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九章 命运的协奏曲（八）
这一刻，林恩宛若看到一位神明下凡。
她的脚下是熠熠光辉，她身披圣洁的羽翼，她的容貌完美无瑕，丰富多彩的语言在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面前，也变得匮乏单调。
尽管因为曾经惨痛的经历，早已对所谓的“神明”深恶痛绝，然而在见到对方出现的一刹那，林恩心中所有杂念全部抛开，只剩下最纯粹的赞美与憧憬。
“我……这是死了吗……”
林恩喃喃自语，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之中，就连身上惨重的伤势也好像恢复了大半。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在意识即将昏沉的时刻，想要迎接那代表着希望与温暖的光芒。
他看到了，那个圣洁的女神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令人叹为观止的眉眼间，始终充斥着一丝冷漠气息。
然而这种冷淡不禁没有冲淡整体的美感，反而进一步增加了一种神秘色彩，以及不容侵犯的神圣气息。
林恩双目渐渐合上，静静等待光芒沐浴全身的时刻。
然而下一秒。
那光辉并未向他伸出手。
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破空声，紧接着便是几声奇怪的异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沉闷的砸地声响起，伴随着一股血腥味在树林中弥漫开来。
林恩终于察觉到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葱绿的树林，几乎顷刻间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原本茂密的丛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空地。
大量血肉残块堆叠在空地之上，其中有一些硕大无比，几乎要比林恩的身高还长，也有一些零散的，几乎微不可查，如果不仔细分辨，很有可能与周围的血迹当成一体。
“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恩微张着嘴巴，半晌过后，才艰难的转动脑袋，看向不远处唯一一个仍然站在地表之上的“生物”。
“你……真的是神明吗？”
林恩几乎下意识问出口，虽然潜意识告诉他，神明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混球，为了达成一己私欲，不惜牺牲和抛弃任何东西。
如果对方是那位自然女神，现在又有什么必要救自己呢？
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只是一只蝼蚁。
可如果对方不是五神中的一员，那有怎么可能给人带来如此强烈而又圣洁的感觉？
思维逐渐陷入矛盾，林恩目光越发迷茫，呼吸都不由加快了许多。
林恩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刚刚失神片刻，竟然忘了控制呼吸，结果导致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胸前本就受到了重伤，之前一直有意压制伤势，这才坚持到了现在，却没成想竟然在这种临近胜利的关头马失前蹄。
要是因此而迸裂伤口，并最终导致自己死掉，那他可能会成为遗留者历史上死的最憋屈的首领，并且没有之一。
然而下一刻，林恩再次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原本血肉模糊骨断筋连的前胸，竟然结成了一些血痂，并且已经有了慢慢恢复的迹象，整个人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因为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亦或者因为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之内的事情而感到迷茫。
“神啊……”
林恩下意识开口，却看到那个此前一直注视远方的“女神”，倏而转过头来，如同瓷器般精致润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我不是什么神明。”
过了几秒，“女神”才开口说道。
林恩愣了一下，没想到“女神”愿意交流不说，竟然还会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话，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搞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不过林恩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多少恶意，便赶紧推起已经再次陷入昏迷的同伴，向远处的“女神”恳求道：“感谢您的帮忙，无论您是什么身份，能不能请您再帮我一次，帮我救一下我的同伴，他已经快要不行了……”
“女神”淡淡看了一眼，说道：“准确来说，他的生命只有一分二十八……二十七秒了。”
林恩脸色一白，几乎要跪在地上，语噎道：“艾森福尔德是为了救我脑袋上才被打了一下……求求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您救救他！”
“我为什么要救他？”
女神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林恩眼角的泪光颤了一下，实在是有些跟不上这位的思路，总感觉两人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里……
“您、您之前……不是出手救了我们吗？”
原本以为这是对方在暗示回报，林恩迅速保证道：“我、林恩，是遗留者营地的现任首领，只要您愿意帮忙，从此以后只要您有需要，整个遗留者营地都会为您鞍前马后！”
——当然，与讨伐队和遗留者们利益相悖的事情除外。
这件事没有必要说的太清楚，眼下还是尽可能先“忽悠”这位神秘的强者出手帮忙，至于承诺……只要不是太过分，林恩还是会尽力完成的。
然而女人的话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想。
“我救你？我什么时候救你们了。”
女人淡漠的眼神中仿佛不带丝毫感情，林恩伫立在原地，嘴巴张了半晌，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指着周围遍地尸骸，有些结巴道：“那、那这些尸体是……”
“我只是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杀意，所以为了自保，选择将他们全杀了。”
女人的目光稍稍移动了一下，随即落回林恩身上：“你不会是误以为我出手要救你们吧？”
“可那些巨人的目标确实是我们……”
林恩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尤其是这个性情古怪的女人，从始至终眼神都平静的宛如深渊中的潭水。
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潭底，只能感受到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冰冷。
这种眼神很可怕，至少林恩从未见过类似的“感情”，就仿佛漠视一切生命，所以东西在她眼中不过是死物。
