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抓“贼”
不知是雨声助眠, 亦或是太过疲累,柔嘉后半夜仿佛断了线一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她脑海中仍是绷着一根弦, 五更一到, 便自动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便想起床穿衣。
然而她一动,才发觉身后还躺着一个人,牢牢地把她嵌在怀里。
当察觉到她的动作时, 萧凛贴着她的额安抚了几下, 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柔嘉出神了片刻才慢慢回想起来昨夜的一切。
明明只是送个药, 为何又会闹成这样……
柔嘉看着身边熟睡的这张脸,心里忽有些怀疑。
但眼前舅舅的事更为要紧, 柔嘉忍了忍,抿着唇将半压着她的沉重的人慢慢推了开, 胡乱收拾了几下便下了榻。
眼看着天要亮了,她着急想走, 可昨晚穿的衣服却不知被丢到哪里了。
柔嘉起了身找了许久, 才终于在床尾找到了那件被揉的皱成一团的衣裳,顾不得那衣服上还有药渍, 连忙套在了身上。
掖庭上值前要点卯, 柔嘉在张德胜的开路下, 一路匆匆, 终于赶在人都还没起来之前回到了绣房。
此时, 天色还没亮,四下灰蒙蒙的, 那一排耳房里也静悄悄的, 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她出去过。
柔嘉松了口气, 悄悄推了门进去。
尽管她做的小心,但是那木门极轻的吱呀一声响,还是惊醒了后面耳房里正在蹲守的两个人。
“果然没错,我昨晚起夜的时候隐约看见她打了伞出去,就留了个心眼,一蹲蹲到了现在,她果然是在外面待了一夜!”
那原先与柔嘉同住的一个废妃,掀开了一丝窗户缝,盯着那道背影。
“一夜没回,那她是去哪了?”另一个也揉了揉眼。
“还能去哪,肯定是受不了这掖庭的苦和累,去攀高枝了呗!之前刚来的时候一脸傲骨,我还以为是多有骨气,没想到也跟她娘一样,是个只会偷人的娼妇罢了!”那年长的颇有些不屑。
“你怎么知晓?”那年轻的咂了咂舌,“她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龙生龙,凤生凤,一个荡-妇生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那年长的废妃一脸啐了一口,“你瞧瞧她那身皱巴巴的衣裳,还是昨天的那套,分明就是和人不知道在哪里翻滚了一整夜,还有她那偷偷摸摸的样子,走路时候别别扭扭,铁定是私会野男人去了!”
那年轻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又扒了窗子,顿时也有些不屑:“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长的就一副狐媚样子。”
“哼,胆子可真够大的。”那年长的琢磨了一番,顿时起了心思,“陛下如今尚未立后,这后宫都是太后在管,太后娘娘最厌恶这个公主了,若是我们把这事捅给她,说不准还能借机离开这个鬼地方!”
“太后?”那年轻的一听到能出去,立马就来了精神,她刚想起身,又有些不确定,“可这都是咱们的猜测罢了,她要是咬死不承认,那咱们也那她没办法啊。”
那年长的倒是一脸淡定:“急什么,这种事有一必有二,俗话说捉-奸要捉双,等下次咱们直接捉个正着,送到娘娘哪里,管保她无处狡辩!”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关上了房门,才终于落下了窗。
自从皇帝送了一本书来之后,周明含便整日里魂不守舍。
说是书,其实是一卷策论。
那策论是她当年发愤入太学时所做,当时借了兄长的手,转呈到萧凛的手中。
萧凛读了颇为高兴,大约是欣赏她的才气,才特意破例准许她入太学读书。
也正是这一青眼,让周明含萌了春心。
但如今,他却叫人又把这卷策论送了回来。
周明含捧着这册书卷,只觉得如千斤重,压的她整个人都抬不起头来。
她试图追问送书来的张德胜,但张德胜三缄其口,一脸避讳,又莫名让她有些不安。
后来直到柔嘉回宫,周明含才终于明白萧凛大约是知道她当初说过的话了。
可她说的又有何不对呢?
他若是不想让她做皇后,又何必叫她进宫呢?
他难不成要娶那个女人吗?
依照他们的关系,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明含觉得皇帝一定只是暂时被那美艳的皮相迷了眼,只要她不再逾矩,相信皇帝还是会选择她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位公主便被贬入了掖庭,周明含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白从霜得了失心疯,外面又隐隐在流传要立五皇子的流言,若是此时娶了她,不但能稳定后宫,更有利于前朝。
被冷落了许多日,周明含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时机,于是借了探病的名头去了太极殿。
然而一连数日,皇帝都称病不见。
周明含以为他是旧伤复发,阴雨天过于疼痛便只是放下了补汤。
直到今日连绵的阴雨终于放了晴,天气格外晴好,她料想着皇帝的旧伤应该好一些了,这才又拎着补汤前去。
“公公,敢问陛下的伤今日好些了吗?明含又炖了一盅花胶猪肚汤,听哥哥说,陛下从前行军的时候,颇喜欢这个味道,劳烦公公前去通传一声。”
萧凛今日精神好了不少,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嗓音,皱着眉沉思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进来吧。”
周明含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跟着进去行了个礼。
“明含参见陛下,明含听闻陛下旧伤复发,日夜忧心,敢问陛下的伤势好些了吗?”
