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069
淮安侯府的人来报丧时,云珠还没有醒。
其实如果不是曹勋与张行简情同手足,柳静也不会这么早就派人过来。
总管张泰将消息报给了曹勋。
在云珠、曹绍面前,曹勋是内敛稳重的兄长辈,张泰却是亲眼看着曹勋从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童长成顶天立地的国公爷的,张泰也记得张行简揣着烧[ji]跑来找自家世子的那一天,记得世子随着张行简离去的身影,小少年们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他们要去接济被禁足的另一个好友,早叫大人猜到了。
那么好的儿郎,本来可以建立更多功业的将才,就这么走了。
张泰心里都跟着难过,他目光不忍地看向站在廊檐下的国公爷。
曹勋神[se]平静,对上张泰的视线,他吩咐道:“您去准备一份丧仪,马车也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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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转身去了后院。
好像不需要别人安慰,张泰却更加担心了,人难过到极点会自然而然地哭出来,刻意忍着反倒不妥。
后院的丫鬟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男主人回来了,行过礼就继续做着手头的事。
曹勋直接来了内室。
纱帐低垂,她还睡着,曹勋坐在窗边,视线落在桌面的茶具,他便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丫鬟们新换的茶,水温微烫,蒸腾出屡屡雾气。
昨晚的梦境浮现脑海,曹勋笑了笑。
也好,他在[cao]原时想着回家,后来回来了,陪伴妻子这么多年后,他又怀念[cao]原上的军中生涯,这一去也算得逞所愿,从今以后都不必再忍受病痛的折磨,想骑马就骑马,想大[kou]喝酒就大[kou]喝酒,潇洒够了随时还可以回京看看妻子儿女。
说实话,曹勋也不喜欢好友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还是年轻时候瞧着更舒服。
云珠这一觉睡到了辰中,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身边无人,透过薄薄的纱帐与屏风,看见曹勋坐在窗边的身影。
官员们为期二[ri]的中秋假正是从今天开始,他没去官署也正常。
秋[ri]干燥,昨晚又陪柳静她们喝了些果酒,一觉睡下来云珠这喉咙就有点干。
再瞥眼曹勋,云珠颇感无奈,别说曹勋习惯了她的使唤,她也习惯使唤他了,果然能顺着本[xing]和和气气地相处,她自己也舒服。
什么情不情的,不必琢磨太深,反正她又没图那个。
“渴了,给我倒杯水。”
她随手挑开帘子,朝着那边道。
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一壶温水,曹勋换个茶碗帮她倒水,再端到床边。
云珠已经坐起来了,曹勋进帐时,她抬眸看了眼,就发现这人脸[se]不太对。
不是情绪,就是他脸庞
() 的颜[se],
平时温润如玉,
这会儿倒显出几分苍白来。
云珠接过茶碗,纳闷道:“昨晚喝了多少酒?”
曹勋笑了下,等她喝完水,他摸摸她的头,道:“行简今早走了,你简单收拾收拾,随我去吊唁吧。”
云珠手一松。
曹勋接住那只差点掉落的茶碗,安抚道:“没事,早就料到的事,不必太难过。”
云珠的心沉沉的。
张行简那模样,确实早就叫身边人预料到了他的大限将至,可昨晚大家还见过面,今早说没就没了,如何不叫人唏嘘?
张行简是曹勋的好友,云珠与他不[shu],惋惜为主,难过真谈不上,问题是,曹勋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
“那边什么时候派来的人,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不等曹勋回答,云珠立即下了床,一边自己打开衣柜挑选适合去吊唁的衣裳,一边喊连翘她们去备水。
匆匆忙忙地梳好头,云珠叫上曹勋就要往外走,曹勋反倒拉住她的手,提醒道:“先吃点东西,这一去就要耽误一[ri],忙起来怕你饿到。”
云珠哪还有心情吃,催促道:“快走吧!”
