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赶尸传人
我叫左不离,1984年出生,湖南湘西人。
我们左家祖籍安徽,世代学法术,辈辈皆法师。
根据我们湘西辰州月亮湾左氏族谱记载,因我们祖上在清朝时候得罪了厉害的敌人,我们这一支于清世宗雍正十三年迁至湘西。
可惜的是,我们左家法术传至爷爷这一代,就出现了断层。
对此,爷爷耿耿于怀,自我有记忆起,他总是念叨着年轻去黔北深山挖墓那一次经历,对太爷爷他们的遭遇深感愧疚,还时不时提到他的生死兄弟小李。
在我十九岁时,爷爷身体抱恙,于是让我代他去拜访他口中的生死兄弟、赶尸匠传人小李。
李老爷子头发花白,牙齿也掉光了,眼花耳背,比我爷爷小七岁看上去却还老几岁,老人家为免手艺失传,晚年收了一个徒弟。
老人家得见老友后辈,十分开心,说要看看我学得怎样。
于是他带着我和他的徒弟来到了沅江边一处小林子里,说村里人多眼杂,这里好施法。
我当着他们面,借了他们辰砂、黄纸,画了一道借神符,拿出一片柚子叶,给他小徒弟开了天眼,然后,在跟着的几只狗里挑了一只黄毛,也不知道把他们村子哪个死鬼招来了,老头子气得拿起桃木剑,咳嗽着运起法力,把那黄毛直接刺死了。
老爷子边刺边骂,边骂边咳嗽:“咳,你狗日坏事做多了活该变成了游魂野鬼,咳,今日撞见我,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好在狗死之前我把那死鬼放走了,也不知是对是错,只骗老爷子说被你已经打得死透透了,绝不可能再有机会投胎了。
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建平,刚才左先生说想见识一下送尸术,你就拿这只狗给他看看吧。”
许多行外人对我们这行不清楚,在湘西,我们把法师尊称先生。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到送尸术这个说法,于是问李老爷子:“李爷,这送尸术跟赶尸术有什么区别?”
李老爷子睁着浑浊的眼珠子看着我,说:“左先生呀,赶尸那是行外人叫的,我们行内人称送尸,这是对客人尊重,你公没跟你讲这些么?”
湘西土话里把爷爷称呼为“公”。
我答:“我爷爷跟我讲得不多,只是讲当年黔北的事,就你们两个弟兄回来,其他没说。”
李老爷子嘴里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他又催着建平给我表演。
这建平就是他那小徒弟,实则比我还大两岁,个子不高,壮实黝黑。
建平对着刚死的那只狗,从兜里掏出个铃铛,也不见念什么咒,一摇铃铛,对着死透的黄毛喊了一声:“起!”
黄毛就直挺挺站了起来。
“走!”
建平再摇铃铛,这黄毛就像蹦迪一样一顿乱跳,当时我想这个建平是不是新创了蹦迪赶尸大法,正准备喊好,建平腼腆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搞好没搞好,再来一次。”
李老爷子生气了,骂了一句:“丢人现眼啊!”
我尴尬地不知道怎么答话。
李老爷子看着我很客气地说道:“左先生啊,现在不比以前了,哪个还会把家里人让我们收拾哦,都是开船开车自己运了,建平跟我说前些年电视里说我们运客人都是砍了手脚只搬个脑壳回来,放他娘狗屁!”
建平呵呵一笑:“师父,人家电视是说砍下来,丢了身子,只带手脚跟脑壳回来,没说只带一个脑壳!”
我想你他娘不解释还好,解释了等于火上浇油,果不其然,老爷子又骂了几句放狗屁。
建平呵呵笑,对着我说:“左先生不好意思,学艺不精,学艺不精,以后多向你学习。”
我答:“你们送尸一派高深,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得向你多讨教。”
李老爷子这时说:“我们李氏送尸术,怕是要毁到我这没用之人手上了哦。”
我估摸着是他觉得建平学得太差才这样说,赶紧打圆场:“李爷,建平哥还年轻,多学些日子,肯定能跟你一样厉害的。”
说到这里,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的黄狗蹦迪,心想老人家有这担心也很正常,这建平都二十一岁了,表现还是不太稳定,我这么安慰老爷子,他应该能好受一些。
李老爷子却说:“建平资质很好,学得也很认真,是我自己没用啊。”
我怕再说错话,看向建平,建平憨厚的笑,也没说话。
静了几秒,李老爷子,盯着沅江水出神,然后说着:“我们李氏一支,跟你们左家一样,之前也是族里能人辈出,那时候吃不饱饭,要养家糊口,本来都是正经手艺人,硬是被逼得干那盗墓偷盗营生,唉~”
李老爷子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里,我跟建平静静地等着,夕阳染得天边如画,那画倒映在沅江里,山水静谧,别样的美。
李老爷子看着江景,从回忆里回到现实,摆了摆手:“算了,不讲也罢,我们李氏到我这里算是到头了。”
我轻声接着说:“李爷,这不还有建平嘛。”
李老爷子说:“是有建平,可惜我和我师兄们的那些老根儿(老根儿,沅陵话,就是拜把子弟兄),不肯教他。”
李老爷子又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年轻人多讲讲白话,我先回去了。”
我看着李老爷子孤独离开的背影,问建平:“建平哥,怎么李爷不开心?”
