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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生有八苦最苦求不得


  原本,姜小蛮以为洛玄姬口中的‘寒冰地狱’,便是那方才走过的严寒地带。

  却不想,那不过是入地狱的‘门’。

  少年身前,洛玄姬负手而立。

  此刻,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出尘味道。

  就如同那遗世独立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

  “小蛮儿,你准备好了么?”

  她转过身,安静看着身前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的少年。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姜小蛮自然已经知道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什么,可他却丝毫没有一丝畏惧。

  “洛姨,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有入宝山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笑了起来,可却一脸认真。

  就如同小姑娘说的一样,微笑时候的姜小蛮是最好看的。

  这地下世界,明明是没有阳光的。

  可当姜小蛮笑起来时,洛玄姬有那么一恍然,竟然生出有暖暖阳光打在少年脸上的错觉来。

  只要当他嘴角微微扬起时,好像就永远都一定会被阳光笼罩着一般。

  总之,笑起来的姜小蛮,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他就站在阳光下,而他身前却是即将要打开通向九幽世界的‘地狱之门’。

  可他并无一丝一毫畏惧,任由那刺骨冷风刮在脸上,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相反,澄澈如星辰一般的眼中竟然是带着一丝期待。

  洛玄姬不禁摇了摇头,她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少年身上的这股特质。

  是傻,是天真,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手掌轻轻自虚空中一抓,只见得一抹银芒自虚无中浮现,然后被她握在手中。

  银芒很璀璨,让身后的少年不由一晃眼,只觉眼前一花。

  等耀眼的银芒散去,姜小蛮终是看清了洛姨手中握着的是为何物。

  那是一柄剑鞘,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柄失去剑身空荡荡的剑鞘。

  银芒褪去后,露出本身暗红色的漆身来。

  上有暗金色雕纹,有些古朴又有些沉旧,沾染了些许岁月味道。

  轻轻挥了挥,只见得一缕剑芒自那剑鞘之中摄出,消失在远处。

  随后,过了许久。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如同平地起惊雷。

  两人前方目极之处,大地翻卷着裂开,沟壑纵横,绵延数里。

  洛玄姬满意的点点头,将剑鞘递到少年手中,轻笑道:“这便是那柄传说当中古剑的剑鞘,虽只是剑鞘,可你也得小心收好。等入了寒冰地狱,它能救你的命。”

  “谢谢洛姨!”

  姜小蛮连连点头,眼睛都快要眯在了一起。

  他伸出双手接过剑鞘,只觉手中轻飘飘如同无物一般。

  剑鞘被他握在手里,重却是连一两都不到。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柄看似普通至极的剑鞘。

  其上剑芒,就已然能够比肩化作‘赤蛟’寻主的神剑赤霄,且不输分毫。

  如此想来,这样的剑鞘下,曾经藏在剑鞘里的那柄古剑,该是怎样的绝世风采。

  难怪洛姨会说若是出世,必将会让整座九州都会震动。

  而其曾经的主人,又该是怎样的绝世风采。

  姜小蛮思来想去,也没有想起这世间会有哪一柄剑,竟是连那‘九州名剑榜’上排名第一的轩辕都能够比了下去。

  除非,这‘寒冰地狱’之下镇着的那口古剑,不属于此界。

  一个大胆的念头自他脑中浮现,可又不由觉着有些荒谬。

  从来都只是听说有无上至尊携剑飞升,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那仙人持剑下凡尘来的。

  洛玄姬看着少年笑了笑,轻声道:“好了,不能再耽搁了。不然时间真的该不够了。”

  说着,她足尖轻轻点了点地面,就见得身前原本是一马平川的冻土,竟然缓缓升起一道青铜巨门。

  足有百丈高的青铜门上,雕有两头吐珠螭龙。

  龙头龙爪,龙身龙尾,栩栩如生犹如活物。

  在九州大地上,螭龙寓意吉祥美好,端得是让人觉着祥和无比。

  可那两头螭龙之下,雕琢着的竟是两头赤甲凶獒仰天咆哮。

  獒属大凶,尤以赤甲凶獒为最。

  两头獒兽口中有熊熊烈火喷薄而出,直上云霄。

  仿若,要将那九霄之上的两头螭龙焚灭一般。

  獒足之下,踩着的却是森森白骨尸山。

  一副古老画卷,其上为吉,其下为凶。

  强烈的反差,难免会让见者心神悸动。

  铜门顶端,书有四字。

  寒冰地狱!

  古老而斑驳,散发出阵阵猩红血芒。

  姜小蛮神色一动,他将视线落在铜门那两条螭龙眼眸之上,内心微微一沉。

  四只硕大的龙眼中,隐隐间,竟能瞧见有两抹浅浅泪痕,其红如血。

  螭龙泣血,是为大凶。

  铜门烁然洞开,露出一条直通幽暗的走道。

  冷风如刀,刮的面目生疼。

  没有丝毫犹豫,姜小蛮踏步走入其中。

  直至少年背影彻底消失在昏暗甬道。

  那铜门才是如同一位活了太多沧桑岁月的耄耋老人一般,发出一声悠悠叹息。

  再一次缓缓合上,沉入地面。

  那个当得上芳华绝代的女子,侧过头去看少年消失的地方,不由轻声喃喃:“年轻真好……”

  她忽然就想起,那年也是在这里,她目送那人走入铜门。

  那时的他,只是如小蛮儿现在一般初入这江湖的懵懂少年。

  那时的她,也只不过是才褪去了妖身,化为人形小心翼翼游历九州的小妖。

  后来,那人持剑而出。

  气质却是大变,仿若九幽修罗一般。

  可唯当看向她时,却依旧目光柔和,宛若星月。

  让她不由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再后来,那人说要回归族中,脱白衣披铁甲,成了那一个大世当中最为耀眼的天骄。

