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6 章 好事办坏
卫青最初带回来的俘虏以及被劫掠走汉民奴隶剩下的混血儿加起来,足足有三百多人,其中有因为被俘虏时受伤没好,水土不服,审讯,以及自缢等诸多原因死了一部分,如今只剩下二百四十三人,对俘虏来说,这个数额不多,可要审讯细节的话,那就开始要命了,尤其是很多俘虏至今还没有学会汉语——他们靠匈奴话[jiao]流!
语言,或者说词汇,它是一个环境情况的总结与反应,就比如农耕文明常用的工具,犁,在匈奴语中是找不到对应词汇的,解释起来也不容易。
毕竟匈奴人没见过实物,凭空想象理解总会有偏差,即便有归顺的汉民做翻译,可这些汉民自身的思维和表达能力本来就弱,二次传递间也肯定会有信息的损耗,韩盈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费时的工作,若真想把这些人都过一遍,那她恐怕要在这里以月为单位的[lang]费时间。
这可不行。
官署很多事情都离不开她,数个月困在这里,那外面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当然,她也可以做些准备,一两个月的应该也不会出事,问题是这样她离开都没事的时间久了,皇帝和下属会不会觉着没她这个上司也行?
不是开玩笑,韩盈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只不过是取代的成本和代价的问题,即便重要到极致的皇帝突然嘎了,大家也不过是混乱一段时间,最终在各方博弈下再推选出来一位罢了。
鉴于现状,韩盈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打算,将重心放在了带来的这些女人身上,教导她们如何审讯内容、记录,比对,先理解这些匈奴人的生活方式,再寻找她/他们最近劳作时的异常,以及从生活经验中分析时间,并亲自带她们审讯过之后,便放手由她们自行去做。
这工作极为枯燥,看起来也好像没有什么用处,营中好奇韩盈能审出什么东西的吏目偷偷听了几回就没兴趣了。
倒是带来的这些女人们耐[xing]极强,那些吞吞吐吐,条理混乱的反复回答,被她们一点一点的整理在了竹简上,再由人比对,分析,还真有比较具体的迁移时间被分出来,甚至还有一些对固定环境和路线的描述,只是它们有没有用处还是未知,韩盈也没有催,正常官署的事情处理完后,有时间就过来看看,自己也过一遍她们整理出来的[kou]供,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审讯这边暂时还出不了什么效果,需要等,卫青也没有将希望全寄托在她这里,而是请陛下再加大了间谍和利诱的力度。
不可否认,间谍和利诱的支出成本极高,千金起步,还很容易看不出效果,可这点成本和骑兵出征一次的消耗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更不要说还只是消耗,要是那次除了意外打了败仗,伤亡过重,那整个国力都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对比两者,还是多花点不会有更多损失的钱给间谍更好。
派人在边防加大力度寻找走私商人,以及派人带着货物主动伪装成商人出关寻找机会的的刘彻没想到,他还真的即将钓出来一条大鱼,此是后话,现在
军中看起来更热闹的事情,是宋琳的急救培训。
这热闹显然不是好的方面。
各校尉对卫青足够敬佩,但对于葛胜这个靠着关系上来参军就没多大尊敬了,不能说他们不做事,甩脸[se],但不上心是肯定的,这就导致在选人的时候出了问题,如长水校尉这种,甩手[jiao]给了属下,属下揣摩上意,觉着这事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于是直接将此变成了强制任务,不说利弊的让什长过去。
这过去的同时,还没免除[ri]常的[cao]练,甚至连调换、请假的空闲都没有,连自己[ri]常的杂事也没有人处理,这一来,什长心里就充满怨气。
在他们看来,自己每[ri][cao]练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能休息会继续明[ri]的训练,还让他们去学没什么用的急救,简直就是有病!
