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锡兰人的反击
夜色过半,岸上的大火逐渐熄灭。毕竟天上的雨点一直没停过,过一阵便会下一番稍大的阵雨。本地房舍皆为木石结构,茅草和泥巴糊的顶。起火时迅猛无比,但其实没有多少料可烧,烧了一阵也会因为引火物不足而慢慢变小。
港口海湾之中静悄悄的。飓风天气,一扫之前的炎热憋闷,让人感觉甚是凉爽怡人。雨声和潮水声是最好的催眠曲,加上所有人这近一个月来远渡重洋,历经战斗和风雨,都很疲惫。所以这一睡下去,都睡得很死。
战船是靠拢在一起,围拢在距离岸边两里之外的距离的海面上停泊歇息的。这个距离,除了火炮之外,岸上敌人是无可奈何的,所以众人都很放心。
上半夜,各船都有人手值夜巡逻。过了夜半之后,张延龄见巡逻的士兵们也都疲惫不堪,便让他们不必频繁走动,就地歇息。半个时辰巡视一圈便好。因为在张延龄的心里,也认为今晚是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约莫四更天的时候,张延龄也有些困顿,坐在船厅的窗户旁听着雨声和潮水声打盹。正迷迷糊糊之际,忽然间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张延龄一睁眼,见谈长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就在眼前,正伸手竖着手指,示意自己不要出声。
谈长顺是睡了一觉半夜里来到张延龄身边侍奉张延龄的,怕张延龄要喝茶跑腿什么的,所以在旁边听命。张延龄让他回去睡觉,他却执意不肯。张延龄只得作罢。这小子倔的很,有时候一根筋,对自己倒是处处照应。性子朴实忠诚。不涉及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张延龄倒也不跟他计较,任他在船厅里呆着。
长顺之前一直在船厅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也不来打搅张延龄的思绪。张延龄有他在旁边,倒也心中安定,所以才会犯困打盹。
“怎么了?长顺。”张延龄低声问道
“表姐夫,好像不对劲。我好像听到海上有什么声音。您听,哗啦哗啦的,不像是海浪的声音。海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总感觉像是有人。”谈长顺声音压得极低,在张延龄耳边道。
张延龄一惊,示意谈长顺不要出声,侧耳对着窗外细细倾听。外边雨水的滴答声,海湾外,海潮翻涌的隐隐轰鸣声,外加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鼾声入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张延龄又睁大眼睛朝着海面上看了一会,海面上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大船灯光管制,天上又无月色星光,岸上的火也正在熄灭,只剩隐隐红色余烬和零星火头,根本已经无法照亮海湾。所以整个港口海面上黑的像个锅底一般,只有近处才能有微光可视。
张延龄正准备跟谈长顺说,要他不要过度紧张的时候,突然间,耳中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这声音虽然轻微,但却不属于之前听到的各种声音,显得格格不入,令人生疑。在张延龄听来,这更像是拍打水面的声音,轻微而有节奏。
张延龄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谈长顺也瞪大了眼睛,手指指向南侧左弦的位置,看着张延龄。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听到了没有?”
张延龄轻轻点头,无声用口型说道:“在左舷,不要出声,去瞧瞧。”
谈长顺指了指船舱,意思是问要不要叫人。张延龄摆了摆手,没有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形的情况下,把所有人都闹腾起来没有必要。那声音或许只是海鱼甩尾,冒出水面拍打水花的声音罢了。先看清楚再说。
张延龄蹑手蹑脚的猫着腰从船厅出来,沿着楼梯一步步的向甲板走去。谈长顺跟在身后,悄无声息的跟随着。两人在楼梯上又听到了水面轻微的拍打声,听声音,就在左舷外不远处的船舷下方。
张延龄不敢怠慢,伸手抽出了腰间的火铳,一边下楼梯,一边迅速的装填弹药。谈长顺也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两人下到甲板处,一步步弯腰来到左舷栏杆处蹲下身子,眼睛瞪着舷外黑乎乎的海面。
“哗啦!哗啦!”水花声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张延龄瞪大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还是可以看到近处移动的物体的。在水声响起之处,两个黑乎乎圆圆的头颅露在海面上,胳膊正在缓慢的划水,已经靠近到了大船下方的不到七八丈的位置。
那绝对是人,从海面往大船旁边偷偷游来的人,那能是什么人?自然是敌人无疑。
张延龄不假思索,举起短柄火铳,对着海面上冒出来的两个人头扣动了扳机。燧石摩擦的火花在黑暗中甚为醒目,海面上的不明身份之人显然楞了楞,然后他们便听到了火铳的轰鸣。
“轰隆”一声巨响,大片的钢珠弹在海面上溅起了密集的水花,在这个距离内,张延龄的短柄火铳的威力可想而知。七八丈的距离不过三十余步,又是居高临下,神仙也难逃。
海面上传来了大声的惨叫声,两个海面上的不速之客露在水面之上的脑袋被各自轰出了六七个血洞,当即毙命。
随着这声枪响,各船上顿时大乱。睡梦之中的士兵们惊醒过来,纷纷叫嚷着起身。各层军官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是却已经开始大声喝令士兵起身准备战斗。
张延龄朝着海面上又快速轰了一枪,船上的巡逻亲卫已经循声而至。
“发生什么事了?国公爷,国公爷在何处?”
