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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2 盛世之梦】


  韦宝也没有想过与皇帝当朋友这回事,毕竟对方随时能一句话要了自己的命,这种就不具备当朋友的基础。

  所以,只能是皇帝把大臣当朋友,世间的任何人都很难将君权至高无上的皇帝当成朋友,都不具备基础。

  朱由校喜欢与韦宝在一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韦宝胆子大,私底下与朱由校在一起的时候,敢谈论明朝过往的皇帝和过往的大臣,就好像韦宝今天直言李成梁和蓟辽历任督抚的事情一样。

  “韦爱卿,你觉得朕是不是很失败?登基快六年了,一事无成,大明国政每况愈下,许多地方的老百姓流离失所,建奴每年来犯数次,我们不但无力剿灭,还因为财政困局,不得不暂行缩减军费开支,以图在财政稳定之后,再设法征剿建奴。”朱由校对韦宝道。

  韦宝道:“陛下千万不要自责,这不是陛下的错,要错也是万历爷的事!”

  韦宝说罢,看了眼皇帝,以及皇帝旁边站着的客巴巴,和几名随侍的宫女和太监。

  众人大惊,都暗忖,这话恐怕也就只有韦宝敢说了。

  韦宝赶忙道:“陛下,微臣又失言了。”

  朱由校笑道:“无妨,无妨,朕让笔录太监都撤了,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朕身边的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爱听爱卿说些前朝的事儿,朕也无从得知,帝师们也不可能对朕说这些。朕想从前朝得到借鉴,以匡正过失。”

  韦宝笑道:“那臣就说说吧,说错了的话,陛下就当听个笑话。”

  朱由校笑道:“看你吓的,是朕让你时候的,没事。”

  1614年,万历四十二年。

  这一年李自成只有8岁,距离崇祯在煤山上吊还有30年。

  而曾经的内阁首辅申时行,已经退休回苏州23年,虚岁正好80。

  他的学生万历皇帝为此专门从北京送来了寿礼。

  多年不见的万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老师。

  申老师一边感动涕零,一边却将礼物奉还,只留下了圣旨。

  并且回奏说,自己作为老师和前首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朝纲松弛,百姓财尽,皇长子不能出阁读书,大量官员岗位空缺无人替补,实在没有脸接受这样的礼物。

  这种阴阳怪气的委婉指责,对于五十多岁的老油条万历来说,早已经麻木了。

  据说是有一些怅然,但老子就这样了。

  两个月后,申时行去世。

  不知师生二人有没有反思过,这悲剧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呢?

  1582年,万历十年。

  三十二年前,万历的另一个老师,内阁首辅张居正去世了。

  那时的万历还是一个勤勉的皇帝,张老师的好学生。

  张居正成功照着儒家的经典,把万历培养成了一个年少有为,品德高尚,又热爱读书学习的学霸少年。

  张居正的去世比较突然,失去张先生的万历也是非常悲痛。

  然而悲痛的万历皇帝,面对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文官们对于张居正的腐败和弄权,展开的一波又一波反攻倒算。

