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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0 章 九卿之争


对于呆在官署的中底层官吏来说,平时的[ri]子并不算多舒服。

  官暑整体占地够大,可分到个人头上的却不多,完全比不上家里,周围不是同事就是上司,行动上更不敢太过随意,以免惹的别人多嘴和上司不喜,连过上五天这样的[ri]子才能休息一天,任谁都会觉着[jing]神疲惫。

  没办法,大家总得找点能让自己放松的东西。

  比如,闲聊。

  不限制人员场地,不会有多余的器皿惹人注意,兼顾时刻停止和随时开始的特[xing],只需要控制好话题,那放松效果简直不是一般的好。

  而最近几天,各官署的闲聊显然已经变成了顾侍御史的家事。

  其实这点家事传不了这么广,可架不住不少官吏自己儿子也跟着凑了热闹,所以各官署之间,往往是从‘我家那不省心的小子’开头,巴拉巴拉一通,最后将锅往顾侍御史一甩,表示都是他做的不行,若非他没教导好女儿处理好事情,自家儿子怎么会掺和进去呢!

  能在宫中官署中做官的,基本上都不怎么年轻,做父亲是起步,当爷爷的更是一抓一大把,统一的身份,让他们看待这件事上的态度也很一致——女儿又蠢又坑,顾侍御史处理不好事情更是可耻,就这点能力,还做什么官?

  弱[rou]强食的世界里,恶意往往比同情更多,当顾侍御史露出破绽,嗅到伤[kou]的鲨鱼闻着味立刻就来了,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九卿的耳朵里,甚至还被太常给提了出来。

  彼时刚刚下朝,列卿正各自往自己的官署走,官署不在丞相府的和另有要事的已经走远,人不多,只有薛丞相、御史大夫张欧和其他几卿在场,提及此事的太常面带笑意,仿佛就像是随[kou]提及的一件不起眼小事:

  “最近官署中倒是有件趣闻,不知各位可曾听说,侍御史中出了位能人,手都伸到京兆伊府中去了啊。”

  别人不好说,太常一提,韩盈瞬间亮起了雷达,正准备迎敌呢,御史大夫张欧皮笑[rou]不笑的问道:

  “席太常消息好生灵通,我都不知道这么有本事的属下,倒是先被你知晓了?”

  御史大夫回话中的火药味太过清晰,这让韩盈微微挑了挑眉毛,的确,太常所引话题的指向[xing]太强,直接攻击的御史大夫属下与其它部门有所私[jiao]或者胁迫,跟婚龄压根没什么关系,最该急的不是她,而是张欧,不过……

  这罪名可不算小,比之前阻拦她的政策还要严重,几乎等同于开战的前兆,不撤掉对方官位不罢休程度,他们两位也未曾有过生死矛盾,太常失心疯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和御史大夫开撕?

  不清楚情况,韩盈直接闭嘴,只静静的旁观起来。

  “那你的消息可真是太不畅通了。”

  被讥讽的太常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是笑眯眯的说道:“张御史,你手下的人看起来可不怎么上心啊。”

  这完全是张欧最大的痛点,做为皇帝提拔上来的御史大夫,不少事情上皇帝对

  他的器重程度还不如他的属下(),以至于更底层的属下对他态度也极为微妙→(),这种事情自己处着已经够难受了,如今还要被太常指出来嘲讽,张欧的脸[se]立刻[yin]沉了下来,可下一秒,他却调整好了表情,极为疑惑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未听说过,按理说,若真有侍御史与京兆尹府勾连,哪会传到你耳朵里?真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是一个侍御史而已,延尉早就拿着证据上报了,也不知席太常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若只是道听途说……”

  说道这里,张欧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这等偏听偏信,可不是席太常你会犯的错啊,这可不太正常,像是,像是有些老年痴呆之相,这可是疾症,可得及时去治,正好,韩尚院也在,你给太常看看?”

