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7章 鸽礼
手术室里,卫燃格外细致为那名少校缝合了肩膀的伤口,並且仔细的进行了包扎。
"好了"
卫燃最后用医用胶带固定好少校肩头的伤口之后说道,"我特意使用了皮内缝合,这样等伤口痊癒之后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谢谢"这名少校蹦出个英语单词。
"我们这里是无国界医生负责的手术室,对所有受伤的人开放。"
卫燃面带笑容的说道,"当然,保险起见,你最好能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顺便最好能约束你的手下。"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不会几句英语。"躺在担架车上的少校用卫燃能听懂的希伯来语说道。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卫燃用英语说道,接著又故意换上德语、义大利语和日语询问了一遍,直到確定这小椅子不会轴心国的任何一种语言,他这才让拉玛招呼著仍旧站在手术室门口的艾德,把外面的那个长枪党叫了回来。
将刚刚的建议重复了一遍,卫燃又额外给这位少校打了一针止痛针,这才最后说道,"既然你们不打算在医院里留观,那么回去之后一定要注意让他在足够乾净的房间里修养,要每天都及时换药,否则一旦感染,最少也要截肢才行。"
"你叫什么名字?"那名曾经威胁过卫燃的长枪党问道。
"兽医"
卫燃一边脱掉染血的手套一边答道,"我的代號是"
"我是说你的名字,不是绰號。"这名长枪党追问道。
"我的名字叫爷爷"卫燃的英语回答里,掺杂了一个字正腔圆的汉语词汇。
"爷爷?"
"哎!"
卫燃一边高兴的应著,一边比出个大拇指,"很少有人能一次就叫对我的名字。先生,你或许有语言天赋,以后说不定可以做个语言学家。"
或许是卫燃的夸讚足够的真诚,这个显然没多少文化的长枪党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没有隱藏好的得意之色,末了甚至还再次重复了两遍卫燃的"名字",並且都得到了卫燃格外响亮的回应和连连比划的大拇指。
一番"恭维"並且搭上了50美元,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送走了不是太孝顺的好大孙,这手术室里的所有人也都跟著鬆了口气。
直到达拉尔重新守住手术室的大门,直到艾德和汉瓦德把新的伤员被推进来,缝纫机这才责备的说道,"兽医,你刚刚在做什么?你的行为违背了希波克拉."
"停"
卫燃可不给对方责备自己的机会,一边给新的伤员治疗一解释道,"首先,我是个兽医,不受希波克拉底先生的管辖。其次,如果那位说希伯来语的少校这么快就好了,恐怕很快就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希伯来语?"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对面的雪绒花,"你还会希伯来语?"
"学过一些"卫燃隨口答道。
"为什么我们治好了他的伤还会有人找我们的麻烦?"摇篮追问道,反倒是缝纫机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他只有高烧、晕厥,负责保护他的人才会把心思放在照顾他的身上,更不会有精力报復我们。同样的道理,那位少校忙著发烧,就更没有心思来我们了。"
"可是."
"不会的"
卫燃已经猜到了对面的雪绒花想问什么,"我都反覆提醒过他了,不留在医院很容易感染的。到时候真的感染了,是那几个长枪党没有照顾好,关我们什么事情。"
"如果他选择留在医院呢?"缝纫机开口问道。
"抗生素管够"
卫燃毫无心理压力的给出了应对方法,"我们是医生,总有办法让他保持著不死不活的状態,我其实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只要他在医院一天,长枪党就不会对医院动手。"
"我们是无国界医生,他们怎么敢朝我们动手。"摇篮理所当然的说道。
"谁知道呢"
卫燃揉了揉变得灼热的左手虎口,心知那本活祖宗已经在警告自己了,明智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对面的雪绒花一边用止血钳夹著一块纱布帮卫燃擦拭著额头的汗珠一边说道。
"什么问题?"卫燃笑著问道。
"你刚刚那个名字"
"是爷爷的意思"
卫燃用法语解释道,顿时,这手术室里的三位成年人以及11岁的拉玛全都笑了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坏,胆子又这么大的人。"摇篮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他是个兽医"雪绒花最先给出了答案,並且得到了包括拉玛在内所有人的一致点头认同。
