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小凤凰簪花当然不能留在纪君望手。
为了将换回来, 赵渭强忍醋意,咬着酸软牙根同意给纪君望一个机会。
不过,他要求纪君望自行说服家人, 并且要通过赫山近卫的武卒考选。
这是情理中事,听上去也不算刁难, 纪君望一口应下。
未时三刻, 凤醉秋与赵渭离开沐家, 去往循化官衙。
路上,赵渭撩起车窗帘子一角,做漫不经心状看着外面热闹街景。
“你从前和纪君望相熟吗?”
“不熟。”这是凤醉秋此生第二次见到纪君望,相熟个鬼。
赵渭颔首:“那你觉得, 他这人如何?”
凤醉秋眼眸低垂, 指腹轻挲着刀鞘上的花纹, 想了想才?答。
“还不错。瞧他身形步伐, 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虽是个主意大的, 但心思简单。略孩子气些,磨磨就好了。”
赵渭听完她对纪君望的评价,整个人就不好了:“就见这么一面, 对人家身形步伐、心思性情都有所评断了?”
她是不是观察得过于仔细了点?!
凤醉秋说:“他到底是生人。突然接近,我当然得有所评估。不然我也不敢让他去求你。”
这个答案很是坦荡, 稍稍冲淡了赵渭胸臆间翻滚的酸意。
他颔首,又问:“之前你说,多年前在火舞祭上遇纪君正和他弟弟。就是纪君望吧?”
“是啊。怎么了?”
赵渭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皮笑肉不。
“没怎么。元月十七他来参加考选时,我要亲自试他。”
亲自将他打成猪头。
凤醉秋看穿他假公济私的小阴谋,扯出点笑来。
“他既保证会将簪花还回来的,你就别借考选欺负人了。”
赵渭回眸瞪人:“你竟护着他?!”
凤醉秋无奈轻哂:“婚约之说, 不过是当年一群熊孩子闹着玩,谁都没当真,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赵渭当然没觉得那婚约是当真的。
但纪君望声称将小凤凰簪花精心保管许多年,这个细节让他觉得……
只揍那小子一顿是远远不够的。
“若他真说服了家里,也通过了武卒考选,你就把他交给叶知川。”
凤醉秋稍愣,缓缓抬头觑向他的侧脸。
“不行。那可是个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我打算亲自带。”
若纪君望真到了赫山,受训之初肯定会出状况,?个校尉八成弹压不住。
她亲自带,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交下去,可免许多麻烦。
赵渭丢开帘子,与凤醉秋目光相持:“还说你没护着他?”
“我护他干嘛?公务而已。”
凤醉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按昭宁陛下的意思,近卫所有事我说了算。纪君望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公事公办。背靠圣意,就是这么有底气。
赵渭却色厉内荏地论起私来:“凤醉秋,你就是这么喜欢人的?半步不让?”
“赵大人,公事私事不能夹着谈,知道吗?”凤醉秋没忍住,噗嗤一。
“好吧,让你半步。我初次喜欢人,没什么经验,下回若有别的事,我酌情让着你些。”
正说着,马车停住,前头车夫隔着车帘禀说已到了官衙。
凤醉秋略起身,弯腰探出手去,在他脸颊捏了一把。
赵渭鬼似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哄你啊。”
赵渭:……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哄人的。
总算知道凤醉秋当年为什么把那沐家小姑娘弄哭了。
*****
赵渭被官员们迎议事厅时,凤醉秋并没有跟着去。
她怀抱长刀,在议事厅门外不远处的廊柱旁靠着,怔忪望着远山的轮廓发呆。
赵渭很介意“小凤凰簪花在纪君望手”这件事。
方才在马车上还九曲十八弯地讨哄。
若只是为了稳住她,以便顺利和沐家结盟,那他今日和沐青泽谈完就已达成目的,大可不必再继续对着她做戏。
但她还是有点烦。
今日既知了沐家的事,她能确定,赵渭最初决定用她时,定然不是巧合。
毕竟那时赵渭并不认识她。
假如她没有特定的利用价值,赵渭在一长串备选名单挑谁都行,并不是非她不可。
她倒不介意这种无恶意的利用与算计。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来循化前,甚至到循化这么多天,赵渭都没有与她提过此事?
直截了当说一句,“与沐家谈判结盟时,需要你帮忙争取信任”,很难吗?
为什么非要到了沐家,让她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仓促决定要不要帮?
他是在考验什么?还是试探什么?
凤醉秋正满心烦躁,旁边的叶知川诧异凑近,小声问:“赵大人在沐家谈得也不顺利?”
