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听寻思着要不要找个理由跑路。
反正李露露已经进去了,但又觉得,都已经到这儿的话,再提离开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没有礼数?好像有点。
而且完全没必要。
吃顿饭而已。
她又没什么损失。
不知不觉就走到里面。
一共就四个位置,傅伯林自然要和他女朋友一起坐,江入年站着,像是在等什么,林听就这么被安排和江入年坐到一起。
她坐里面。
服务员放了两份菜单在桌上。
傅伯林和她女朋友看一份,江入年把菜单丢给林听,自己开始玩手机,丝毫不打算参与这个环节。
林听随便翻了翻,考虑到自己电灯泡的身份,有点不好意思下笔,一页一页翻到最后,她顿了下,而后看向江入年。
把菜单推过去一点。
这举动的意图,问他想吃什么?
江入年眼也没抬。
情绪很淡,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林听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叫了他一声:“江老板。”
闻声,江入年抬起眼。
店内橘黄的灯光柔和了他整个侧脸的轮廓,在眼底打下阴影,林听这个角度,看到他眼角的内双格外清晰,掺了抹光,隐隐的傲慢。
他看过来:“点好了?”
他这么问,林听也不好说自己什么都没点,不然有点敷衍,她想了下,换了个说法:“客随主便,你先挑。”
江入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放下来,淡淡的道:“咱俩明明是同一地位的电灯泡,分什么你先我先?”
林听有些反应不及。
江入年继续:“倒是忘记跟你说,这顿饭没人请客,AA制。”
“……”
林听简直……无语。
上好菜,傅伯林旁若无人地往他女朋友碗里夹菜,调情亲吻两不误,完全把林听和江入年当成空气。
林听倒了杯水,默默的喝着。
不经意间看了眼江入年。
江入年一副天塌下来都不会动摇表情,像是已经习惯,丝毫不受影响。
“亲爱的,你租的那套房子怎么回事啊?”
“害,这不是只租了一个月吗?”傅伯林紧挨着她女朋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房东说他儿子下个月结婚要用到,不给我租了。”
“那怎么办?你找好新房子了吗?”
说到这个,傅伯林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还没有……”
林听安静的听着。
“不是,这杯子有味道吗?你能抱着它啃这么久?”江入年闲闲地来了这么一句,语气像在嘲讽。
林听抬了下头。
江入年压了压眼角,皮笑肉不笑:“这顿饭花了钱不吃,不觉得亏?”
林听张了张嘴――
江入年打断她,缓慢的道:“还是说,只有在我这儿花钱,才会让你有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
江入年看她。
林听回想着他的所作所为,憋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你是我见过,最记仇的人。”
她仔细回忆着。
如果跟他要回来三百块钱那件事不算的话。
那除了第二回见面,他追出来送伞被她笑话耳朵红了的那次。
自己好像也没得罪过他了吧。
怎么就跟自己过不去了呢?
再说那两次,又算得上什么得罪?
还是说有别的事被他记在心上,所以之后每次碰到,才会极其恶劣的拆她台,哪怕理亏,也仿佛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他这边。
琢磨江入年的心思太过费神,林听心累。
整个吃饭的过程只维系了半个小时不到。
江入年坐不住,玩了半天手机后站起来问傅伯林要车钥匙。
傅伯林愣了下,倒没马上给:“那我咋办?”
“旁边有旅馆。”
林听差点咬到舌头。
听他这话的意思,像是在暗示什么。
她并不想听懂。
下一秒,傅伯林立马转变态度,把车钥匙交出来。
江入年掂了两下,转过头,像是才想到怎么处置林听:“这地方不好打车,你等会儿吃完跟傅伯林他们走就行。”
林听没反应过来。
江入年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
林听连忙站起来,同对面的俩人打了声招呼,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压了张现金在碗底下,然后拿上包和伞追上去。
注意到这动静,江入年偏头瞧了她一眼。
也没问她为什么跟过来。
就自顾自往前走。
林听想着他的话,在有可能被拒绝的前提下,还是硬着头皮求助:“你能不能送我一下?”