萧凛正批着折子,头也不抬地开口道:“好多了,无需挂心。”
他用字极为简洁,语气也有些冷淡,周明含略通医术,原本打算多说两句的,忽然被截住了话,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折子积压了数日,已经堆叠如山,萧凛一连批了几道,那跪在下面的人还没走,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微微皱了眉,又多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周明含见他开口,这才回话道:“其实明含所来还为一事,明含昨日路过掖庭时,见柔嘉公主劳作十分辛苦,于心不忍,又素知公主一向仁善,因此明含恳请陛下能够饶恕公主,让她重返猗兰殿。”
一听见她的话,萧凛忽然抬头:“你们素日并无交情,怎么此番倒要为她求情?”
“明含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周明含连忙低下了头,试探着解释道,“想来公主脾性温和,大约也不会犯什么大错,若是一直待在掖庭里,只怕是有碍身体。”
有碍身体?
萧凛顿了顿,忽想起了昨晚的情景,昨晚灯虽被吹灭了,但他抱着她时分明能感觉到她身上还丰腴了一些,一把都抓不满。
她哪里是过的不好,分明是过的太好,甚至比在太极殿里他费尽周折养的还好!
萧凛撂了折子,语气微微不悦:“她的事你不必管,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周明含见他是真的对公主不满,这才彻底放松,连忙又岔开了话题:“是明含逾矩了,明含也只是关心公主而已。其实,明含今日来还为了一事,明含近日在尚书房侍读时,偶又听闻太后娘娘有立五皇子为皇太弟的念头,又听说白相近日动作频繁,担忧社稷,唯恐危及朝纲。”
“那你有何对策?”萧凛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大病初愈,嗓音微微低沉,周明含听出了些许鼓励的意思,鼓了鼓勇气,微红着脸抬头看向他:“明含觉得太后娘娘一贯不涉朝政,此番忽然做出此等异常举动,想必是被白相所惑,钻的正是您膝下无子的空子。若是您立即大婚,婚后有了皇子,白家此举也便不攻自破。明含……明含愿为陛下效力。”
萧凛一开始还抱了丝期望,希望周明含能不负这么多年的才名,拿出些实际的想法来,可到了如今,她眼中还是只有这些,眉头微微皱了皱。
何况,若是要孩子,也不必非得她。
因此萧凛只是淡淡地看了周明含一眼:“朕自有安排,你无需多虑,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自有安排?
周明含脸色微红,没敢明确地继续问,只好犹豫着下去了。
明明娶了周明含是最直接也最省力的办法,但皇帝却偏偏不肯这样做。
张德胜忖度了片刻,便明白陛下大约还是在乎公主的。
果然,下一刻萧凛便开了口问道:“齐成泽那边怎么样,跟了江怀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张德胜摇了摇头:“没有,除了前日送来的那封信外,齐统领并没再送消息来了。”
一提到那封信,萧凛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那封信上说一行人依照江怀所说,去了当时那位副官的老家,那副官虽死了,但他的妻儿还隐居在那里。只是那妻儿也一口咬定副官当时回家后,也只说了是江怀所做。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所有的指向都表明这一切只不过是江怀的拖延罢了。
萧凛看着那信只觉得可笑,他曾经竟真的曾有过一丝迟疑,希望当年的事和她舅舅无关。
可是铁证如山,若是再查不出什么,他最多留江怀三个月的性命,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萧凛微微沉下了脸,但一想到那张倔强的脸又有些烦躁。
连掖庭都不能让她低头,若是三个月后他真的下了死令,她恐怕也会随之一起去。
除非……能有更值得留恋的东西来留住她,比如与她更近的血脉。
萧凛沉默地批着折子,一直到了夜幕降临,圆月初升,泠泠的月光洒到了他的指尖时,他才终于有些坐不住。
今晚是十五,正是徐慎之从前所说的氤氲之期,若是这两日与她亲密,兴许下个月便会有好消息。
萧凛顿了顿,当圆月高升的时候终于还是起了身,朝外面走去。
他旧伤刚好,张德胜见他出门,连忙吩咐着车舆,但东西还没抬到,萧凛皱了眉:“不必备了,朕一个人走走。”
张德胜一听才明白他是要去哪里,立即吩咐了撤下。
这绣房的活计虽然并不累,但着实熬眼。
柔嘉在架子前窝了一天,晚上时特意避开那些闲聊的人,到月光下散散步伸一伸筋骨。
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舅舅查的怎么样了?
