在等人,他一直将视线停留在门口那边。
“不用看了,我那儿媳妇已经回去了。”孙希平拎起桌上的水壶,替自己倒了杯水。
“回去了?她怎么就回去了呢?”青袍老人似乎有些不甘心。
孙希平喝了口热水,平淡道:“就在你转身回屋的时候。”
青袍老人盯着孙希平,一语不发。
孙希平低头一口一口的抿着水喝,在感觉到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后,他这才开口说道:“你也别看我,看我也没用。我家那儿媳妇估摸着是你架子太大,所以也就觉着你覃溪山的品德也不怎么样。你是不知道,在我那儿媳妇看来,医者的品德与医术是成对等的。”
一语说罢,孙希平便偷眼瞧着面前这位青袍老人,竟未曾见到老人因他的言语而恼羞成怒,反而是在老人一阵失神过后,便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是了。果然还是我自己的过错。只是可惜了留给那闺女的第一印象是这般不好。如果我先行个礼再走,或许她也不会走。”
孙希平一手执杯,呆愣了半天,这才哈哈大笑道:“覃溪山啊覃溪山,我说着玩呢,你就给当真了?”
青袍老人愕然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说着,他又抬起头去看屋门那边。
孙希平立即伸手向下虚按了两下,不耐烦道:“覃溪山,你还有完没完了?雅儿她走了,没在这,你也不用多想,她今天是不会来了。”
青袍老人蹙了蹙眉,不解道:“怎么说?”
孙希平道:“她说这次忘带了上门拜访的见面礼,又见到你站在屋檐下等了她们许久,故而就觉着是自己失礼了,这才不好意思见你,就先打道回府了,说是改天再来拜会。”
青袍老人苦笑道:“你怎么不劝她留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覃溪山不在乎‘礼’这个东西。”
孙希平放下杯子,道:“我说了。可她说她在乎。”
覃溪山沉默良久,这才道:“那么,今日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孙希平双手拢袖,望向面前的青袍老人,发问道:“你还能活多久?”
覃溪山冷笑道:“你放心,肯定活的比你久。”
“那就好。”
孙希平对于青袍老人的冷嘲言语也未过多的在意,他只是漠然点头道:“这几年你自己多留意些山上。我知道你等了很久,所以这一次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最近魔教有些变故,我可能没有太多精力替你在山上找寻那样东西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要想救活她,就得自己在山上找了。”
孙希平看了眼青袍老人古怪的脸色,于是他没好气地说道:“你也就知足吧。若非老子将这座山的名字给改了,这会哪能轮得到你?说句实在的,你这一次若是错过了,可就要再等五百年。五百年啊……你哪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谢谢。”青袍老人冷不防地朝孙希平弯腰鞠躬。
孙希平低头看向这张几近崭新的桌子,他淡然道:“你要谢,就谢那小子吧,要不是他临走前让我多照顾你一些,我才懒得理你。”
覃溪山坐回凳子,“本来我是想收他为徒的。可是他拒绝了。而且还很干脆。虽然他说自己不适合学医,而且也不懂。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懒,不想学。”
覃溪山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或许你还不知道,你家那小子,只是看了眼我挂在墙上的人体图,他就能全部背下来了。大到人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小到身体里的各处气府窍穴,无一例外,全部默记在了心中。比起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全部记住,都要来的神速。”
闻言,孙希平也只是笑了笑,顺便拎起水壶,替青袍老人倒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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