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原 墨莲 （十二）

　　每一任莲族圣女的觉醒没有确切的时间，左右不过是道侣典礼的前后。而涟漪本就神魂不稳，再加之万年前受创，她本身就岌岌可危。在四方魔帝联手逼宫之时，她被迫觉醒，从传承中也明白了方天和方清源的‘真相’。但她没想到的是上一任的方家家住和圣女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将神罚偷梁换柱。

　　涟漪眼神一暗，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辜负了清源道君。可她的心眼太小了，只能容得下方天一人，不论是谁，只要阻碍了方天的道，她便毁之。

　　她的夫君，从来拥有的便唯她一人尔。

　　此时的仙界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压抑。

　　九重天之外的方家族老找到了仙帝，并将清源道君的现状一并告知，仙界之所以还能这么无所畏惧不就是依仗的清源道君归位么，可如今……司命星君在听闻魔尊方天陷入昏迷后，这一掐算，睽得一丝天机，清源道君的消失与魔尊方天有着极大的联系。

　　这才有了仙界气势汹汹的讨伐。不止是出了仙界屈辱的恶气，更是为了找回清源道君。

　　九九八十一天，仙界之人步步紧压，早已过了神魔之井，周围几座城池早就没了魔界的生灵，但仙界也只是守在神魔之井并不入内。妖魔本就嗜血，即使在魔尊方天的打压下魔界秩序仅仅有条，也掩盖不了妖魔骨子里的弑杀。

　　现在魔后掌管魔界，也不作为，早就引起了妖魔们的不满，却又威慑于魔后的强大实力。

　　涟漪立在方天的榻前，不惜她用本源之力来调养他的身体，如今的方天只是看上去睡着了一般。涟漪俯身，浅浅的一吻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声音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夫君且安稳的睡一觉吧。”等你醒来，这世道便再无束缚了。

　　涟漪走后，一声叹息留在寝殿内，以及那满室的莲花的清香。

　　方天起先是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缓缓的流过四肢百该，舒服得他想呻吟出来。那股暖流在他体内不过运转了两个周天，身体渐渐的有了力量，即便是方清源也面色红润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隐隐有了猜测。能将自己的本源力量输送到方天的体内不被排斥，一定是他极为亲近的人，但同时又能让方清源也受益的，除了两人都熟悉的涟漪，再没有他人。

　　难得方天和方清源面上都带了几分焦急，想必现在涟漪也已经觉醒了圣女的传承，只盼着涟漪不要轻易动用禁术。

　　“方天，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本就是一体。”方清源眼底清澈，“我甘愿放弃。”

　　方天神色忽明忽暗，眼中红光肆虐。只要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就能破除诅咒，他是他，与方清源无关，同任何人都无关！方天不屑方清源的牺牲，即使神魂不全那有怎么样，他从来都是顺从本心，他的道不因任何而改变。

　　更何况，方清源还是那个觊觎着他的小莲的人。

　　涟漪站在魔界最高的祭祀台上，嘴角噙着危险的笑，黑风掀起她火红的裙摆，她探出脚轻轻的滑动，仿佛战鼓般激起妖魔的战意。

　　“杀！”旷古的仙魔大战拉开了帷幕。

　　迎着风，原本染上了妖红的面容愈发的娇媚，随着涟漪变幻多姿的旋舞，战场上的战况越来越激烈，不论是仙还是魔，都杀红了眼，相互的血液交织在一起，蜿蜒着，向着祭祀台逶迤。

　　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鲜红的花朵，腰间轻曼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急旋，舞蹈出天地中的哀叹。

　　她的双眉蘋蹙，诉说着悲欢离合；笑颊璀璨，道出低回婉转的娇羞；张目嗔视，宛如叱咤风云的盛怒……像婆娑天一样，尽态极妍，那一辇一笑无一不是带着决绝的爱恋。

　　她的神色哀戚，又带着说不出的期盼。宛如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花朵，无边的美丽中又带着生机颓然的衰败。

　　红莲艳艳，从涟漪的脚下盛开，长在那不断汇聚着的血河之中。

　　忽然，乌云蔽日，狂风怒号，九重天之外雷声咆哮。轰隆一声，直直的劈打在魔界的祭祀台上，蕴含着无边的威压，含着一丝天道的力量，叫仙魔的打斗都不禁停止下来，默契的观察着祭祀台的状况。

　　涟漪原本轻柔点额抚臂的动作，在天雷狠狠劈下来的瞬间，只见她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听得见铮铮的弦响。火光电石之间，熊熊的烈火焚烧着祭祀台，血河干涸，血莲枯萎。但随着涟漪的舞蹈啊，清脆的铃铛声响彻天地间，自火焰中绽放出朵朵红莲，美轮美奂，摄人心魄。

　　涟漪的挑衅触怒了了雷云，一道道带着紫光的天雷接踵而至。涟漪以自己的血肉之身，硬生生的抗下了所有天雷，她强撑着身体舞尽最后一个动作，熊熊的烈火将她包裹，火光照亮个魔界昏暗的天空。

　　这一场大火足足燃烧了六六三十六天，魔界和仙界早已停战。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燃尽了他们的战意，那些抛洒的血液令人心惊，仙魔两败俱伤。

　　天火之下祭祀台成废墟，一颗青翠欲滴的莲子流光一般往魔尊寝殿飞去，直直的闯入魔尊的心脏，浓郁的生机包裹着魔尊的躯体，红白的光芒忽隐忽现，最后没入魔尊的体内。

　　方天睁开了眼。

　　他躺在榻上，手指抚上心脏，他听见了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元魂被修补完整，一股难以描述的满足感席卷全身，但也掩饰不了他眼底的哀恸。万万年前，他斩断同方家的因果，是小莲护着他，他入了魔，连累她仙根尽毁，险些连性命都不保；如今小莲以她自身为引，用百万仙魔之血为祭，与天道对抗，只为了解除他的神罚，了断与方清源的纠葛，换取他的一丝生机。

　　仙界，九重天。

　　清源道君醒来，心底蓦地一痛。他久久的坐在原地，从这一刻起，他与她的联系彻底的断了，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了然，他甚至从未拥有过她。清源道君哈哈大笑，大滴的眼泪滑落，他拧起酒壶灌进嘴里，喝着她的满心欢喜，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她曾来过。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酩酊大醉了。

　　清源道君的魂灯旺盛，方家和仙界大喜，也不再和魔界纠缠。这一次双方的损失都是巨大的，仙魔两届都不得不修生养息。

　　方天立在重新建起来的祭祀台上，从他苏醒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彻底的摆脱了天道，摆脱了神罚。魔界的天空，红色连成一片，一如当时涟漪在火光中偏偏起舞的模样。

　　他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连同着他的小莲一起，永恒的存在着。

　　方天眼里势在必得，在往后无尽的时光中，即使无尽的孤寂伴着他，他也会不断的寻觅着，终有一日会找到那一朵属于他的小莲花。

　　“魔神为证，赤绳子尔！以系夫妻之足，及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依，仙魔异界，此绳一系，终不可绾。”那誓言仿佛还在耳边，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他们夫妻结绳，生死相依，终不可绾。

　　我总会找到你的，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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