当日匆匆一见,她才发觉舅舅这一年苍老了不少,又一直在咳嗽,不由得有些担心。
还有桓哥儿,他一贯招蚊虫,如今天气渐热,草虫嘶鸣,也不知他有没有像从前一样被咬的满身是疙瘩。
柔嘉漫步了许久,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折了步回去打算继续给舅舅缝一些安神的香囊,再给萧桓做一些驱蚊的香包。
再回去时,那边的耳房已经静下来了。
可她刚想推门,却发现那木门已经闪了一丝缝,分明已经开了。
难道是之前忘记关了?
还是……有谁偷偷闯了进来?
柔嘉忽有些不确定,这掖庭里鱼龙混杂,偷蒙抢骗之事并不少见。
她生怕是有什么贼人闯了进来,于是悄悄绕到门后,抄起了一根从前备下的木棒防身。
黑夜里极静,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柔嘉移着碎步,边走边四下逡巡着,当移过了一座绣架,月光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果然有人!
柔嘉一紧张,挥着棒子便径直打了过去。
可那木棒还没砸下去,便被那警觉的人一回头一把攥了住。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一个沉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听见这声音,柔嘉立马睁开了眼:“你怎么来了?”
萧凛点着了灯,这才看清她额上已经出了汗,胸口也惊魂不定地大喘着气,整个人都是惊吓过度的样子。
“有这么可怕吗?”萧凛皱了眉,微微一使力将那木棒丢了出去,颇有些嫌弃,“怎么还藏着这种东西?”
“防身罢了。”柔嘉擦了擦汗,又将那木棒捡了起来,仍是靠在了门后。
让一个胆小的小姑娘独自待在掖庭里,他好像确实有些残忍了。
萧凛微微一动,启了启唇,正欲带她回去,但话到了嘴边一想起她那日的决绝,顿时又冷下了脸。
柔嘉一回头正看见他脸色变换,心里一紧,疑心是舅舅那边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连忙抓紧了他的袖子焦急开口:“是舅舅出事了吗?”
这么长时间没在清醒的时候相见,她一开口就是问舅舅。
萧凛原本的一丝怜惜瞬间被火气冲淡,拿开了她抓着袖子的手,毫不留情地开口:“是,的确出事了。”
“出事……”柔嘉脑袋里一阵嗡鸣,“出什么事了?”
“齐成泽来了信,他陪着你舅舅去找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副将的妻儿,可他的妻儿一口咬定的确是受了你舅舅的命令,你该如何解释?”萧凛冷漠地看着她。
的确是舅舅。
柔嘉手心微微出了汗,很快又恢复了镇静,迟疑地看向他:“那舅舅是如何说的?”
“他还能如何说,不过又是推脱的说辞罢了。”萧凛冷笑了一声,“这下你还是相信他吗?”
柔嘉脑子里有点乱,但凭着一贯的信任,她还是点了点头,猜测地回答道:“兴许,那副官的妻儿也不知他是不是受人指使,那副官或有爱妾宠姬之类的,也许会知晓一二也说不准……”
“果然是舅甥,连说辞都一样。”萧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舅舅也是这么说的,说记得那副官曾和一个营妓如漆似胶,要求再去查一查那营妓。若不是你们分属两地,朕都要以为你们是串通好了。”
“绝无此事!”
柔嘉连忙解释,但这话实在太巧,她心里不知为何忽有些微妙。
停顿了片刻,柔嘉抓紧了手心,满眼期待又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那……那你答应舅舅了吗?”
她甚少用这种渴求的眼神看着他,眼睛亮如星子一般,耀眼的连满地皎洁的月光都失了色。
萧凛原本涌起的怒火瞬间烧成了心火,转着手中的扳指一顿,忽然意味不明地开了口:“朕打算今晚想一想,明日再回信……”
柔嘉听见他这般说,眼神微微错愕。
如果她从前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到底陪了他那么久,只消一眼,她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怪不得他会愿意踏进这种地方,原来是有所图啊……
反正多一次少一次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差别了。
柔嘉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腰上。
宫女的衣服比公主的衣服简易的多,轻轻一扯,便层层坠了地。
“是不是胖了?”
萧凛捏着她的耳尖一点点揉磨,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
柔嘉咬住唇,不想忍受他的目光,干脆一偏头直接吹灭了蜡烛。
脾气还不小。
眼前一黑,萧凛无声地笑了笑。
可她越是不让看,反倒越发勾起了他的兴趣。
萧凛手臂一用力,下一刻忽然出其不意地将她抱起,朝着洒满月光的窗子走去。
整个人忽然凌空,柔嘉不得已连忙抱住了他的肩。
“你干什么呀……”柔嘉拧着眉正欲推开他,可她一抬头,忽瞧见窗外掠过了一道黑影,顿时全身发麻,连忙又低下了头埋在了他怀里,害怕地快哭了,“你快走,窗外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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