建平呵呵笑,一副并不在意刚才谈话的模样:“师父就这样,其实我也是李家人,按辈分喊他大伯,只是我跟我妈姓姜,他总觉得传到我手上等于是传给外人了,其实现在都这个年代了,要什么紧呢,再说,也没人肯学啊现在。”
原来建平姓姜。
我又问:“刚才我招来那人?”
“那人啊,我们村里一个恶霸,96严打那年犯强奸罪被枪毙了,那人年轻的时候跟师父打架,把师父裤裆踢伤了,所以师父一直没有孩子,不然我们李家手艺也传不到我姜建平脑壳上了。”
我看着憨厚的姜建平,再问道:“刚才李爷说那些老根儿不肯教你又是怎么回事?”
姜建平看着我,愣了一愣,然后说:“我们送尸有许多东西要跟先人们学,他说的那些老根儿都是他那些死去的兄弟啊同辈啊,不是他们不肯教,是他们后人不让我们接近他们坟地,有些东西学不到手,我怕我得是湘西送尸一派最后一个正儿八经在学的人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不打算再问了,怕惹人讨嫌。
姜建平看我不说话,以为我在思考着什么,他接着说道:“左先生,我们这一代手艺人,遇到的问题是,想学的人,认真在学,想教的人,也认真在教,但就是学不到什么名堂啊。”
我深有同感,于是两人在江边多聊了一会,天快黑时我去向李老爷子道了别。
……
七年后……
公元2010年,我爷爷病逝,我二十六岁。
命运像一个幸运转盘,上面有一个区域刻着“二十六岁”四个字,五十八年前,命运转盘在我爷爷手中转动了一次,然后停在了“二十六岁”处,那一次,二十六岁的他,从黔北深山捡得一条小命回来。
而在他老人家五十八岁时,我出生。
2010年,爷爷去世时84岁,而我二十六年前的84年出生。
……
有时候想多了,我就会问自己:“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一天,我坐在爷爷房间里,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又想起许多事情,几欲落泪。
二十年前,我才六岁,小子无惧,学老爸跑去邻居家驱邪,用邻居家女主人内裤套在他们家小我四岁的儿子头上,结果被鬼附身,昏睡两天。
事后,爷爷说那鬼魂附上我身极其容易,没有一丝阻碍,爷爷说一般鬼魂附身是没有那么快的,而学法多年之人想招魂上身也得费时不短,很显然我遇见的就是一只一般的鬼魂,不然我当天哪还有小命,爷爷说看来我天生资质甚佳,乃上好的魂魄容器,这话听起来很瘆人的样子,不过或许是身体里流着先祖法师的血,我却不怕。
在湘西,不管是现在还活跃的先生还是传说中的赶尸匠,做我们这一行,要入门除了资质之外,还得一看生辰八字,再看年龄,三看性别。
八字不硬不能学,否则命短,年纪太小不能学,因为阳气不够,万一斗不过赃东西,极易丢掉性命,同样道理,一般女子也不能学,因为女子本身属阴,除非八字够硬,否则容易恶鬼缠身,身患重病。
不过我爷爷说我八字够硬,一生虽有险恶,但到最后都迎刃而解,所以,像我这种资质反倒应该先教,懂得方法才能更加保护好自己,于是爷爷将祖传护身铜铃传于我。
从此,六岁的我就跟着爷爷和老爸开始学习法术,到如今已经学了二十年了。
可惜只学会一些基本的捉鬼驱邪之术,爷爷口里说的那些更高深的法术,已经在五十八年前随着太爷爷他们死去而失传了。
正如几年前姜建平说的那句话:“想学的人,认真在学,想教的人,也认真在教,但就是学不到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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