他之所以用了“也”字,是因陈至轩和郁绘已在这官衙待了大半天。
叶知川和潘英今日随护这二人来官衙。
潘英带人负责外围警戒,叶知川近身在此保护。
他偶尔听到里头传来几句高声争执,自知那俩人与此地学政官员们谈得不太愉快,展甚微。
“沐家?顺利啊,”凤醉秋盯着自己的鞋尖,“赵大人谋定而后动,自是心想事成。”
叶知川挠头:“那您看起来,为什么像打了败仗似的?”
凤醉秋一记冰凉眼刀斜飞过去:“不会说话就不要找人闲聊。”
好端端的小伙子,可惜生了张嘴。
纵然她如今只是个已卸甲的前将领,毕竟还是沙场归来之人。
本来心就烦,再听见“打败仗”这种触霉头的话,更烦了。
无辜被迁怒的叶知川讪讪赔,摸着鼻子“哦”了一声。
*****
赵渭既已与沐家谈妥联盟,解决好金源问题,与循化学政不过就只几句话的事了。
因明日就是循化火舞祭的第一夜,从早上起就会有更多人陆续进城来。
为免节外生枝,从官衙出来后,凤醉秋道:“既正事都已办妥,明早咱们天亮之前就启程回赫山。”
郁绘小脸一垮,求助地瞥向陈至轩。
陈至轩代她央求凤醉秋:“明日中午再走行吗?郁绘想买书。”
“不行。中午启程,后半程就要走夜路,”凤醉秋半点没心软,“回赫山以后,你们想买什么,随时列清单给我,我让肖虎来就是。”
她虽是好声好气说的,态度却颇为强硬。
郁绘欲言又止。
赵渭板着冷漠脸打断她:“不许讨价还价,就按凤统领说的办。”
陈至轩爱莫能助地和郁绘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无奈撇嘴。
回到凤家宅子后,凤醉秋匆匆去找福大娘吩咐事。
陈至轩拖了赵渭在客院外的回廊下漫步。
陈至轩问:“今日在沐家,你与凤统领起争执了?”
先前与循化学政官员谈话时,赵渭表面看来一切正常。
但陈至轩太熟悉他了。
光看他全程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明明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
只是与凤统领一同去了趟沐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这要不是起了争执,还能是什么?
赵渭奇怪地斜睨陈至轩:“争执什么?”
“我哪儿知道?”
陈至轩无奈耸了耸肩。
“近来你俩一直怪里怪气的,经常单独躲开说小话。前晚我还听到叶知川和潘英嘀咕,说看不懂你们在搞什么鬼。”
赵渭的目光顿时鄙视又同情。
这帮傻子,连他和凤醉秋在谈情说爱都看不出来。
等回了赫山,很有必要当众宣布一下他和凤醉秋的关系了。
*****
入夜,大家都睡下后,赵渭和凤醉秋又躲到客院外的树下。
凤醉秋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问你个事。”
没讨到拥抱的赵渭闷闷不乐:“说。”
“你要与沐家结盟,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个问题,凤醉秋憋了一天了。
她不喜欢打肚皮官司,不想闷在心疑神疑鬼。
赵渭不答反问:“你又没问我,我无缘无故和你说这个做什么?”
凤醉秋被噎了噎:“那,当初你决定用我,是不是就为了今日让我在沐青泽面前说出那句话?”
赵渭借着微弱月光打量她片刻,扬唇轻应:“嗯。”
他丝毫不意外凤醉秋能猜到。
虽说凤醉秋到了赫山后总在中规中矩混日子,但赵渭从没怀疑过她的能力。
她曾是大周最精锐的戍边军前锋营代主将。
那不是个单靠能打就能坐的位置。
兵者,诡道。
擅领军者不会没有识人断物、微知著的本事。
如今他和凤醉秋关系不同,所以也没必要狡辩遮掩。
最初从那串名单选中凤醉秋接任近卫统领,有两个原因。
首先是看中她那可遇不可求的领兵经历。
其次,确实也是冲着她与沐家的这层特殊渊源。
“算计我,还有脸笑?”
凤醉秋轻轻揪住他的衣襟,心那股气却纾解大半。
“好,算你最初选中我时情有可原,我不和你计较。那来循化前后,你有足够时间可以告诉我沐家这事,为什么一直不说?想试探什么?”
赵渭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两人的鼻尖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说话间溢出唇畔的每个字音,都能被对方尽数吞噬。
他意更深:“就想看看,你在什么都不知时,会不会帮我说话。”
“那你答应同我试试,莫不是怕与我闹翻,我会成了今日的变数?”
凤醉秋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只为这点事,我就只剩美男计可使了?”赵渭气得用额角轻撞她一下,“你瞧不起谁啊?!”
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
凤醉秋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只是对他上了心,如今关系又不同,今日便没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答得无伪,凤醉秋自知理亏,顿时讪讪:“那,我今日若没有帮你,你会生气,还是失望?”
