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入年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不是说今天不方便?”
这话瞬间触发林听的记忆,她用来推脱喝酒的借口,之前也用来应付过江入年,她垂下湿漉漉的眼睫,稳住声音:“我骗他们的。”
“……”
亏她想得出来。
这种借口……
江入年:“小骗子。”
过了很短的时间。
他回来,从远处朝她跑来,气息有点乱。
林听盯着他的脸,须臾,再度把眼睫垂下。
“纸,把脸擦擦。”把酒放下,江入年递给她一包纸,语气竟有些软:“酒算我请的,但你也别贪杯。”
林听抬起眼。
“毕竟呢,我不知道你酒品怎么样?”江入年把外面的塑料撕掉,像是对自己的清白惴惴不安:“喝醉之后,万一占我便宜怎么办?”
“……”
江入年把啤酒罐的拉环扯掉。单只手随意拎着,塞到她手里。
无意间触到他的指尖。
反应慢了半拍,林听有些迟钝的看他一眼。
江入年若无其事。
林听收回眼,转过身去。
……
江入年再次注意到她的时候,林听已经半醉,她喝酒不上脸,身上除了很明显的酒味,其余看着倒也并无异样。
他喊:“林软软。”
林听反应好几秒,转过头去,盯着他的脸又看了好几秒,才慢吞吞的应声。
“这么大人怎么还哭鼻子?”江入年把她手里的酒瓶拿走,搁边上,莫名想起她刚才的样子,像是在提醒:“丢不丢人?”
林听想了下,认真点点头。
“……”
余光瞥见她抓栏杆的动作。
江入年干脆把她提到旁边的阶梯上,虽然不温柔,却轻,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后背挡着闷热的空调风。
“醉了?”
林听摇摇头:“没有。”
之后蹲下,随之坐在阶梯上,像是很没安全感,她两只手紧紧环住膝盖,过了一会儿,仍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江入年跟着蹲下。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
江入年叹气,忽地说:“你这酒量还能再差点?”
比他还差。
林听趴在膝盖上。
“你、你别凶我。”
江入年愣住:“什么?”
“就是照顾你生意的事。”像是想到了什么,林听的情绪有些低落,自顾自地说着:“你放心,我会补上。”
江入年顿了下,觉得好笑:“补什么补?林软软,真是难为你一个每天加班到凌晨三点的社畜,有时间不好好休息,还有精力记挂着这事儿。”
听到这话,林听思考了下,慢吞吞地说:“我后面应该挺闲的。”
江入年看她:“为什么?”
“……”林听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表情像是有点难过:“我可能得失业一段时间。”
江入年噢了声:“是吗?”
“所以你别担心。”喝醉了之后,林听思维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轻声:“答应你的事,我就会一直记着的。”
江入年安静了几秒:“嗯。”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了。
四周陷入短暂的平静。
江入年看眼手机上的时间,便把林听搀扶起来,随意道:“送你回家,你打个电话跟你同事说一声。”
林听反应很慢:“哦。”
林听把手机拿出来,点了点屏幕,打给季祝,她没提江入年,也没提自己喝醉的事儿,只说自己有事儿要走。
江入年找了代驾。
先把林听塞进车里,一边支撑她的手臂一边坐进来,坐好后他弯下腰,把她那边的安全带系上,跟司机报了地址。
注意到他的举动,林听垂下眼,视线落在他腰间的位置。
停了会儿。
她脑袋晕乎乎的,想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不系?
但潜意识忍着。
沉默,和上次一样的反应。
片刻后。
“江入年。”她喊他。
江入年侧目。
顿了下,林听想到工作,就忍不住跟他念叨两句:“今天下午,有个小学生发弹幕说他考试不及格,被他妈妈打。”
江入年安静的听着。
“后来、后来就家庭教育打孩子对不对这事儿,他们在弹幕里吵起来。”喝了酒,她的话比平时密一些,回忆结束又问:“你被你爸爸妈妈打过吗?”
这话让江入年瞬间想起什么,他垂下眼,神色有些不明,不一会儿又清醒过来,抬起眼看她:“瞎打探什么呢?”
林听回视他,内心骤然平静。
觉得奇怪。
那些让她在意的人。
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就在江入年面前哭过之后。
心里很难过。
又莫名的平静。
至少眼泪,不再让她感到难堪。
让她觉得。
她也可以有,情绪。
林听把剩余的话咽下去,慢慢的合上眼,渐渐没了声音。
……
江入年抱着林听走上楼梯,走到门口把她放下,林听靠在墙上,他虚扶着她的手臂:“钥匙呢?”