正常来说,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除非没有绅士风范。
江入年还算有那么一点,边走边问:
“住哪儿?”
“江山路,73幢。”
他像是了如指掌,不紧不慢应了声:“那边不是停电了?”
“……”林听还没回去过,也不太确定:“可能吧,听说明早才会来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地下车库。
江入年走到驾驶座前面,开门坐进去。
林听迟疑了下,凭感觉往副驾后面走了一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后把伞靠在旁边,低头去系安全带。
车里没放音乐。
林听圈着包,安静了一会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便按照江入年的喜好提醒道:“你要不要开个电子计价器?”
江入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林听认真的说:“从这儿到我家,还蛮远的。”
听到这话,江入年扯了扯嘴角,语气像是格外不痛快:“载你一程,还真把我当司机了?”
“我不是――”
“哦,不过呢我跟你不一样。”
林听僵着脸,看着他。
“我这人做事儿厚道,向来不跟朋友见外。”江入年一个字都没提到她,却莫名有种捧高踩低的嘲弄感:“你说是吧?”
“……”
林听脸色不变,故作淡定的认同:“那你还挺、谦虚。”
之后,江入年便彻底安静下来。
林听侧着头,看窗外倒退的景色,路灯的灯光在她脸上闪过,却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而是模模糊糊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
是个安静的傍晚。
思绪被牵扯出来。
回想起江入年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番“朋友”的论调,似乎是在花灯节上,他在跟傅伯林介绍自己时提起的。当时他说完,她有些意外,却并未放在心上。
以为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随口说出来搪塞李露露的理由,居然成了回忆的导火索,无比清晰的打破她的自欺欺人。
林听莫名叹了口气。
手机震动。
林听回神,把手机从包里翻找出来,看到是季祝的来电时暗暗松了口气,随后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你现在在家吗林老师?冯逞问我要了你的住址,说是有话要当面跟你说。”
“他有说具体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季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觉得,他八成,是要向你告白。”
“……”
林听只当玩笑,寡淡地道:“我在外面。你跟他说一声,真有急事的话可以打电话找我,不用特地跑这一趟。”
江入年本来挺沉默的,隐隐听到这对话,倒是抬了下眼,看了眼后视镜。
脚底松开,车速慢下来。
比预计晚到一点,江入年停好车后把车灯打开,投射出来的光线强烈,把街树的枝繁叶茂印得摇摇曳曳。
林听下了车。
她住在73幢,因为停电,路灯没法照亮,她看不清四周的环境,掏出手机用手电筒打光,打开楼下的门,刚迈进去一步。
余光瞥到草丛旁边的黑影。
林听愣了下。
转身看过去,光线瞬间照亮了黑影。
那团黑影长着林蓓的脸。
林听皱了下眉。
像是抱怨,林蓓的语气听上去已经没有耐心:“你怎么才回来呀?”
林听目光定住。
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把林蓓拉黑了。
而且也从来没有跟林庆丰透露过自己住的地方。
出现这样的情况。
的的确确在她的意料之外。
林蓓见她不说话,便越过她往里走,大件的行李箱留在原地:“行李帮我拿一下,我拎不动。”
“……”
林听把手电筒关了。
因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林蓓有些措手不及,感到不安,站在楼梯上冲林听喊:“喂,你干什么呀?我都看不见路了。”
林听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林听。”
“林听?”
“林听!”
林蓓一个人也害怕,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左看右看,隐约瞧见林听的身影,拔脚追上去,还没追到就大声嚷嚷:“林听,你给我站住!”
夜色已经铺天盖地。
林听脚步未停。她打算避开林蓓,在附近随便找个酒店对付一晚,明天直接去公司。
出了小区之后的一段路,林听余光瞥到江入年的身影,他的车还停在原地,而他一只手搭在半开的车门上面,像是和认识的谁交谈着。
林听脚步顿了下。
下一秒,林蓓追了上来。
“喂!林听,你要不要这么冷血啊?”
