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梦之二十三 故事

　　柔安从此过上了白天逛街晚上听睡前故事的惬意生活。

　　与她相反，木蓉对柔安最近总喜欢一个人窝在内室的情况很是忧心，但木莲很快找到了一个理由纾解了一点她的担忧。

　　木莲想，送嫁队伍行至璃州，蛮地在望，公主对自己的前景万分忧心，想要一个人静静，这很正常。她们身为侍女，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公主有兴致的时候陪着好好玩，在公主没兴致的时候不打扰不添乱，在公主被冒犯有危险的时候拼了命去维护保护，就算对公主最好了。

　　木蓉觉得木莲说的也有理，但还是放不下心，便根据一路行来学到的各地特色菜肴、点心变了花样，做出不少新的美食时不时送给柔安，顺便探看一下公主的情况。

　　柔安将两人的苦心都看在眼里，却不能据实以告，只能默默在心里内疚，多多带她们出去玩。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靳玉的睡前故事也快到了尾声。

　　说是讲故事，但并不是靳玉单方面地说，反而像是他和柔安的江湖实务讨论课，柔安听得仔细，想得仔细，问得更仔细。她只要抓住一个感兴趣的细节，就会一点不落地问下去，有时兴起，还评论一番，甚至换位思考、出谋划策一番。

　　靳玉在给她讲故事的过程中对她的脑洞之深之广大有体会，被刷了好几轮三观。他在觉得她的言论实在匪夷所思时，只当皇家藏书浩如烟海，教授皇子皇女的师傅学贯古今，她见识广博，才会有这些“超凡脱俗”的想法。除此以外，他真没法解释她那些令人头晕的问题和评论了。

　　与此同时，柔安按照自己的承诺，给靳玉用最好的药，为他偷藏饭食中最有营养的部分，尽己所能地提供了最好的养伤环境。靳玉为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在这样的养伤条件下，很快就伤愈了。

　　说来奇怪，在他被柔安藏着养伤的这段时间，送嫁队伍并无启程的打算。

　　按照之前的行路节奏来看，这很不合理。过去队伍补充物资，最多停留几日，而这一次他们在璃州已停留近月，却迟迟没听闻大将军下令做出发准备。太奇怪了！

　　柔安将靳玉的故事储备行将掏空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向“万事通”木莲询问缘由。

　　木莲看公主又有了出来听故事的兴致，非常开心，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原来，送嫁队伍到了璃州没几日，大将军就接到了皇帝让队伍暂缓前进的旨意。因为，蛮国的使臣正在朝堂之上同景国大臣们就未决议题吵得不可开交，双方互不相让，相持不下，和亲也被心照不宣地搁置下来。

　　按说，这架从双方有停战之意的时候就开始吵了，就算官员再怎么效率低下，上有君王监督，就算装样子也必须言之有物夜以继日地吵，怎么会吵了四五个月还没吵完呢？

　　这次可真不能让行政效率背锅了，此架之所以难吵，还是那个原因——双方力量对比太不悬殊了。

　　蛮国同景国势均力敌，口气都很硬，在利益分配划分不清的时候，一言不让。事实上，一步不退、双方硬顶还是情况好的时候，可若真有一方让步，另一方就又炸毛了：你怎么会肯吃这么大亏呢，这和你秉性不符啊？一定有阴谋！

　　景国觉得蛮族贪狠如狼，张着血盆大口，趁你不注意就撕下你身上一大块鲜血淋漓的肉；蛮族觉得景国阴险似狐，两只贼眼滴溜乱转，时时刻刻等着给你下套让你摔得头破血流。

　　如此，双方总觉得对方在占便宜，在每一个议题上拼命往上提要求，总觉得不是在争取利益，而是在弥补不知道什么时候遭受的损失。

　　在这种硝烟弥漫的情势下，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之时，对方的退步可不是更让己方心惊肉跳？蛮族虽然不懂得景国那些“香饵之下，必有銛钩”“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之类的套话，但套路大家都懂的。双方就这么纠结纠缠着，怎么做都不是，不僵持还能如何？

　　最麻烦的是，在双方心里，对方最可疑的退步就是这场和亲，而这场和亲马上就要完成了，一时更加心慌。

　　蛮族觉得，皇帝你也太大方了，一开口就同意给皇后的女儿，后来没给亲女也给了个养女，听说还是你深爱的贵妃的亲生女儿，换了以后还赔了那么多东西，甚至一直不松口的包括粮食在内的战略物资都被给出来了……太可疑了！

　　景国觉得，蛮王你也未免太有诚意了，还真给我们景国的公主足够的尊重啊，竟然说什么只得我们公主一位妻子连小老婆都不封了，这是破除了你们一夫多妻的传统啊，你死去父王的美貌小妾们你都不看一眼啦……必有蹊跷！

　　那么，正好双方焦灼着呢，顺势就把满怀疑虑的和亲一事搁置一边了。

　　好事多磨嘛，婚仪仓促，再多准备准备也好。

　　柔安听完原委，心情变得更好了。虽然对皇帝和大臣们吵得不耐烦一气之下说不嫁了的结果不抱什么期望，但能多玩乐几天、再晚几天冒着生命危险去成亲，也算一时之快。

　　这一晚，靳玉继续讲睡前故事，讲到了某个好大喜功的掌门非要把门派的牌匾做得竖高立在最高的大殿之顶却在庆寿大典上众多客人的见证之下被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旧事，话音还没落，柔安就笑得前仰后合。

　　“……”这也笑得太夸张了，他莫名其妙。

　　“这么好笑？”

　　“啊，确实很好笑。而且，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很久以前看到的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他顺着她的话问了，尽管他的预感告诉他，他不会想听。

　　柔安开始给他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这么日复一日，故事天天讲，天天讲不完，直到第一千零一夜，皇帝幡然悔悟，放弃了杀害皇后的念头。”说完，她莞尔一笑，“怎么样？像不像我们现在的样子？你放心，就算你的故事今天讲完了，我也不会把你论斤卖给惊云的。”

　　“……”靳玉无奈地看她一眼，“看来你听够了。我不用继续讲了”

　　“谁说的？我没听够。我还要听要听要听……”

　　靳玉握住她在床上摸索着想要抓住他袖子撒娇的手，给她把被子拉好，用沉静的嗓音开始讲下一个故事。

　　故事未尽，人已入眠。

　　又是静谧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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