  嗯?这什么脏东西!

  好好旁观吃瓜的韩盈,突然就被张欧扯进了战场,直接没忍住在心里问候了他十八辈男[xing]祖宗。

  张欧这根本不只是‘骂人有病’这么简单,分明是直接给人定[xing]有病,而无论古今,重大要职基本上不可能让一个有影响工作疾病的人担任,老年痴呆的症状便是健忘、思维逻辑差,行走动作都会有困难,基本上处理不了任何事务,正是影响工作的疾病之一。

  提它,只是讽刺也就罢了,可让韩盈去诊断,那就是将一个合理撤职理由教由她决断,看着好像权力很大,连九卿之一的太常都可以建议撤掉呢,可就算太常有老年痴呆,这没到明显重到起不来的时候,外人看他顶多就是有点衰老,并没有什么病,真定了,那分分钟后世正常人怀疑[jing]神医生诊断[jing]神病人一样忌惮,甚至恨不得弄死她。

  谁能忍和自己同级别的对手,竟能这么容易决定自己的仕途!

  投胎投好了,能做个混吃混喝等死的王侯,却做不了三公九卿,在这儿的不说个个都是[jing]英中的[jing]英,可智商水准也是在平均线往上,加上环境的熏陶,顷刻间便明白了韩盈此刻的危险程度,原本同样只是看戏的姿态也紧张起来,眼神晦暗的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张御史说笑了。”

  面对这么多的视线,韩盈不慌不忙的推脱起来:

  “自我为官到现在,得有七八年的时光已经不与人行医看诊,号脉也分不清脉相如何,现在自己有个头疼脑热,都得专门去医院让医生给我看,再让我给别人看病,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此话一出,众卿之间紧张的氛围立刻一松。

  光禄勋笑道:“韩尚院所医非病,乃为众生尔,更胜于技,生疏也是无妨。”

  “正是。”

  他一开[kou],紧接着又有人接道:“我家小子一月不书,那手字便宛若狗刨,真是不适,自己寻医者便是了,何必劳烦已经不[jing]于此道的韩尚院呢。”

  “就是如此啊。”

  “没错没错。”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飞快夯死韩盈[ri]后不再行医的可能。

  实话说,这一幕挺好笑的,只是好笑之中,又多了

  ()  几分心酸。

  昔[ri]淳于意和他的弟子,用尽各种办法都逃脱不了被官吏[bi]为医者给权贵治病的命运,甚至韩盈也没逃脱——很久以前,还有人借此讥讽,甚至想让她给自己看诊,好以此来羞辱。

  当时的她,其实也是用的相同的借[kou],可那时围观的人都说没事,纷纷起哄[bi]着她去诊,以至于韩盈给他诊出来个肾虚[niao]急,房事不畅的丢脸结果,对方才恼羞成怒的表示她医术太差,全都是假的,[ri]后再也不会让她来诊治。

  而今[ri],当她的权势已经与众人持平,她的医术反倒成了能够威胁周围人的武器,以至于所有人坚定的‘帮助’她不再给旁人看诊。

  虽说这也能杜绝她再被人[bi]迫羞辱,可也着实让韩盈对这些人又多了几分厌恶。

  并非出自尊敬医者、尊敬她本身,而是想要扼杀她能力意外带来的好处,韩盈自然不会开心,甚至还想反过来膈应一下他们。

  “不过张御史也是提醒我了,诸位前辈年事已高,更要注重身体无恙,而今朝中诸事辛劳,也易忽视,不若定个时[ri],每隔一段时间由医者来诊个脉相,身体康健为佳,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正好更改作息,提前预防,以免积劳成疾,成了难以诊治的重病。()”

  这就是定期体检,往后一两个朝代,那可是皇帝的专属待遇,大臣想享受都没资格,绝对是件好事,在如今也不能说它坏,只是刚刚才摁死韩盈给人看诊,众人潜意识里都觉着自己的身体情况需要隐瞒,那再听她这话,就怎么都觉着不对劲儿起来了。