林蓓用力扯了她一下。
林听有些反应不及,手臂撞到旁边的灯柱,“咣”的一声。
见状,林蓓下意识后退一步。
“……”像是情绪积压了很久,终于爆发,林听忍痛抬起眼,话里不带丝毫温度:“闹够了没有?”
感觉到某种无声的压迫。
林蓓顿时没了声。
林听本意并不想和她争吵,但林蓓实在欺人太甚,轻闭了下眼:“你要是想找一个惯着你的人,就回家去,这里没人会照顾你的情绪。”
“……”
说完,她自己扶着被撞那只手的手臂,往马路的方向走去。
“去哪儿?”
江入年那边的交谈结束,目光看过来。
林听心情不太好,但潜意识里没有拿别人撒气的习惯,便如实告知:“酒店。”
江入年再度沉默。
林听记得对面有家小旅馆。
走了一会儿,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车轮声,以及分不清是什么的白噪音。
刚好在等红灯。
一辆车停在她旁边。
两秒后,车窗摇下来,江入年把手伸出窗外,敲了敲车门:“林听。”
他的语气听上去像在邀请。林听迟疑了会儿,不太确定地说:“这里是人行道,不能停车的。”
江入年瞥她:“那还愣着干嘛?”
林听此时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抬起头看。
没有太阳,只有星星。
不对劲的是江入年。
她这犹豫不决的样子落在江入年眼里,就相当于拒绝,感觉她下一秒就要说出“谢谢,不用了”之类的话。
江入年眼里没什么温度,极为清晰的吐出两个字:“上车。”
林听如同受蛊惑般坐进车里。
江入年把车窗关上。
车子驶离斑马线,往林听心里的方向开去。
林听还是提了句:“一直往前开就行。”
这次,江入年没再提先前那番“司机”的言论,安静开了一会儿,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放着好好的家不住,大晚上跑出来住酒店,你什么情况?”
“我家楼下有个我不想见的人。”
江入年抬了下眼,莫名冒出了句:“你那个同事?”
“什么同事?”林听没听懂,想了下,意识到他指的应该是冯逞,方才和季祝的通话里提到过,她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我继妹。”
江入年哦了声。
片刻后,他毫不吝啬的嘲讽:“你住的什么破小区?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
“……”
林听抱紧雨伞,顿了下,看着江入年的后脑勺问:“我刚刚看到你在门口和谁说话,碰到熟人了吗?”
“不熟,但见过两次,碰到随便聊聊。”
想着他的话,林听有些走神,直到手机电话响起,她低头看手机屏幕,目光定住,迟疑片刻才接。
对方喊她:“软软。”
软软是林听的乳名,她的母亲沈引弟女士从小就这么叫她。
林听垂下睫,应了声。
“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没影响你休息吧?”
林听说话的音量比平时要低一些:“没有。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都挺好的。”
安静一会儿。
沈引弟说:“软软啊,我听说你妹妹去了你工作的地方,你身为姐姐,应当要多照顾妹妹才是啊。”
林听稍顿,眼神暗了点。
“我爸跟您说什么了吗?”
沈引弟解释:“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跟我抱怨了两句,我觉得有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懂,做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听没有声音。
沈引弟苦口婆心:“你要对妹妹好点。不然被有心人传出去的话,对你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妈。”
没等沈引弟回话,林听忍着反驳的冲动,极为平静的道:“我有点累,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挂断电话。
像是就这么定格下来。
林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脑子里只有窗外流动的景色,直到停车的惯性将她的身体往前推,才回神。
林听看到窗外的旅馆。
下车前,她对开车的司机――江入年道了声:“谢谢。”
旅馆前有段长长的台阶。
江入年把车窗放下来,随意的语气:“林听。”
林听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往上爬。
影子落在阶梯上。
被灯光压成一团。
江入年解了安全带下车,顺势往上看,似是吊儿郎当,又莫名认真,一字一顿的道:“林软软。”
林听回头。
“没什么。”江入年和她对视,唇角弯着:“就,试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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