“这种样貌，加上这种无形散发的气势……怎么想都该是那位自然女神才对……”
林恩有限的思维，还要被艾森福尔德的伤势所牵连，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墨黛丝在降临现实的时候脑袋着陆，所以记忆出了问题？
林恩不由在心里吐槽一句，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五神降临现实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也绝不会包含“失忆”这一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恩甚至能够感觉到怀中剑士的体温正在一步步消失，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而女人始终无动于衷，甚至于环视了几圈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迈着步子朝着远方走去。
“等一下！”
林恩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如果对方不出手，哪怕现在全力往营地方向赶，等赶到时艾森福尔德的尸体恐怕都凉了。
“你想不想找回记忆！”
见女人仍旧不为所动，林恩心中一横，抛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然而这一次，他赌对了。
女人脚步瞬间停滞，接着林恩只感觉眼前一晃，原本已经超出百米外的女人，竟一下子出现在林恩面前。
“唔……”
被这种目光在如此近距离下盯视，林恩也吓了一跳，甚至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你说什么？”
女人月牙型的柳眉微微上挑，林恩心下更坚定了几分，咬牙道：“救他，我帮你找回记忆！”
从女人之前的表现来看，身上无疑是出了某种状况，而其他问题或者报酬，似乎都不足以打动对方，林恩就只能赌她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记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说到了女人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上。
女人转头就已经达成了预计，就在林恩准备如何进一步劝说对方出手时，却没想到女人突然伸出右手，以林恩都无法完全看清的速度，一掌拍在艾森福尔德额头。
“你——”
林恩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险些下意识就要拔剑去砍对方。
你不救就罢了，为什么反而还要落井下石！
刹那间，林恩以为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诡计”，所以恼羞成怒之下，才选择对艾森福尔德痛下杀手。
然而就在他右手即将摸到剑柄时，怀中突然震颤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阵咳嗽。
“噗……咳咳咳！”
艾森福尔德猛地朝前倒去，一口黑血喷出数米远，直接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好了，你可以说了。”
大概是之前已经接二连三受到了冲击，所以在看到艾森福尔德睁眼的时候，林恩反而没有太剧烈的情绪起伏。
“关于我的来历，你知道什么？”
第二次问话，林恩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之前随便编的一个应急谎言，竟然转眼就要去实践，而他又根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如果胡乱编造一个身份，且不说未必能够瞒得过对方，就算真的侥幸过关，天知道女人之后发现真相，会不会毫无顾忌地打上门来？
“咳，感谢您的帮忙，至于您的身世和记忆……”
女人平淡的目光令人发慌，如同最尖端的测谎仪器，能够筛选出所有异常和虚伪。
林恩心脏近就像有一个拨浪鼓再反复敲打，并且这种感觉与被对方盯视的时间成正相关关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无限拉长，林恩自忖救回了兄弟的命，可接下来要付出的或许是他们两个的性命。
就在这紧要关头，林恩焦躁的目光下意识停留在女人的额头附近，结果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与先前最短也相距数十米不同，现在女人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不再受到那些光芒的“遮挡”，所以林恩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样貌。
高挺的鼻梁，一对丹凤眼恰到好处地落于两侧，再加上一张精致小巧的嘴巴，使得女人的五官整体看上去极为协调，相得益彰。
如此惊心动魄的美貌，也难怪林恩第一眼还以为是神明降临。
或许就算是那位被称为“史上最美生物”的自然女神，在这位面前或许也超越不了多少。
而最让林恩在意的，不是对方的外貌，也不是对方的种族。
而是……女人很像一个人。
——被掳走的泰勒殿下！
林恩从未亲眼见过那位利亚的小公主殿下，同时也是整个讨伐队的队长，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其他途径获知泰勒的样貌。
虽然按照影录仪中的影像，以及其他手绘的照片，泰勒殿下与眼前的女人相比，样貌上或许略逊几分，但一些大致的五官轮廓却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世间真的存在如此相像的两人？
尤其在泰勒殿下失踪的情况下，突然冒出一个长相相似并失去记忆的神秘女人……
怎么看都很难解释成巧合！
“你、您是泰——”
林恩险些就脱口而出，不过最后一秒他还是犹豫了。
主要是泰勒的实力，与眼前这位的表现实在有些不符，那位殿下失踪前不过刚刚触及十级的领域，虽然是魔剑双修的天才，但还是太过年轻，所以实力还无法与那些老牌强者看齐。
而面对这些连整个巡逻队都毫无还手之力的巨人，如果是那位泰勒殿下，能够斩杀一两只就殊为不易了，更遑谈转瞬之间灭杀干净。
“不对……泰勒殿下之前是被神使带走的……那么之后呢？上一次队伍兵分两路，不就是为了营救泰勒殿下吗？纳乌拉大人的先锋队，前往黑域只是最后一个任务才对，在此之前他们明明应该……啊！”
撕裂感从大脑深处传来，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摁住脑袋两侧狠狠掰扯。
林恩发出一声痛呼，意识仿佛海啸中的孤舟，随时都要倾覆。
林恩咬牙、再咬牙，不断暗示自己一定要坚持下来。
无数细碎的画面，如同见缝插针，一点点汇集到记忆之上，他的脑海中也逐渐多出了一些画面。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似乎出现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不知为何两人大打出手，最终女人战败被封印。
那个男人的背影是如此熟悉，却又格外陌生。
“呃——”
林恩猛然吐出一口血，随即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抹震撼与狂喜。
“我、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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