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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七章 城头上的友谊


  “还是没有动静吗?”

  城头之上,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落在莱因哈特身旁。

  “没有,别说大股魔军,城内甚至连一个潜入的魔人都找不到。”

  莱因哈特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皇城内的刺客全部伏诛后,他便第一时间赶往外城,皇宫的收尾工作,全部交由玛兰军方和多泽米诺处理。

  之前为了保护三位使臣、守卫皇宫,莱因哈特不得不忍痛留下,然而内心深处却一直牵挂着宫外的普通百姓。

  莱因哈特能够想象出魔军大举入城后,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而在大难临头之前,他们甚至对此一无所知,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魔族一向嗜血残忍,更不会遵循什么“两军相争不杀平民”的战争潜规则,魔军所过之处,往往都是寸草不生,即便留下一些活口,多半也是有其他用处,而不是什么善心大发。

  每每想到或许过不了多久,诺瑞城就将变成一处人间地狱,莱因哈特的心便隐隐作痛,恨不得立刻放下手头的任务,直接杀出城去,将那些刽子手挡在城外。

  然而多年参军为政,曾经那个耿直热血的青年,在历经了无数风雨后,也变得沉稳内敛。

  虽然心头那团火依旧热烈,但莱因哈特清楚,当下最需要守护的仍然是皇城,只要奥德烈不被掳走,对方的一切诡计都将变成笑话。

  即便为此要付出那些平民的生命。

  所以莱因哈特只能选择沉默,像是一头游走在阴影中的猛虎,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些幽灵,从他们背后给予最凶狠的一击。

  当确认城内所有刺客尽数伏诛后,莱因哈特立刻向佐伊请示出城,结果却遭到了克洛泽尔与奥德烈的反对。

  当然,莱因哈特并不需要听从这两人的命令,实际上身为当下利亚军最高指挥的他,身份地位与佐伊平齐,即便有任何行动,也根本不需要向这位请示。

  佐伊最终没有令他失望,果断顶住其余两人的压力,默许了莱因哈特的行为。

  莱因哈特迅速抽调一支精英小队,火速赶往情况不明的南城门。

  一路上,街区的灯火依旧通明,除了偶尔醉汉们的争吵,没有任何明显的惨叫或者异常声音,让莱因哈特心里稍安。

  等赶到南门,发现那里的守城卫士依旧毫发无损,那份心安却马上变成了疑惑。

  魔族……没有来?

  莱因哈特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不灭信仰”行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祈时,按理来说,从南方森林跋涉而来的魔族,应该在他们行动之前就已经赶到城外,却绝不会迟到。

  莱因哈特不由反思,是不是己方的情报出了什么疏漏。

  然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利亚库曼两国的情报之王齐聚于此,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错,那两位也不用暗斗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被其他人给顶下位置。

  克洛泽尔暂且不提,对于佐伊,莱因哈特还是极为信任的,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让人心生敬意。

  所以魔族的动向绝对没有错,而在此之前,探子传回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魔族已经穿过高加丛林,至于更往后的动向,在付出许多鲜血的代价后,探子已经不敢贸然接近。

  按照他们之前的行军速率,早就该兵临城下,可现在城外依旧平静,一片祥和安逸的气氛。

  莱因哈特冒险出城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大军潜伏的痕迹,心底的疑惑不由更深了。

  魔族大军真的没来!

  到目前为止,唯一合理的解释,似乎只能认为“不灭信仰”与魔族之间的合作破裂,后者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进攻诺瑞的计划。

  可这个解释也有许多漏洞,按照其他方向的探子回报,此次围攻诺瑞的并非这一支军队,先前教宗叛变、贝努克在玛兰兴风作浪时,还有许多身份神秘的其他族成员。

  对皇城发动突袭的“不灭信仰”,在所有人中只占了一小部分。

  也就是说,即便魔族单方与他们撕毁约定,至少也该有其他方向遇袭,此刻城中早该大乱。

  可事实摆在眼前,所有本该驰援的力量,全部消失了。

  莱因哈特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整个诺瑞保护起来,除了早已潜伏在城中的少量刺客,所有想从城外入侵的其余成员,全部被这双手拦住。

  可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种事?

  沉默半晌,莱因哈特缓缓扭过头,问道:“那位波鲁什家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多泽米诺表情一怔,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直接摇头道:“你应该清楚,坦坦图奇大人地位超然,想要去哪,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根本猜不到。”

  “你可不是什么下面的人,如果堂堂魔法协会副会长都这么说,你让其他魔法师该如何自处?”

  “副会长?不过是为权力和利益妥协的可怜虫罢了。”

  多泽米诺目光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感慨,“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便是已故的安东尼大师,也只有大师才真正做到随心所欲,不为外物所动。”

  想到一些陈年往事,这位向来少言寡语的副会长,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倾诉的欲望,也许是同样习惯于沉默的莱因哈特身上有着几分共通,让多泽米诺产生了共鸣。

  “在我年轻时,不止一次想要拜入安东安大师的门下……但家境贫寒的我,从小是被库曼军部收养,老师都是参军的宫廷魔法师,接受的教育,也是必须忠于皇室。

  而那个时候,整个库曼可以影响甚至左右琼斯陛下的人共有两位,一位是那个家主,另一位便是安东尼大师。

  从我进入魔法协会的那一刻起,我的身份便被打上了皇室派阀的烙印,即便安东尼大师有教无类,并不在意学生出身,我也没法再改投到他的门下,这也算是我这一生中一件不小的憾事了。”