这不大不小的插曲和閒聊中,卫燃也在雪绒花的配合下对刚刚送进来的伤员完成了救治。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除了隔壁床接连遇到足足四名產妇,却再没有别的伤员被送过来。
出於力所能及的尊重,雪绒花接替了缝纫机的工作,和摇篮相互配合著,在小翻译拉玛的帮助下,迎接著一个又一个降临在这个苦难世界的小天使。
相比忙碌的女士们,卫燃和缝纫机却得到了难得的空閒。
不过,两人也没敢走远,就在手术室的门口,各自点燃了一颗香菸。
"我的儿子就是我亲自接生的"
缝纫机靠著门框美滋滋的嘬了一口烟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接生,摇篮,我是说朱莉婭,她给予了我全部的信任。"
"看得出你们夫妻关係很融洽"卫燃同样嘬了一口烟说道。
"很多人都难以置信我们能在一起"
缝纫机,不,赛林先生面带微笑的说道,"毕竟她是个吸辣人,而我是个兔儿骑人。"
"国籍可不是重点"
卫燃笑了笑,"你能为了她加入MSF,而且愿意和她一起来这里冒险,我说的是这些,这时非常伟大的事情。"
"我们本来就是医生,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开展医疗工作而已。"缝纫机並不觉得这有什么,"而且你也来了不是吗?你和雪绒花一样伟大。"
还没等卫燃说些什么,汉瓦德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在看到站在门口的卫燃和缝纫机之后立刻眼前一亮,但很快,他便大声喊著拉玛的名字。
前后不到十秒种,脖子上掛著拍立得,头上戴著硕大钢盔的拉玛也跑了出来。
见汉瓦德语气焦急的说著什么,卫燃和缝纫机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转身钻进手术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套新的手术衣和橡胶手套。
不等他们忙完,拉玛也跑进手术室,语气中带著惊慌翻译道,"男孩,有十几个或者更多的男孩,他们."
拉玛咬咬牙继续说道,"他们被阉割了,现在正在来的路上。"
"被阉割?"
缝纫机发出了一声惊呼,隔壁仍在忙著接生的雪绒花和摇篮也错愕的看了过来。
"他们已经被送来医院了,马上就要进来了。"拉玛焦急的说道。
"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卫燃说话间已经站在了简易手术台的边上,"通知艾德,一次可以让四个人进来。"
"汉瓦德刚刚说有好几个失血非常严重,我已经通知达拉尔准备验血以及让汉瓦德帮忙寻找输血者了。"拉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
"做的不错"
此时,雪绒花也从隔壁过来,"提醒他们,寻找输血者一定要记得避开直系血亲。"
"我已经提醒过了"拉玛一边帮著把隔壁產妇的拉帘拉的更严实一些一边说道。
小翻译话音未落,手术室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看著四五十岁的男人强忍著眼泪,将一个看著比拉玛还小一些,而且面容苍白已经开始痉挛的小男孩放在了担架车上。
"止疼,再推三辆担架车进来"卫燃和缝纫机近乎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安排,"让家属立刻离开。"
拉玛负责招呼著门口的艾德和汉瓦德帮忙的时候,雪绒花也已经拿出了麻醉针剂。
紧隨其后,艾德和汉瓦德以及达拉尔又推进来三辆担架车,让隨后被抱进来的三个男孩躺上去,达拉尔也一边语速极快的用他们听不懂的阿拉伯语询问一边开始了採血工作。
在这个年仅14岁的小护士身后,拉玛也动作极快的用一支笔在医用胶带上写下一个个名字贴在装有血样的试管上。
艾德和汉瓦德也大声吆喝著,把那些重新手术室的成年人带走,让出了本就不算宽裕的空间。
隨著一支支麻醉针被推进伤口附近,躺在担架车上的四个小伤员表情也总算不是那么痛苦。
不过,卫燃和缝纫机却並没有急著开展救治工作,反而只是先剪开了被血染透的衣物,沉默不语的检查著伤口。
"是鸽礼"缝纫机语气篤定的说道,"挑衅式的鸽礼"。
"这群畜生都该被做成肥皂"
卫燃语气冰冷的呢喃著,仅仅送进手术室的四个孩子,他们的"枪皮"几乎都被剥走,就连"枪头"都是残缺的。这无疑会带来巨大的痛苦,更会带来终身的心理阴影。
"现在不是咒骂的时候"
缝纫机看向已经拿著止痛针剂离开手术室的雪绒花,一边换上新的手套一边说道,"儘快开始吧,这次你"
"我会精细点的"
同样在更换手套的卫燃做出了保证,小心翼翼的开始了手术。
很快,一个20多岁,穿著袍子的男人被达拉尔带进了手术室,这小姑娘动作熟练的用输血设备将这个男人和手术台上几近昏迷的小孩子的血脉连在了一起。