当然,这样的话只是说说,无缘无故违逆上级命令可是要挨军棍的,心中怨念横生的什长们只能想尽办法推了这苦差事,或是送礼,或是找关系说好话,总之,最后去宋琳这边来的大部分都是队伍中受欺负的倒霉蛋。
这些人葛胜一看就觉着有问题,不够机灵也没什么活力,有几个看起来还极凶,明显的就是刺头,都不是好好学习的苗子,自己肯定是被糊弄了,他倒是想换人,可他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人,也没办法把手伸到长水校尉的队伍中去,再让他们换人恐怕也换不了多好。
没办法,他将这些人和自己兄弟,也就是建章营出来的做校尉和中级军官,知道宋琳多厉害,认真挑选出来的好苗子互相掺了掺,给自己人[jiao]代好,尽量让她能在教学时就算有人找事,也有人能制住后,还专门给她提了醒,让她做好上课可能不太顺当的准备。
收到葛胜提醒的宋琳也没觉着意外。
一件事到底能不能成为好事,看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办事的人,那长水校尉对韩尚院态度都不算多好,做事更不会上心,反倒是葛胜,卫将军说的还真没错,办事是真靠谱,发现不对劲儿就调整了人还提前提醒,这有准备之仗打起来可比无准备容易多了,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外人’,也没给她惩戒的权力,若真在教人时出了事情,上哪制住这群大老粗?
若是这里面有老兵油子,一旦发觉她现在没有实权,那以后上课都别想安宁了!
得想个办法,从一开始就镇住他们。
宋琳很快就有了主意,她再次找到了葛胜,和他商量了一下,从京兆伊府的狱掾处借来了一份教学道具,提前放在了专门拨出来的营中,并盖上白布,等待着学生们的到来。
建章营出来将领手下的人来的最快,午时就陆陆续续的到了,其实他们也有[cao]练,和长水校尉手下的兵一样,除必须的骑术训练外,主要以练拳、挥槊和扎马步为主,实战、跑[cao]之类大量消耗的训练反而会少很多,而且训练时间并不长,大多只有一个上午,甚至只有半个上午,不会一整天都在高强度训练。
没办法,如今根本不可能供应上万骑兵每[ri]都有蛋白质和脂肪的摄入,主要是靠米麦解决,而只摄入碳
水这种热量对比前两者明显偏低的食物,还维持高强度训练的话,人只会化身为大胃王的同时越来越虚弱,消耗太大身体是撑不住的,现代军队随便跑五公里的背后,是良好的伙食在支撑。
至于现在嘛,这么说吧,万人军队一个月能耗费三万石的粮食,不考虑粮食损耗,维持他们一月消耗也得要三十万亩地的粮税,而如今式饲养牲畜的[rou]料比能在十几比一乃至更高的地步,平[ri]里是根本供不起[rou]的。
魏裳来长安后除了养马,最近两年在卫青的要求下,又重新开始养[ji],按旬供应两次[ji]蛋,每月能吃上两三次[rou],不多,每次也就是汉半斤(一百多克),可好歹也是[rou],还有油水,能油油嘴,而军演后优胜者更好,他们能拿只整[ji]吃。
对个人看起来寒酸的待遇,放在上万人身上就恐怖了,加起来一个月[ji]蛋便达到了惊人的八万五千多(有运输损耗),[ji]更是一千多只,已经是魏裳在如今资源下配合高效养殖技术达到的极限,增加是不可能增加的,除非外给土地和粮食,不给维持现状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毕竟,高密度养殖很容易出现[ji]瘟的,那才叫一死一大片,而且得了[ji]瘟的[ji]绝对不能吃,不然人也有可能出现瘟疫,那情况才叫要命,以前魏裳常常向卫青解释此事,直至得到确定的答复才不念叨。
在好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下,训练肯定没办法长久,骑兵们普遍能有半天乃至更久的时间没有集体事情要做,不过,人训练过后会有很强的疲惫感,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才能恢复[jing]力,而恢复后还有做饭保养兵器之类的杂事,每天不说闲不下来,也不至于说有大把的时间都[jing]力充沛的闲着无所事事。
这种情况对卫青来说比较好,能减少营中混乱,可对于需要教学的宋琳来说就有些麻烦,她是知道这些人需要休息又有杂事做的,所以上课时间定在了未时(下午三点)。