  莱因哈特默默承担起倾听者的责任,看着远处的夜色,不发一语。

  多泽米诺自嘲一笑:“年纪轻轻便深受陛下重用,更是得到了波鲁什家小姐的芳心……像莱因哈特先生这样的人,或许根本体会不到我曾经历过的身不由己,也感受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无奈。”

  “我是个孤儿。”

  莱因哈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轻轻摇了摇头。

  多泽米诺神情一愣,就见他微微笑道:“我不知道父母是谁,那个冬天,被老团长在一处贫民窟中发现,然后带回去抚养长大。”

  多泽米诺沉默半晌:“那好歹也从小受到这位团长的照拂。”

  “怎么可能,他虽是我的养父,但为人太过正值,从未在任何时候,给予我任何形式的便利……或者说,对我的要求向来都是更加严厉苛刻。”

  莱因哈特摊摊手,一脸无奈道:“从我记事起,义父就义正言辞的告诉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惹出什么事情,都不能报他的名字,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就算是被人打死,只要是我理亏,他绝不会报仇。

  这么说你可能还是想象不到,举例来说,成年时进入‘剑狮’的入会考核,我从十六岁考到十八岁,整整考了两年半,才最终通过。

  其实按照我十六岁的水准,已经达到了‘剑狮’的最低门槛,如果换做其他剑士,绝对可以顺利通过。

  但义父认为,我既然是他的儿子,自然要做的比其他人更好,所以一日达不到他的标准,一日便进不了公会……”

  回忆起曾经的“痛苦”,莱因哈特脸上却始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直到今天,我依旧很感谢义父,如果不是他近乎苛求的教导,在生活、在训练中的精益求精,天资愚笨、性情木讷的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今天这种高度。”

  多泽米诺微微张嘴,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发现这位利亚的将军眼神清澈,神情自然诚挚,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你我竟然有着相似的经历……可惜认识的晚了,否则我们肯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晚,只要两国坚持和平共处,我们随时都可以是朋友。”

  莱因哈特主动伸出手,多泽米诺愣了半晌,笑着搭了上去。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份友谊,你我也要保证大陆的安稳……就像是尼莫拉大人和安东尼大师曾经做过的努力。”

  幸运的在今晚收获到一份友谊,多泽米诺近半年来因为争夺会长之位搞得疲惫不堪的心,得到了短暂的舒缓与释放。

  至少现在,他多了一条竞争的动力。

  其实多泽米诺的身份一直有些尴尬,三位副会长中,枚德菲尔是坚定的皇室派,直接听命于琼斯陛下,深受皇帝器重。

  而霍弗又是安东尼派的代表,手上掌握的力量以及话语的分量,绝对不逊于枚德菲尔。

  只有自己,名义上是皇室派的,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在皇帝眼中,根本不受信任,几乎算是夹在两派中间,互不沾边却又若即若离。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得不到太多支持,甚至在许多人眼中,已经被踢出竞争会长的行列。

  多泽米诺确实有着拼一把的魄力,但并不乐观的局面,让他不抱有多少期望,即便在其他两人前往渊域的当下,多泽米诺短暂获得了皇室的大力支持,可这也只是那位陛下无人可用,并不代表他在皇室中的分量有所提高。

  等两人凯旋归来,无论立功多少,都不是自己能够比较的,会长之位肯定没他什么事了。

  “往南派的探子,现在还没回来,总感觉好像出什么事了。”

  莱因哈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多泽米诺下意识扭头,看到莱茵哈特起身脱下外套,不由劝道:“这种时候你我最好还是留在城内,万一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就在等我们主动离开……”

  “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这种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莱因哈特压了压手,神情坚毅道:“放心,我就在近处搜索,摸一摸周围的山区情况,如果皇城内有什么不对,你随时发信号,我会第一时间赶回。”

  “小心点。”多泽米诺不再多劝,只是提醒一声。

  然而未等两人分别。

  南方漆黑的夜幕下,一股微不可查却又强悍至极的波动蓦然涌来。

  莱因哈特、多泽米诺瞬间转头,下意识作出应战准备。

  “距离有些远……”

  稍加判断后,多泽米诺解除了魔法阵,神情凝重地看向莱因哈特。

  后者点点头:“我先去看看,你回皇城通知一声,在没有收到我的信号前,不要贸然带人过来!”

  多泽米诺顿时犹豫起来,莱因哈特的计划无异非常合理,皇城必须留一个人守,却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多泽米诺本想坚持与他同去,但在莱因哈特灼灼的目光下,感受到了他的意志,只能勉强而缓慢地点头。

  一朵乌云飘过。

  当月光再次洒向城头时,已经没了二人的影子。

  ……

  “坦坦图奇?”

  女人的声音渐渐扭曲,脸上那张薄薄的人皮撕去,露出一张精悍有神的脸庞。

  “虽然‘狡诈’这个词,通常都是用来形容人的性格,而非长相,但我想所有见过你真面目的人,都会在看到的第一眼,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个词。”

  坦坦图奇从树上一跃,矫健地落到地面,笑吟吟道:“奥古斯都将军,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鄙人荣幸之至啊。”

  “可我不想在这种地方碰到你,正式倒霉之至呢。”

  奥古斯都嘴角一扯,无奈地撇了撇手,叹气道:“其实在确认敌人是‘守墓人’后,我便想到背后肯定有你的影子,却没算到你竟然会亲临,否则早就在第一时间逃走了。”

  坦坦图奇谦虚笑道:“哪里哪里,跟奥古斯都将军比起来,胖子我这点小伎俩实在是不够看,之所以能占据优势,还是得了天时地利。”

  奥古斯都神情瞬间阴冷下来,一字一句道: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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