隨著暗红色的血液流入小孩子的身体,卫燃最先鬆了口气,但他却根本顾不得那个供血者语气愤怒的说了些什么,这手术说简单也简单,但是说难也格外的难。
不久之后,隔壁也传来了婴儿的啼哭,继而是一闪而逝的闪光灯和拉玛用阿拉伯语的交流。
根本没有任何的休息,摇篮和几乎同时回到手术室的雪绒花也加入了帮忙的行列。
"一共有26个孩子"
雪绒花站在卫燃的对面,帮忙的同时语速极快的说道,"我找一个会英语的当地护士帮忙问过。
这些孩子是昨天晚上失踪的,今天早晨在一座被炸毁废弃的学校教室里发现的,其中有两个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死了。"
稍作停顿,雪绒花咬著牙说道,"他们都被铁丝绑在楼梯扶手上,堵住嘴巴,蒙住了眼睛。据情况最好的一个孩子说,他们昨天被人抓走带去了那里,然后有人伤害了他们,就离开了。"
"是谁发现他们的?"背对著卫燃的缝纫机压抑著愤怒问道。
"一个孩子发现他们的"雪绒花说道。
"先救人吧"卫燃嘶哑著嗓音说道。
一时间,手术室里安静了下来。
万幸,除了最开始的几个小孩子情况確实严重,后面的情况多少要好一些,这无疑让救治速度快了很多。可即便如此,这些孩子们所要承受的痛苦却一点不少。
隨著一个个的孩子被送出去又有一个个的孩子被送进来,时间也在飞速流逝。
但此时那台仍在工作的收音机里,唯一有关贝鲁特的新闻,却仅仅只是国际部队即将离开贝鲁特而已。
终於,在他们这间手术室以及另外两间医院自有的手术室近乎连轴转的忙碌中,24个孩子被成功救治。
但手术室里、手术室外的愤怒,却根本没有办法平息。
来自后世身陷局中却又置身事外的卫燃清楚的知道,这是在为后来的矛盾预热,更有可能只是那200公斤炸弹的前奏。
可无论如何,选择对孩子下手,尤其还是如此下作的手段,实则是过於噁心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样的"鸽礼"在14號之前肯定还有更多,而在14號之后,也並不会停止下来,反而只会更多、更肆无忌惮。
根本没有给他们这四人休息的时间,紧隨其后又有其他伤员被送了进来,一整天水米未进的眾人,也只来得及分喝了卫燃贡献的一壶勾兑了葡萄糖注射液的自来水来补充消耗的体力。
万幸,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或许是为了让刚刚离开的国际部队的脸面好看一些。
当太阳落山之后,他们负责的这间手术室也终於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几点了?"
卫燃靠著手术室的外墙坐下来,点上颗烟声音嘶哑的问道。
"七点三十一分,比昨天要早的多,看来整体局势確实在变好了。"
过於乐观的雪绒花同样靠著墙,挨著卫燃坐下来,从衣兜里摸出卫燃之前给她的酒壶,拧开盖子抿了一口辛辣的金糜子酒,又在一阵齜牙咧嘴打哆嗦之后,将其还给了卫燃。
接过酒壶同样抿了一口带有对方体温的酒液,卫燃却将这酒壶又递给了雪绒花。
见对方一脸不解的看著自己,卫燃笑了笑,"送你的生日礼物,早晨的时候说好晚上给你重新过个生日的。"
闻言,雪绒花愣了愣,那两双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痛快的接过酒壶,眉开眼笑的说道,"我喜欢这个礼物!"
"难得今天能早点结束,我们快点回去给雪绒花过生日吧。"
摇篮提议道,"我也要好好想想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才行,坦白说,如果不是兽医刚刚的提醒,我恐怕要回到车库才能想起来这件事呢。"
"你们先回去"
卫燃说话间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记得把收音机带回去,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做什么?"缝纫机下意识的问道。
"出去透透气"
卫燃说著,已经脱掉了身上的手术服递给了艾德,隨后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只是,这昏暗的楼道和天色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衣袖里不但藏著自製的绞颈丝,而且还藏著一柄锋利、染血的手术刀。
"我猜,愤怒的东风先生恐怕要甦醒了。"
雪绒花喃喃自语的说道,只是那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的能听到,那德语也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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