  可心里觉着不对劲儿,想找理由拒绝又还不好找,毕竟关心他们的健康哪里会有错呢?韩盈也没有针对个人,是所有人都进行问诊,大家都会知道互相的身体状况如何,那,身体好的自然不会担心,只会是身体不行的人开始担心了。

  还算年轻的张欧自觉身体极好,压根不怕看诊,他看了眼韩盈,衡量着她的态度,突然应道:

  韩尚院此言甚好,不若明[ri]请示陛下,定例施行,以彰陛下恩泽??()_[(()”

  其实以韩盈过往的人品来说,大家也不太信她会[cao]纵手下医者做什么恶意诊断,这看似强大,实际上却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招数,除是天子早就想换大臣,授意医者,这样能互相留个颜面,不然,谁能受得了她能[cao]控手下医者。

  好不容易将医者地位提到这种地步,她怎会亲手将其毁掉。

  比起来她会趁此做恶,光禄勋更相信,这真的是出自为他们身体健康着想而出的主意,虽说提及的时候有些怪异,但——

  如今水平还算可靠的医者,除了宫中的太医就只有外面的京医院,哪一个不受韩盈管辖?别管定不定期诊治的,只要自己有病找她/他们,那生病的消息根本别想瞒住,倒不如平[ri]里便时长看着,让疾病在腠理时就解决,难道皇帝还能因为他们有个睡眠不足、食[yu]不振的病因就辞去职位不成?

  现状如此,年龄也有些大的光禄勋权衡利弊,也赞同起来:

  “我觉着此主

  ()  意不错,提前预防嘛。”

  “韩尚院好像提过,京医院建成后,除重病外不出门看诊?”太仆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

  “怎么突然立这么个规矩?”

  “医者人数不足,这些时[ri]不少人家有个小病也要派人让医者上门,时间全[lang]费在了赶路上,有急病患需要医生看诊或者及时去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人,差点出了事故。”

  提起此事,韩盈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说道:

  “此举不仅损耗医疗资源,还容易引发医者到底去谁处看诊的争端,于各方都不利,我索[xing]做个恶人,挨些骂名,[ri]后想看病的,都自己去京医院,省得再出这样的事来。”

  在这个特权合理合法存在,权力大到极致就该享受更高特权的时代,韩盈就算是指出高官显贵靠着财富和权力,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因为九卿的权力,完全可以碾压中底层的官吏,将医者带走给自己看病,不仅不会影响自己,还会彰显自己的权力和身份,但——

  九卿他又不止一个。

  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遍地都是,即便是九卿,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某天需要医生的时候,还有同等级别乃至更高的存在已经将医生全部叫走或者正在叫走,若和此人[shu]悉,大家还能匀一下医生,可若是此人正好和自己不和有仇呢?

  好家伙直接开打吧。

  瞬间想到这个场景的大鸿胪沉默片刻,不由得开[kou]道:“韩尚院着实不易啊。”

  这可真是自己挨了骂名,免了大家的争端,实在是好人啊!

  韩盈但笑不语。

  这么做她肯定是要挨些骂,但此刻她将这么做的原因说出来,众卿明白底层逻辑还是为了自己,那再看别人骂她,反倒会觉着她实属不易,再者,等制度推行下去,更是不着痕迹的消去了达官显贵的一项特权。

  权贵在女医们面前越没有特权,女医们的权力、地位,才会显得越高越啊。

  这[bo],她就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而对于九卿来说,对彰显自己地位特权的追求,永远是没有止境的,自己去医院和大众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总得有什么再找补回来,这一找,嗯,韩盈刚才说的定期问诊好像也不错?

  若只有他们有的话……

  还未等有人继续赞同,太常便已经黑着脸讥讽起来:

  “此等小事,也就韩尚院你一人会提,当真是妇人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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