  万历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学生,又很用功。

  他从小坚持天不亮就起床,日出之前就要在大殿外等候官员们的早朝,极少间断。

  万历五岁便能读书,但这恐怕是中国传统算法。

  按后世的算法,算周岁的话,可能万历皇帝才4岁就已经能识字阅读。

  于是从很小开始,万历每天就需要批阅几十本奏章,每本几页到几十页不等。

  他的“大伴”,太监冯宝会指导他根据张先生的“票拟”,用红笔做出批示。

  刚开始只需要写几个“知道了”就可以,然后其余交给冯宝代写。

  随着年龄的增长,万历他开始自己斟酌一些事情,但是始终无比崇拜又信任他的张先生。

  除此之外,十几岁的万历每天还要学习一堆老师的课程,并完成作业。

  然后第二天,需要背诵出昨天学习的经史内容。

  并且在课间时间也没有休息,会有宦官拿来奏折,让皇帝继续批阅。

  张居正严格按照儒家经典,希望把万历打造为一个符合儒家标准的君主。

  敬重天道,效法祖宗,时刻修省自己的行为,约束自己的欲望。

  具体的政务,由张先生自己来打理。

  张居正希望用自己的励精图治,再加上自己打造的道德完美的皇帝,可以把君子们凝聚起来,一起追求一个盛世的美梦。

  而这个用心良苦的美梦,最终还是破灭了。

  张居正亲手教出来的这个千古一帝,却不料成了中国历史上不上朝时间最长的皇帝。

  张老师九泉之下,被结结实实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1585年,万历十三年。

  张居正去世三年后,海瑞接到了朝廷的召唤。

  张居正不喜欢海瑞,此时海瑞也已经离职十五年了。

  七十二岁的海瑞身体非常不好,但还是毫不犹豫拖着年迈的身体上任了。

  尚能饭否的海瑞豪情不减当年,批判着时局,指出了民间的危机,提议朝廷反腐败,严刑律法,恢复洪武年间对贪官“剥皮实草”的祖制。

  这样的言论自然遭到了其他文官的弹劾,海瑞也因为此事连续提交七次辞呈,但每次都被万历挽留了下来。

  海瑞是一个严格遵照儒家经典行事,刚正不阿,眼里不揉任何沙子的道德模范。

  此时的海瑞虽然刚猛依旧,但已经不再年轻。

  两年后,国民偶像海瑞去世,据说家家挂白,十里长街。

  万历是在一个全新的时代下成长起来的君主。

  那时候刚刚结束了嘉靖时期的党争,又经过了隆庆那几年的过度,文官们以为吸取了正德和嘉靖的教训,已经成功地将皇帝教成了一个仁厚而又容易控制的吉祥物。

  隆庆之后的小皇帝万历,现在身边有张居正这样的贤相,边境有戚继光这样的名将,民间还有海瑞这样的偶像。

  都以为是一个继往开来的新时代。

  张居正,加上戚继光,加上海瑞,再加上年轻时的万历,这几个人不要说明朝,放到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是绝对的豪华阵容。

  更不要说还有申时行,李成梁这种一流,或者准一流的人物,一抓一大把。

  一代人,两代人的“万历盛世”梦,包括万历自己的盛世之梦,却在如此多大牛的奋斗之下,最终还是破灭得稀碎。

  万历皇帝挽不回整个晚明下滑的颓势。换成别人恐怕也无法做到更好了。

  所以也很难说到底是谁的责任吧。

  人们总是习惯于期待一个救世主,明君圣贤,希望这么一个人一降临,黄河洗净,天地清明。

  于是也很自然地把盛世归到几个帝王的功劳,把乱世归为几个奸臣的责任。

  但更多的时候,其实这是更多人选择的结果。

  历史绝不是哪一个人谱写的,而是好几代人谱写的。

  “所以微臣说陛下的决策,非常务实,务实就是好,就是正确!大明的确需要先积蓄力量,整顿内务,只有内部健康了,有力量了,外部的一小撮反贼,根本不够我大明无边的神力打的,如碾死蚂蚁!”韦宝道。

  朱由校闻言大喜,本来听韦宝批评爷爷,暗中赞扬张居正,还有点不开心,这下立马高兴了起来。

  “爱卿真的这么想的?”朱由校道。

  “嗯,微臣在陛下面前从来不搞一些虚头巴脑的,不管陛下高兴不高兴,微臣只要觉得对陛下好,对大明好,微臣就会告诉陛下。”韦宝诚心诚意的道,有时候,韦宝自己都分不清楚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别说,朱由校还真的被韦宝感动了,“爱卿,朕缺的就是听到真话,更何况,你还那么有才干,朕每每听了你的话,都受益匪浅。”

  “微臣只求陛下哪一日要是信不过微臣了,别责罚微臣,直接让微臣回家便好,罢了微臣所有官衔都没事,微臣其实挺喜欢当一个与世无争,什么都不去想的小老百姓,微臣就想在山野种地,有空玩点木匠活,养几只小鸡小鸭。陛下上回说为微臣主婚来着,还记得吗?陛下要是到微臣家,可以尝一尝微臣父母种出来的麦子面。”韦宝道。

  “朕没忘,这不天太冷了嘛,而且爱卿公务不少,等到春暖花开,朕就叫上爱卿去山海关,朕要去爱卿家看一看,朕要亲自给爱卿主婚。”朱由校赶忙道:“爱卿,朕最信任的就是你,你问一问奉圣夫人,朕时常夸赞你来着。你千万别灰心,朕还指望你好好干,领着百官带大明走上盛世之路呢!在朕看来,爱卿的才能不比张居正差。爱卿可别再说什么回家的事,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想着回家?”