“既不生气,也不失望。你今日若选择不帮我,就说明站在你的角度,不赞同我这么做。”
凤醉秋又有新疑问:“如果我没有出言?保,沐青泽不愿与你深谈,你怎么办?”
赵渭也不瞒她:“与利州本地大族联手的计划?废。调头前往利城,直接和都督谈。”
凤醉秋愣怔:“那岂不是所有盘算都白费,你又走回处处受制的老路了?”
“我不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若连朝夕相处半年的近卫统领都不愿完全站在我这边,说明我还不足以服众,也说明我与沐家联盟之事或有不妥。”
在赵渭这个位置,有些事宁愿不做,也不能踏错。
所以很需要听到周围人真正的声音。
没有提前告知凤醉秋,也是不愿用两人之间的情意裹挟她的意志与判断。
凤醉秋微眯起眼,仔细端详他的眼神。
坦荡无伪,不似作假。
她终于释怀,眉眼渐渐弯了:“要是真这样,我不就坏了你的计划?你会怨我的吧?”
“不会。”
“答这么顺口,哄鬼呢?”凤醉秋揪住他衣襟的手紧了紧。
“真的,”赵渭以双臂环住她的腰身,闷声轻笑,“我大嫂在都御史府任职,监管宗亲贵胄与高阶京官言行。有一次我大哥有失当之处,我大嫂依律判他受杖责并处罚金。”
凤醉秋听得半晌合不拢嘴:“然后呢?回到家后,夫妻俩怕不得打到屋顶不剩半片瓦?!”
“我大哥说了,纵然是夫妻,既各司其职,便各有使命,公私两论是理所应当。”
凤醉秋惊异赞叹:“信王殿下解不凡。受教了。”
“今日与沐家联盟,算公事。我承兄长言传身教,绝不会为因你在公事上做出与我相左的决定,就对你生怨。”
赵渭以鼻尖轻轻抵了抵她的。
“以后也一样。当你是凤统领时,做决定只需遵从本心、恪尽职守。若认为我不对,直说无妨。我们可以探讨,甚至可以争执。吵完公事,私下不要记仇迁怒就好。”
公务之事,他俩职责不同,又有文武之别,所思所虑差异极大。
再加之两个都是遇事惯于做主的人,心中各有一套定,未必次次都能观点一致。
不能因为彼此间多了情意,就裹挟对方成为自己的应声虫。
“至于最初选中你,我确实盘算过不少事。抱歉。”
那时他心无杂念,对着一张全是陌生人的名单,自然只会权衡利弊。
万没想到,最后会和凤醉秋成为如今这样的关系。
凤醉秋已然懂得他的做法,却故意道:“道理都明白,但我还是想了就气。”
赵渭眼底澄澈,软声示弱:“阿秋,没有人能未卜先知。”
要是早知道两人后来会这样,纵然会造成些麻烦,他也会在一开始就求助自家二姐。
“行吧。你解释了,也道歉了,再叽叽歪歪,就显得我无理取闹。”
凤醉秋仰头开,也环住他的腰。
“诶,赵玉衡,信王殿下与王妃那么要好,是你父母很恩爱的缘故吗?”
他淡声:“不关旁人什么事,我大哥大嫂都是很好的性情。”
他父母恩爱个鬼。
信王府上一辈的事乱七八糟,轻易不便对人言。
他暂时不想让凤醉秋知道。
还没勇气告诉她,自己有个多么糟心的父亲。
*****
凤醉秋他回避这个话题,眼底似有烦乱,便没再追问。
她笑叹着换个话题:“听你这么说,信王殿下真是个了不起的好男儿。可惜他已经成婚了,哎。”
“你再给我扼腕叹气试试?信不信我咬死你?”
赵渭被她气了。
“纪君望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凤醉秋懵了懵:“你想算什么账?纪君望的事,我怎么对不住你了?”
“你瞎。”
赵渭收紧了环住她腰身的手臂,咬牙切齿控诉。
“下午你没看出我醋得都能蘸饺子了?在马车里那会儿,你难道不应该顺着哄着,以示安抚吗?”
凤醉秋边笑边想:“我记得我哄你了啊。”
“在我脸上捏一把算什么哄法?”
赵渭的头更低了些,鼻尖?乎与她相碰。
“喏,给你机会,换个法子重新哄吧。”
他想要的是哪种哄法,这简直是明示了。
凤醉秋仰头躲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坏笑:“你先叫声姐姐来听。要奶声奶气那种。”
白日里在沐家时,纪君望故意那么叫她,听得她周身鸡皮疙瘩猛蹿。
可若换成是赵渭这么叫她呢?
想想居然还挺期待的。
“你这是什么癖好?”赵渭不可思议地瞪她,“恕不奉陪。”
语毕,果断以唇封住了她正欲出口的歪理邪说。
没得商量。
这辈子都不可能叫她姐姐。
更不可能奶声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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