快步来到前院,发现曹绍也在,穿着一件深灰[se]的细布袍子。
他神[se]沉重,看着兄长道:“侯爷是战场上的英雄,我等将门子弟都敬佩他,还请大哥准我同去祭奠。”
战场上死去的将士太多了,同时也有众多将士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身体残疾、病痛缠身,他们有的获得了荣耀,有的依然籍籍无名只领到一点抚恤,也有张行简这种原本如灼灼烈[ri]功成名就的天之骄子,却只能在最风光的时候黯然退场。
曹绍虽然走了文官这条路,他骨子里依然向往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也想去缅怀一位早逝的将军,献上自己的敬意。
曹勋颔首:“走吧。”
因为带上了曹绍,曹勋也选择了骑马。
张泰、云珠都没机会说出的安慰之词,曹绍说出来了,劝兄长节哀。
曹勋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放心,我没事。”
曹绍:“……”
怎么可能没事,别看他以前把谢琅当情敌,换成谢琅突然没了,他肯定会哭一场,更别说兄长与淮安侯的[jiao]情。
偏偏对着那么一张平静的面孔,曹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云珠将兄弟俩简短的对话听到耳中,蓦地想起当年祖父病逝的时候。她跟母亲就不说了,父亲哭得涕泪不止,硬气如哥哥也几次突然哽咽出来,扯着袖子抹泪。虽说张行简跟曹勋是同辈,曹勋不至于哭得那么惨,可他现在的样子也太不对劲了。
淮安侯府很快就到了。
因为云珠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过来,侯府里面已经围了很多前来吊唁之人,不说顾清河赵氏夫妻,李雍夫妻、顾敏都到了,顾敏靠在母亲赵氏身边,眼泪止都止不住。
然后,云珠看到了一身白衣哽咽出声的柳静,看
到了嚎啕痛哭的世子张护。
这一刻,云珠的眼泪也下来了,再怎么不[shu],那都是她这一年里常见的温润之人。
.
张家人[kou]简单,张行简没有其他叔伯兄弟,柳静的娘家也远在外地。
曹勋、顾清河带着各自的妻子留在这边帮忙。
中秋这二[ri]假,两对儿夫妻几乎一直留在张家,晚上曹勋、顾清河陪着张护一起守灵,白[ri]里他们招待男客,云珠都没机会跟曹勋长时间相处。
八月十七一大早,张行简在妻儿的哭声中入土为安。
回城路上,云珠、赵氏都坐在了柳静的马车中,赵氏帮忙抱着团团。
小女孩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小手扒着窗户,咿咿呀呀地要看外面。
柳静用湿帕子擦过脸,除了神[se]憔悴眼睛发肿,瞧着平静多了,目光柔柔地看着赵氏、云珠道:“这几[ri]多亏有你们帮忙,让我尽情哭了一场,不过你们放心,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哭够也就没事了,接下来就一心抚养儿女长大,不会沉溺于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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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年纪小,乖巧地听两人分享生活经验。
柳静也没忘了她,有些担心地道:“国舅爷是重情之人,我看他这几天过于平静了,兴许都憋在心里,回头只有你们夫妻俩的时候,弟妹好好开解开解他吧,有什么情绪该发出来就发出,发出来也就好了。”
云珠:“嗯,晚上我就跟他谈谈。”
随着张行简的下葬,张家也没有什么事了,云珠、赵氏把人送到家,又待了会儿便告辞离去。
等云珠回到定国公府,才知道曹勋居然没回来,直接去都督府当差了!
虽说大都督公务繁忙,但至于忙成这样吗?
云珠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其实云珠并不擅长安慰人,曹勋自己跑她面前哭一场,她还能顺势安慰一下,就怕他平平静静的,弄得她好像多此一举。
等啊等,天黑了曹勋才回来。
云珠坐在堂屋,见到他,上下打量一眼,问:“吃过了吗?我还没吃呢。”
曹勋先是意外,跟着无奈道:“不是叫阿九回来传信了,今天事情有点多,叫你先吃?”
云珠:“我自己吃有什么意思。”
曹勋示意连翘去厨房传饭。
饭菜很快端上来,云珠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对面的男人,因为前面二晚曹勋都在守灵,根本没睡多久,此时的脸[se]很难说得上好看。
吃完饭,云珠赶紧催他去睡觉了,她也跟着他躺到床上。
曹勋习惯地抱了她一会儿:“这几[ri]辛苦你了。”
云珠:“我没什么好苦的,倒是你,难受就哭出来,少逞强。”
曹勋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云珠摸了摸他的眼角:“谁说小孩子才能哭了?他们都说憋着容易伤身,你本来就比我年纪大,憋出病更显老,该哭就得哭。”
曹勋捉住她的手指,亲了亲,道:“没想哭,父亲走时我都没哭。”
云珠:“……”
曹勋:“会不会觉得我过于薄情?”
云珠:“没有,就是有点好奇,你有为什么事哭过吗?”
曹勋:“嗯,刚上战场的时候,看着那么多将士死在面前,难受起来哭过几次,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这种事也能习惯吗?
云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知道就算他习惯了,肯定还是会为张行简的离世而难过。
“我就抱抱你吧,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我再听你说。”
曹勋确实很困了,身体疲惫到极点,[jing]神自然难以支撑。
他只对异常温柔的小夫人说了一句话:“多抱一会儿,等我睡着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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