张延龄大声喝道:“我在此,有敌来袭,在海面上。点灯传令各船将士即刻迎战。”
亲卫们闻言惊愕,旋即迅速行动。两名士兵迅速爬上桅杆上方,点燃风灯朝着各船传达信号。七八名亲卫在张延龄身边开始朝着海面上开火。
海面上骚动起来,像是鱼群炸窝发出的骚动,水花哗啦啦作响,距离铁甲战船不远的地方似乎全是水声。
“发射照明焰火弹。”张延龄大声喝道。
三名亲卫将示警用的照明弹点燃,数枚照明弹升上空中,顿时将周围黑魆魆的海面照的一片光明。
照明弹照耀之下,海面上的情形尽收眼底。张延龄和身边众人看到海面上的情形的时候,刹那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楞在了那里。
但见海面之上,起伏的波涛之间,有无数个头颅载浮载沉。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在照明弹光亮所及的范围内全是从海中泅游而至的敌人。最远的在数百步之外,最近的就在船舷下方数丈的位置。张延龄甚至能清楚的看清楚他们的五官长相。
此情此景,既诡异又恐惧,令人头皮发麻,心脏狂跳。本来以为只是小股敌人偷袭,谁能想到,竟然是如此多的敌人,而且已经摸到了近前。
那是锡兰人的兵马,他们趁着黑夜,从海湾外侧进入港口,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用小船进了港湾之后便开始下水泅渡。科伦坡港的锡兰人靠海吃海,谁不是一副好水性。这种港湾之中不大风浪之中的泅渡对他们不在话下。
白天凶猛的炮击不但没有让他们退却,他们反而在夜晚发动了大规模的偷袭。
被照明弹暴露了身形的锡兰人也不再偷偷摸摸了,他们开始呐喊着朝着大明的铁甲船快速游了过来。水面上水花四溅,怪异的叫喊声充斥海面。
张延龄和身边众亲卫借着光亮不断的朝着海面开火,很快杀死十多人。但这并不能阻挡疯狂游近的敌人。
陈式一已经从船舱中飞奔而来,大声询问着情形。无需张延龄多作解释,在照明弹光亮消失的最后瞬间,陈式一看到了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敌人的身影,他呆了呆,旋即大声吼叫起来。
“敌袭,敌袭!所有人即刻上甲板作战。所有人!”
其余各船上的大明官兵也搞清楚了状况,兵士们从睡梦中惊醒之后,在各船将领的吼叫声中冲上甲板。照明弹打上空中,重新照亮海面的时候,鸟铳手已经对着海面砰砰砰的射击起来,弓箭手也对着海面开始放箭。
片刻之前还是一片安静的海湾内,瞬间一片混乱,成了一片混战的战场。火枪的轰鸣,弓箭的啸叫,喊杀声,叫骂声,惨叫声,水花声不绝于耳。
锡兰人有备而来,随身携带方形小木盾,这是他们泅渡游泳的划水工具,同时又可作为挡住头脸要害的简易盾牌。而且他们水性很好,在偷袭失败遭到剧烈打击的之后,他们在数十步外选择潜水靠近。
弓箭和火铳对于水面之下的敌人的杀伤力大减,一旦深入尺许深的水面之下,火铳的钢珠和弓箭都无法穿透水层,更别说杀伤他们了。
虽然有不少锡兰人被不断的射杀,但是有更多的敌人通过潜水和强行冲过的方式抵达了铁甲战船的船身之下。就像攻城一般,他们已经攻到了城墙下方。
一根根钩索抛上船舷,锡兰人开始往船上攀爬。水中的鱼叉,标枪也开始往甲板上投掷,这是海面上的敌人的远程攻击手段。更令人毛骨损然的声音响起,那是嘭嘭嘭的斧凿之声。锡兰人带有斧凿,已经开始在船身开始挥凿。他们想要凿穿大明的船只,让他们全部葬身大海。
局面在战斗开始之后,陡然变得极为严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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