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河间(十三)
1664年10月10日,西班牙人的特使巴尔博亚如愿拿到了一份盖着执委会、政务院双重大印,且签着国家主席强全胜名字的密约文本,然后小心翼翼地锁在了一个箱子内,匆匆乘船赶往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准备从那儿搭乘运银船返回西班牙——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再也没必要在新大陆待着,因此还是尽快回到菲利普国王的身边吧,天知道下一刻伊比利亚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在西班牙人走后,虽然这份被称做《东方密约》的协定尚未被激活,但自觉受到了鼓舞的东岸人可没打算浪费时间。在执委会的授意下,政务院从大鱼河干部进修学校、大鱼河青年干部学校和兵团堡的应届生中挑选了大量的干部,于10月15日这天送到了河间地区的山茶、感义两县(刚成立没几个月,全国第52个县级行政单位),全面接管两县各级政府机关,同时从本土迁移了一些退伍老兵家庭至乡间,与乡间的宗族争夺基层权力,河间地区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很多人不是想不到政府会接管这里,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原本总以为,在这片西班牙人的土地上,他们总还能继续逍遥个三五十年呢,可谁知这只是痴心妄想,朝廷竟然这么快就把“魔爪”伸向了这儿,这日斯巴弥亚人也忒弱了吧!
而山茶、感义两县的明人宗族、意大利家族们哀叹连连,可主管河间北部地区一应开发事务的陈科陈某人却心怀大慰,这天他难得地在自家宅子里整了桌酒席,邀了三五个心腹手下过来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陈县长,这次中央这么大动作,一下子调了恁多干部进河间,到底所为何意啊?西班牙人不会有什么意见么?”一名中年干部打开了一瓶河中大曲,给众人都满上酒后,疑惑地问道:“虽说这里的西班牙人大部都被我们收买了,可如此高调地在这建县立制、任派官员,也太扎眼了,西班牙人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吧?就比如那个什么狗屁卡马拉上校、波尔蒂略将军,必定会向上级报告吧?不然被马德里的菲利普国王知晓了,这些人一个个都得因为渎职而被查办,而且那时西班牙政府必然也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是啊,这也太反常了!”一名脸上有块狰狞伤疤的中年官员也附和道:“不光来了这么多干部,就连东岸建筑公司、西北垦殖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内河运输公司、国家储备粮库、国营百货公司等企业都一窝蜂地涌来了,听说还要来不少新移民,在南边新设几个定居点,这手笔——啧啧,也太大了,大到我们有些难以置信啊。”
有了这两个人带头,其他几人也纷纷起来发表意见,表示看不懂上头的这次意图,难不成他们在河间的拓荒垦殖行为已经可以光明正大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家表示真的醉了,因为这说明执委会已完全打算与西班牙人撕破脸,搞不好又是一场战争。
“瞎吵吵什么!”陈科把厚玻璃酒杯往桌上一顿,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来交接的官员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兼任执委会人事处处长的戚副总理也没交代什么话下来,这可就奇了!不过你们也别大惊小怪,不就是执委会定了调子不再遮遮掩掩,要大刀阔斧地整治、开发河间地区么?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啊,绝对的好事啊,这意味着大伙的机会都来了。今后南边要再新设什么县,就算从本土调人过来,肯定还有相当一部分干部要从咱山茶、感义两县抽调,毕竟咱在这里工作多年,更熟悉环境嘛。所以,诸位都好好干吧,今后的前程断断是不会差了的。”
陈科这话说得人人爱听,毕竟大家努力工作追求的可不就是名利二字么?因此,酒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极为热烈了起来,大家喝酒猜拳,在整整吃掉两只羊后才作罢散去。而陈科这个时候,心里还在琢磨着执委会是不是和西班牙人达成了什么协议,让那帮天主教徒们直接把河间给卖了?他觉得此事极为可能,但却知道短期内无法证实,只能猜测。
10月12日,上级正式文件传到了山茶县这边,要求陈科立刻选派得力干部及军警,深入基层乡间宣传,强力推行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法律。闻知此事的陈科心知这事有些不好办,但也知道非办不可,因此立刻遣人将负责整个河间北部治安的傅雷上尉请了过来,这事还是得他俩这对文武搭档商量着办。
“事情是有些麻烦,还是得小心行事!”也是第一回听说此时的傅雷上尉蹙着眉头说道:“这些年河间地区很多地方疏于管理,地方上开垦土地的面积甚众。尤其是在那些宗族聚居的乡村,很多大姓往往是跑马圈地,将一大片地给揽到自己怀里,然后在上面耕种、放牧、伐木、捕鱼、养蜂,好不自在。时间久了,他们怕是早将这片土地堂而皇之地记在自己账上了,早忘了咱们国家个人三十亩土地的红线了。这次推行法律,土地政策是重中之重,引起的反弹势必也相当不小,不得不慎重啊。”
其实,最初执委会鼓励往河间地区越境屯垦的时候,拓荒者们又有几个不知道私人拥有土地三十亩的上限?只不过河间地区没人管,土地又肥沃,水源、光照都很充足,大伙可劲地开垦荒地罢了,虽然就总产量来说未必比那些只耕作三十亩甚至更少的人要多,但人不就喜欢贪多求全么。那么多土地都是自家的,即便单位面积产量低一些、耕作得很不到位,但这心里看得也舒坦啊。
故久而久之,河间地区拓荒者名下的土地也就越来越多了。比如某些拥有数百亩土地的人,其实完全耕作不过来,缺乏蒸汽犁、收割机、播种机的他大部分土地都撂荒着,或许干脆就胡乱撒了点种子,广种薄收,其收获也未必比老老实实执行三茬轮作制度、重点经营自家三十亩土地的人要多(可能还有些不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疯狂地占有土地。河间乡下的很多村庄,基本就看不到什么公地了,几乎每一块土地都是有主的,让习惯了本土乡间大把公地的人初来乍到时很不习惯,差点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地主呢。