  她陪在他身边,陪他征战天下。

  他以王侯杀神王,垂死而回。

  她便日夜衣不解带守他身旁,直至无忧。

  他以铁枪裂苍月,只因那苍月山昔日主人说她是狐媚子,是不知廉耻的下贱狐妖。

  可这世上,最怕的便是流言,如同附骨毒药一般。

  一时间,九州五域皆知,她是从那青丘来的狐妖。

  她偷偷逃回族中,只因不想世上再有人说她是那祸水,迷了他的魂。

  他便以三万铁骑,从南域朱雀城直至杀到西域大漠以西的青丘,以手中一杆不悔天枪杀的世上再无一人敢说她是妖。

  那一年,那个身披铁甲的男子牵马而行入西漠,再入青丘。

  世人只知大夏皇朝一世无敌的五代镇边军候后来身死异乡,再无归途。

  却不知,同一年,还有一位‘九州胭脂榜’上,在那一世排名第一的绝代女子自此画地为牢,再无踪影。

  世间有八苦,最苦求不得。

  忘川河畔有八景,其中又以十里桃林为最。

  只因他走得那天说过,想要再喝上一杯她酿的桃花酿。

  那个画地为牢的女子,每年种下一株桃树,以忘川河水与心头血浇灌。

  至今,已有三百八十九棵桃树。

  独自一人守着十里桃林与那柄剑鞘,只为等他回来。

  “姜破奴……”

  洛玄姬蹲下身去抱紧自己,低声喃喃。

  她要等的那人,名唤姜破奴。

  手握一杆铁枪,腰佩一柄古剑。

  那枪,曾为她独断苍月山。

  那剑,曾为她白衣染血杀神王。

  世人只知大夏边地初代军候风采绝世,枪剑无双,能以王侯杀神王。

  却不知,那个同样枪剑无双于天下的五代军候,同样能够做到。

  桃树下,埋着桃花酒一坛复一坛

  可她却很少醉过。

  森寒的剑鞘,温酒的芬芳,都不能让她醉,只会让她疼。

  而疼,往往却需用醉来抚慰的。

  ……

  姜小蛮走入甬道,身前是一片幽暗,是沿着一层层盘旋而下的石阶看不到尽头的幽暗。

  他指间连同浑身的关节都在颤抖。

  眼下,姜小蛮却只是才走下第一个阶梯而已,并未深入。

  可肆意在空气中的寒气,却已然令他全身的血液都仿若结成了坚冰。

  可他的嘴角却依然是微微上翘的,抬脚而下,一层接着一层。

  姜小蛮动作很轻,却每一步都很稳,看不出有一丝犹豫。

  哪怕是此刻那恐怖的寒栗已然深入他的骨髓,沿着他的四肢百骸肆意窜动。

  每下一层石阶,他都要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才继续踩在下一层石阶上。

  出生在边地,按理说他应该是不怕严寒的。

  比起皇朝腹地来,边地的冬天是会有雪的,且每一年都很大。

  朱雀城外,时常会有积雪过膝。

  雪刚开始化时最冷,是那种足以冻死宿醉街头酒鬼的冷。

  修武修行,讲究的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就是在那样的天气里,姜小蛮依旧能赤着上身练枪练一整天,丝毫不觉冷。

  以前小时候在街上玩耍,总能听见那些南来北往途径朱雀城的过客们,操着不同口音抱怨,‘冻死个人’。

  当时不以为然,只觉是太过夸张。

  可进入青铜门后,他第一次觉着‘冻死个人’这句话也许并不夸张。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带上了从‘寒冰地狱’中浸染已久的冰冷寒气。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竟然出汗了。

  一股暖流自丹田之中油然而生,夹杂着喷涌而出的酒意。

  方才那一坛桃花酿来历特殊,洛玄姬有意无意逼着少年饮了大半坛。

  这会儿,暖流冲散了身体中的寒意。

  姜小蛮终是知道洛姨的良苦用心,只觉连心都跟着暖了不少。

  他深知这股暖流的宝贵,也知道时间紧迫,不由加快了脚步。

  忽然,被他背在身后的剑鞘轻鸣起来。

  如龙吟又似虎啸,颤动不止。

  神兵有灵,剑鞘剑身本就为一体。

  姜小蛮一喜,知道定然是已接近那口古剑。

  眼下,他已然走下九十九层石阶。

  只差一层,便会进入真正的‘寒冰地狱’当中。

  姜小蛮抬起头,他看见有一柄古剑斜斜插在那阶梯尽头。

  剑旁,有一口古井似曾相识。

  井沿上,书刻‘诛仙’二字。

  古朴而磅礴,带着一股霸烈的味道。

  可当他要迈下这最后一层石阶去取剑时,突变忽生。

  那口古井竟如同活物一般,井口猛然间化作一只金色的狻猊。

  还不待姜小蛮有所反应,大嘴一张一吸间便将他吞入其中。

  在被吞入前,姜小蛮终于将那柄剑握在了手中。

  可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握剑动作,竟已然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恍惚间,少年似乎看见有一身穿白衣的绝世女子自黑暗中缓缓而来。

  那女子步步生莲,巧笑倩兮,抬手与他,轻声道:“你……来了!”

  还不等他看清那女子脸孔,意识便逐渐模糊。

  昏迷中,没来由想起小时候曾在家中似乎看到过一卷古画。

  那画中女子与这白衣女子,两人的面孔竟然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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