  朱由校说罢,为了体现自己对韦宝的厚爱,急忙对客巴巴道:“奉圣夫人,赶紧让人传旨钦天监,让他们赶紧查一个黄道吉日出来,看看三四月份,哪个日子好,朕到时候亲自去辽西为韦爱卿主持婚事。”

  客巴巴当即答应,提醒道:“恐怕要韦爵爷和韦爵爷要娶的女子的生辰八字。”

  “哦,对,”朱由校笑着对韦宝道:“韦爱卿,你要娶的女子,是叫赵金凤吧?朕还记得呢。”

  “没错,微臣在我丈母娘面前夸口来着,说陛下能给主持婚事,我丈母娘才同意将女儿嫁给我。否则,她舍不得女儿给我做小。”韦宝笑道。

  朱由校闻言哈哈大笑:“行!在大明,恐怕只有韦爱卿有此殊荣了,娶妾还要朕亲自主持。”

  韦宝闻言一惊,急忙道:“陛下,微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就是向陛下提一提,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就算了。”

  “哎,韦爱卿,你呀,就是跟朕太见外,朕何时觉得不妥了?”朱由校拍了拍韦宝的肩膀,“在朕跟前,不用谨小慎微的,朕不管你韦爱卿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的,朕相信韦爱卿!快,快把生辰八字交给奉圣夫人,让她给你拿到钦天监去查一查。”

  韦宝点点头,将自己和赵金凤的生辰八字交给了客巴巴。

  韦宝之所以记得赵金凤的生辰八字,是因为其实已经找人查过了,一直带在身边。

  客巴巴走后,韦宝对朱由校道:“陛下,微臣其实已经递交过辞呈了,陛下看到了吗?”

  韦宝辞职的事,朱由校是知道的,这些都属于大事,魏忠贤根本不敢瞒着朱由校。

  朱由校一怔,没有想到韦宝怎么还提这件事?不都许诺让你执掌海防总督衙门的事务了吗?

  这个时候,朱由校有些不高兴了,感觉韦宝有点恃宠而骄了。

  朕不是已经说了,你还太年轻,过两年就给你扶正,十八岁能当上总督,总督可是正宗的大员了,还不够吗?

  韦宝是故意提出这个问题的,韦宝也知道这么一提,可能会引起皇帝不高兴。

  但不能不提,因为自己是的确递交了辞呈,皇帝不太可能不知道!

  如果自己不提这一茬,这一茬就很很有可能成为自己与皇帝之间的障碍。

  “还没到朕这儿,朕还没有看过。”朱由校撒了个谎。

  虽然说君无戏言,但皇帝要撒谎,谁也没办法。

  韦宝也不说破,韦宝在宫里面是有内线的,其实知道皇帝的大致动向和想法。

  “微臣还是不太适应官场,可能太年轻了吧,很多时候毛毛躁躁,忍不住火,很容易得罪人,看不惯什么事情就想指出来。陛下能宽容微臣,其他人未必能。”韦宝道:“微臣胆小,既怕哪天惹出祸事,让陛下为难,也怕自己哪天被人弹劾,被杀了。”

  朱由校呵呵一笑,拍了拍韦宝的肩膀:“爱卿啊,你的确还太年轻了些,朕知道,你肯定是因为前阵子被人弹劾,让你心灰意冷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别说是你,那些个大臣和文官,时常上本子教朕这样做那样做,朕要是都往心里去,早被气死了,别往心里去就成了。你入仕途以来,几件事都做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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