不过,野了这么久,如今看来本土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治理一下这边,给那些无法无天的人上上紧箍咒了,这全面推行本土的法律便是第一步。陈科、傅雷二人在河间地区工作的年头已经相当不短了,因此他们深知在这个事上,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土地政策不好办,说不得,还是得上守备队士兵了,不然可能根本无法压服那帮人。
想到这里,陈科倒也干脆,直接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把1633型燧发手枪,一边拿布擦拭着,一边说道:“河间地区都是些什么人?我想你我都清楚。修建西南铁路时逃亡的意大利劳务工、聚居抱团的明国宗族势力、从俄罗斯乡下过来的苦哈哈的农奴及猎人,这些人,没有过多接触过东岸的法律,不知道政府的威严,那么我们就有义务帮他们纠正一些错误的认识。这帮人,很多至今没缴过一分钱税,却好意思霸占如此庞大的土地,有******手续么?傅雷上尉,这事先从山茶县办起,正好你们这边屯驻了一个中队的守备队,让他们都集合吧,先随我们去乡下丈量土地、登记手续,这注定是一场艰苦的博弈啊。”
傅雷听了默默点头,然后便回到城外军营召集人手去了。
10月13日,带了两百多名士兵的陈科、傅雷二人不紧不慢地朝山茶镇郊外的一些村庄而去。这里都是县里最早一批移民扎堆定居的地方,人口已经不少,向外扩展出去的土地面积也极为可观。陈“县尊”和傅“县尉”二人带着两百多“官兵”的到来,让这帮来自大明浙南的移民们十分吃惊,继而有些慌张,以为上头又来“勒索”军需了。
当然了,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坏很多,当陈科遣人当众宣读了上级文件之后,这帮人毫不意外地炸锅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看着陈、傅二人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看大明的闯献之流一般。可不是么,夺人田产(咳咳,虽说这些田产大部分还荒芜着……)、率兽食人,与闯献何异!可以说此时若不是那些守备队士兵们拿在手里的步枪,估计这些乡间愚夫愚妇们已经一拥而上将陈科、傅雷二人扭住厮打一番了。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不敢!杀官造反的事情他们还做不出!更何况跟来的守备队官兵里连个相熟的人也没有(现在后悔不派子弟从军了……),一旦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保不齐便是当场被格杀的下场——至不济也会被流放海外殖民地——因此在最初气愤了一会后,一个个态度又有些软化了下来。
陈科打从来到河间的第一天就和这帮货打交道,此时看来哪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服软了,因此招呼了一声,身后几名干部立刻上前,带着一些测绘人员过来丈量、登记土地。期间不断有人腆着脸上来问能不能出钱将这些土地尽数“赎买”下来,这令陈科有些惊异,合着这些乡下农人有些家底啊,居然还有钱买地,真是小看了他们了。
陈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些人的请求,并且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本来政府每个人只分发五亩免费的土地,剩下的25亩可都得农人自己攒钱赎买,这会给他们丈量土地,是直接一人划三十亩,已然是占了大便宜了,可别再贪心不足想要多拿多占。
再说了,在河间这么一个人丁不丰的地方,固然土地肥沃、气候上佳,无论是经济作物还是粮食作物都能获得不错的产量,可问题是你有足够的农业机械和人手来播种、收割么?怕是没有的吧!那不就意味着大部分土地的开发程度其实极其低下,产量很低?更何况,现在华夏东岸共和国可是有令人“闻之色变”的不动产税的,你占了这么多土地,却又无法从中获得足够的产出,那不是傻子是什么?交税都能让你亏到姥姥家了吧?
如此威逼利诱兼晓之以理的情况下,陈科总算压住了这帮蠢蠢欲动的农人,将重新丈量、划分土地的事情推行了下去。至于说这些新腾出来的土地怎么安排,嘿嘿,他陈某人已经得到消息,国家开拓总局将会把从远东调回的山东新军第一师、第二师八千官兵(含家属的话有数万人之多)分散安置到这些地方,与这些宗族顽固分子混居——有这些打过仗、见过血且还有一定组织力的仆从军官兵们做邻居,想必他们也无法翻出多大的浪花吧?正好让这两帮家伙互相监视、互相牵制了,多省心!
而说完了丈量土地的事情,陈科也没忘了和这些人提起咱大东岸的税制。营业税、契税、关税什么的和他们无关,作为乡间的农户来说,他们所关注的主要就是动产税和不动产税(这两样同时也是征税的老大难,拖欠两三年的都不在少数),此外就是在乡间集市上买东西需缴纳消费税,但这种税收从来都是比较难以监督、征收的,因此陈科只略略提了一下便没再细说,重点还是放在动产税和不动产税这两个大头上面。
毫无疑问,这些拓荒移民们对于缴纳税收是极为抵触的,因为他们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没有纳税的习惯,甚至连集资供养守备队士兵的钱都不愿意出,你还指望他们主动纳税?不过他们也不是傻子,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县尊大人带着大兵下乡,摆明了就是来立新的规矩了,今后这税看来是缴也得缴、不缴也得缴,没得商量了,因此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不过他们垂头丧气,陈科等人却是心里暗爽。无他,如今推行本土法律、税制,看来执委会将河间地区整体吞并的决心相当大,而这对长期扎根经营这边的他陈某人来说,自然是极为有利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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