宋琳透过营帐缝隙一直观察外面,除了找到的前面这些人,其他校尉的骑兵来的极为缓慢,而且还稀稀拉拉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有的[jing]神振奋,应该是休息过,没有什么杂事要做,热闹的和别人开始社[jiao],有人一看就很疲倦,恨不得席地躺下再睡一会儿,估摸着是刚忙完,还有人来了后跟是哑巴了似的,蹲在角落里不说话。
虽然反应各不相同,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还是以自己校尉是谁来抱团站位,这让宋琳分辨起来更加容易,直至未时,长水校尉这边还有不少人没来,她确定,除了一些刺头,肯定是有一部分人被老兵或者什长欺压着做事,没办法脱身的缘故。
难搞。
军队欺压这种破事宋琳见的很多,哪里都避免不了,被压着做事已经是比较温和的了,她在庆侯处还见过更恶心的,上司想管都管不住。
如今这情况,她这个外人更没办法。
恶心的是,这些倒霉蛋罚没用,不罚还容易带坏风气,向上反应也麻烦,这点小事找韩尚院,显得她太无能,而且,找了很可能也没用,长水校尉绝对会绝[kou]不提有事欺压的事
情,然后将锅甩到这些倒霉蛋上,说是他们自己延误,保不齐就得来上一顿军棍,回头在教训那些欺压者,被教训的欺压者恐怕还得再给这些倒霉蛋一顿殴打。
宋琳一点都不想看到板子没打到正主,全打到被欺压的弱者身上的情况。
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冷处理此事,继续教导,过几天两[bo]人能力有了明显差别再去告状,理由不是这些人来的晚,是他们太笨,长水校尉没有认真选人,总之,他该有的锅一定得背一个,别想甩了。
打定主意,看了看时间已经到未时的宋琳也不继续在屋内停留,她走出营帐,对着众人拍了拍手,正准备介绍自己,突然一阵极速的马蹄就传了过来。
宋琳抬头望去,见远处来了几个骑马赶过来的骑兵,为首的男人身形极为彪悍,比周围人壮了一圈有余,那衣衫穿的极为松垮,将大半个胸膛赤[luo][luo]的露了出来,看到营帐也不减速,反倒是一鞭子[chou]在马上继续加速冲刺,和已经开始减速的同伴们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对比。
这简直是疯了!极速奔马控制不住可是会撞死人的!
被[jiao]代过的廖武谭进等人立刻站了起来,他们刚想大声呵斥,知晓这是有人要给自己下马威的宋琳便摆手让他们停下,自己则是继续向前,走到了营[kou],就那么站在哪里,等着这人冲上前来。
这行为吓得谭进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他赶紧上前,对着宋琳道:
“宋医师,您还是让一让吧!这马不长眼啊!”
“马不长眼人长眼。”
宋琳一点都没动:“此人艺高人胆大,他不怕,我怕什么?”
您是不怕,毕竟您若是出事对方韩尚院和卫将军都不会放过他,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想吓唬人的蠢货若真没控制好出了事儿,就算是他偿了命,您的命也没了啊!
眼见得这人越来越近,谭进越发的心急如焚,只恨不得将来人大卸八块,而场地内歇着的几十号人眼睛更是全都望了过来,不少人见宋琳面对直冲而来的战马竟能一动不动的站着,丝毫不减惧态的模样极为震撼,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几分敬佩。
冲过来的男人有些骑虎难下,他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却不忍这么放弃减速,眼见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三十米缩减到了十五米,十米,乃至五米的时候,宋琳还是不曾离开,他不得不猛的拉紧马的缰绳,强行控制着它止步。
在控制止步的刹那,站马因惯[xing]又往前冲了三、四米的长度,在距离宋琳一米左右猛的抬起来自己的两条前腿向后仰来卸掉冲力,这使得马身几乎与地面形成九十度的直角,男人死死的抱住马脖子才未曾被甩下去。
马蹄落下来,调整好姿势起来的男人明显有些狼狈,他板着脸,看向宋琳,发觉对方面[se]如常,竟丝毫没有恐惧的神态,反倒是旁边的谭进脸[se]铁青的骂到:
“你哪个营的?不知道营地内不能纵马吗!刚刚差点就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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