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梦之八 第一剑
那刺眼的白光是长剑反射的月光。
磨镰新月，照在锋锐的金属上，反而泼出一片圆满的华光。
足见是一把神兵。
“长月！”
月光剑光辉映之间，少年惊怒的脸被照得青白。
“靳玉……”
柔安顺着长剑望去，不由惊叹了一瞬。
长剑的主人是一位好看的青年。
不只是脸，是整个人的外形、动作、神态、气度——全方位的真正意义上的好看。
她心里不禁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感悟：终于明白话本里才子见到佳人“见之忘俗”评价之由来了。
可惜，她不是才子，对方也不是佳人；她是命在旦夕的被绑架者，他是“疑似”解救人。所以她立刻把对对方外表的不着调感叹逐出了脑海，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自身处境的变化上。
不过，他真是好看啊，这位名叫靳玉的剑客就像她最理想的侠客形象的具象化，并不仅是肤浅的长相的好看，还是一种强大的整体力量的好看：白衣、长剑、清秀斯文的面容、内敛沉静的眼神、冲和镇定的气势、从容利落的动作……
柔安向来不对人做程度极端的评价，不论是过高的评价还是过低的评价。可是对于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她生死一线的关头将她从即死的命运轨道中暂时拖了出来，她一厢情愿地相信他是一个战无不胜的人，他能救她，她放心。
尽管她并不确定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悬了大半夜的心骤一落下，柔安控制不住一个哆嗦。
在她胡思乱想的片刻之间，两位高人已经高来高去地交了不知多少手。
柔安觉得，她作为一名货真价实身娇体贵的公主，已经被这塞外莽原上的夜风吹感冒了，头沉得厉害，被看不清踪迹的武器轨迹们晃得眼花头晕。
她一边关注着二人，一边慢慢后退，寻思着要不要趁着少年被牵制住的时候转身逃跑，但她又怕转身后攻击会从背后而来，尽管正面来的攻击她也多半躲不过。何况，她举目四望，四周一片荒凉，看上去草草树树都长得一样，自己完全分辨不清来路，更没有足够的体力找回去。
其间，少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似乎想要把她抓回去，但刚一露出靠近她的行动意向，就被美青年一剑逼退。
又过了片刻，少年飞身远退。
清朗月光下，他脸上的不甘之色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我从来不知道，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是靠多管闲事才被人广为流传的。”
靳玉听了嘲讽面不改色，“好说”。
——第一剑！听起来果然是一位“战无不胜”的人物！柔安被他有着岳峙渊渟之感的声音所安抚，甚至开始有心思暗暗吐槽少年：和天下第一交手这么多招的你应该也不差的，不用太妄自菲薄。
少年似乎没料到对方的反应如此平淡，微妙地顿了半刻。
“……这么来看，今天这闲事你是要管到底了？”
“不错。”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少年一时又怔了片刻，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似乎是真是假都让他开心不起来。
若是假，以靳玉的武功对付他完全没问题，故作虚伪，难道是有什么后招？
若是真，他虽可庆幸没暴露身份和目的，但自己也不是无名之辈，“不知道”？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柔安看少年一语不发，却像自顾自气得要冒烟，不禁觉得高人们的心思真难测，便又转头看了一眼靳玉。
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侧头，似乎有点惊讶于她的镇定，略一颔首。
柔安得到这一颔首瞬间放心——对方没恶意。
就在这一刹那，少年动了，竭尽全力冲向柔安给出一击。
靳玉又将他的攻势一剑拦住，几个来回，少年被抽飞向远处，从他慌乱落地并抚上胸口的动作来看，他吃亏不小。
少年远远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快速离开了。
柔安望着他逃走的矫捷身姿，稍微出了一会儿神。
靳玉没出声，默默等着她回神。
等她回过神，两人已沉默半晌，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抬头看向这位似乎对她心怀善意的“第一剑”。
“多谢大侠相救。大侠……是来救我的吧？”
她疲寒交迫，已经无力客套和迂回。这位叫靳玉的剑客两次将自己从少年的剑下救出，不论是何目的，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刚才对着要杀自己的人都豁出去直言相问了，现在对着救命恩人还有什么好腼腆的呢？干脆开门见山确认他的来意。
“是。”
听话音，他似乎又有点惊讶于公主的直爽。
“恩人已救我性命，我本不该再有他求。只是……恩公已看到了，以我之力实在难以自行回城，可否请恩公再施援手，送我回城呢？”
柔安自觉从没有这么厚脸皮过，被人帮了大忙，还要提更多要求，提要求的声音越来越软越飘，说到后来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活命，羞耻心又怎样……毕竟死了就什么心都没了。
靳玉看着小姑娘越说头越低脸越红声音越小，他做事向来有头有尾，本来就有将她送回的想法，遂对她的“奢求”不以为意，淡声答应。
“好。”
答应得好爽快！不愧是第一剑客，如此急公好义！
柔安暗自庆幸第一剑客的没架子（……？）和好说话，也不兜圈子，直接催促，“那现在可否动身？”
“可。得罪了。”
谢天谢地这个世界没有太变态的男女大防，只有正常的男女之间的交往礼仪（我不想用这么啰嗦的词组的可是先前被屏蔽了），靳玉一声告罪，像大人抱小孩一样揽腰抱起柔安向着回城的方向施展步法飞身移动。
柔安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冻透了，没想到还是被骤然速度加快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靳玉感觉到美丽的少女往自己怀中更深处一缩，他的身体一僵，险些从半空摔下。幸好他技术和经验都过关，及时调整动作避免了出丑。
他低头一看，这位小公主又恢复了他之前暗中观察时看到的娇弱柔怯的样子，刚才的镇定直接一去不返，此时似乎不胜寒风，赧然地瑟缩在他的怀里。
柔安将脸埋在靳玉胸前，似乎感受到了一瞬间下坠的趋势，还没来得及将此和自己的举动联系起来，他就回复了之前平稳“飞行”的状态。她便只当是自己吹风吹昏头产生的错觉，然而，她还没想完，就感觉到他揽着她的动作略微调整，她被风刺激的感觉有所减轻。
她猜测着，这动作调整是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便罢；若是故意的，她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道谢，更不好意思故作不知……
柔安犹豫片刻，用轻不可闻的小小声道了一句“多谢”。
靳玉习武之身，自然耳力出众，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道谢，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柔安习惯了这种赶路状态，也对靳玉的好脾气有了估计。这位高手中的高手虽然看起来孤高冷淡，但归根结底应当是个善良有礼的人。
她决定利用他的同情心撬出些信息，自己鬼门关口一夜游，就算没成鬼，也不想糊里糊涂。
她首先挑了最关心也最敏感的问题——
“敢问恩人是怎么到了此地，正好救下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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