听到声音,半睡半醒状态的林听挣扎了会儿,有些艰难道:“包里。”
江入年翻找了会儿:“包呢?”
“在,江入年烧烤店里。”
“……”
良久的沉默。
江入年扶着她往另个方向走,林听脚步很顺从,走着走着忽然停住,她转头看了眼,像是在确定什么。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江入年回头。
借着楼道的灯光,林听看清了他雅人深致的眉眼,慢吞吞地问:“为什么去你家?”
因为你家进不去。
江入年瞥她,顺着她说:“不然去你家?”
林听绝对是醉狠了。
“可以啊。”
江入年懒得跟醉鬼计较:“两个概念。”
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上回进她家是在两人都清醒的前提下。
他不否认。
今晚由着她喝醉这种作为,上不了台面,趁人之危的嫌疑很重。
他很贪心。
他不想克制,但必须克制,他不能以这种卑劣的手段满足私欲,不能再对她有什么过分的、逾矩的举动。
否则。
他一定会后悔。
江入年把钥匙插进锁孔,随之推开门。
林听站在门口,貌似不太想进去。
怕她摔倒从楼梯上滚下去,江入年仍抓着她,没敢松手。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江入年:“几点了?”
林听摇头,诚实道:“不知道。”
“已经十一点了。”江入年抱着哄小孩的心情,和她讲道理:“林软软,你要是想在外面过夜呢我也不拦着。但这外面有小偷,所以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听他这话,林听顿时回想起什么。
像是有些心虚,她低不可闻道:“没有小偷。”
林听这状态,江入年就只当她在说胡话。
“自己进去。”
林听走了两步,步子不稳。
江入年注意到这情况,两只手稍稍抬起,以防她跌倒受伤。
却没碰到她。
两间屋子的布局很像。
林听下意识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江入年跟在后面,始终没有出声,像是想看看这酒鬼在他家里找床能有多自然,林听很快就找到主卧的门。
手放在门把手上。
下一秒,她把头靠上去,似是自言自语。
“我也不及格过。”
江入年顿了下:“我知道。”
他找了她好久。
忘了是哪年秋天。
不是幻想,他第二次见她。
林听不再是骄傲明媚的样子。
空荡的教室。
她一个人,趴在桌上。
手里攥紧卷子。
不知是为了分数,亦或是别的什么。
伴随着轻微的抽泣。
江入年格外不希望见到她,是这个样子。
当时的心情。
就跟下坠的雨点一样。
他无能为力。
慌乱的想抓住点什么,却阻止不了下坠。
林听累到极致,躺到床上把自己蜷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忽地冒出来一句:“那个小学生,我就是……好羡慕他。”
这极其清晰地吐字。
如同扯住他的神经。
隐隐作痛。
伴随着逐渐清晰、强烈的感知。
不该这样的。
对她而言,他那些一厢情愿的做法,仅仅是微不足道的。
是他自以为是。
可她这么热烈的一个人。
不像任何人。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在难过时只会抱紧自己。
她什么都没学会。
又不得不承认,她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仿若无坚不摧。
不是真的。
她今晚哭得很惨。
江入年不敢轻易地想下去。
光线均匀洒下,江入年伏低身子,安静地盯着她侧脸轮廓,只有一半脸埋在光线里,细长的睫毛沾湿潮意,安静收敛。
彻底隔绝开来。
仿佛世界里只剩林听一个人,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须臾,江入年垂下眼,注视着丝毫不觉躺在他床上的姑娘,似有若无地笑了声:
“林软软。”
“哪儿来的土匪。”
江入年盯着她看了会儿,缓缓直起身,关灯之后直接离开卧室。
次日清晨,林听睡到快十二点才醒,头疼欲裂的下一刻注意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昨晚!
她都!
干了!
什么!
林听头皮发麻,第一反应是检查身上穿的衣服。目光都有些不稳,好在她发现自己衣服乱是乱了点。
但并无不妥。
林听稍稍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上,平复心情,掀开被子下床。
刚出门,林听瞬间就对上江入年的脸。
她整个人僵住。
像是刚起床,江入年这会儿神色惺忪,头发凌乱,身上套了件白T及宽松的休闲裤,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
他完全没把她当外人。
拿着水杯从林听面前经过,江入年的嗓音低沉,又极为淡定地响起:“早。”
“……”
林听彻底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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