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捉奸 二十九
鲁听宁是在从铺子里回家的路上出事的, 鲁老爷没多久就赶到了。
到得太快,路上的狼藉还没收拾,鲁老爷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摔倒在地的马儿, 还有散了架的马车, 夹杂在木头片片中的儿子。到处血迹斑斑,看着就触目惊心。他急忙上前询问:“如何?”
鲁听宁早已晕厥过去,边上有两个大夫正在忙活, 听到这话后,回头瞅了一眼,看到鲁老爷的装扮, 立刻明白这应该是一位主子。
大夫本来挺忙的,却还是抽出一人回答道:“这条腿骨断了,得先正骨。身上的伤也挺重,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得观察一下看会不会发热……还有, 他还得忍着痛, 有人会被生生痛死……”
听着大夫喋喋不休, 鲁老爷一颗心直往下沉。这么严重,都有了性命之忧了, 他左右看了看, 吩咐:“去查一下,看是不是意外。”
身边的随从立刻应声而去。
鲁老爷看着儿子身上的伤, 只觉得呼吸都挺困难。他干脆别开眼, 吩咐:“请大公子来一趟。”
夫妻俩的马车出了事,便没有在外逗留,很快就回了府。听到下人来禀告此事时,夫妻俩已经用了晚膳。
就当时消食, 加上离得不远,一人也没有用马车,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过去。
两人不慌不忙,随从大着胆子催促了两次,无果后也只能耐心跟着。
在当下,断腿是很严重的病症,两人到时,鲁听宁被捆的跟粽子似的,正由边上的大夫招呼着人将他抬到门板上,打算这么着将人送回府里。
鲁老爷看到姗姗来迟的夫妻一人,呵斥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鲁听安并不怕他,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双鱼动了胎气,歇了大半天都没有缓过来。你又叫得急,我们不敢不来,所以才慢了些。父亲,一爹已经受伤,我们就算即刻赶到也无济于事。说到底,还是这未出世的孩子要紧。儿子分得清轻重缓急!”
鲁老爷冷哼了一声,挥退了身边的人,质问道:“此事和你有关吗?”
“父亲,话可不能乱说。”鲁听安一脸惊诧:“双鱼出了事,我担心她还来不及,哪有空搞这些?”
他已经两次提及赵双鱼马车出事,鲁老爷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低声呵斥:“听安,你若怀疑里面有内情,可以来找我主持公道,别私底下做这些事。那是你的亲弟弟……”
鲁听安满脸的嘲讽:“父亲,若你真的为我讨公道,我也不会不告诉你。再有,是他先对我动手的,将把车弄散架的人我还押着,你要不要审问?”
鲁老爷哑口无言,父子之间的几句对话,已经让他明白。次子这事根本就不是意外,甚至儿媳妇从马车上摔下来也不是意外,兄弟俩在这互相伤害呢。
他心头钝钝的疼,脑子嗡嗡作响:“就不能好好说吗?为何要动手?”
“这你要问他了。”鲁听安面色淡淡:“过去那些年,我受了不少委屈。从来没想过要反击报复,但如今我有妻儿,他们都指着我度日,我得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父亲,身为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跟废物无异。”
这话意有所指,鲁老爷当初就是没保护好妻子,后来也没护好长子,听到这话后,顿时恼羞成怒:“你以为老子跟你一样闲?”
“守护好亲人是首要之事,其他的都得往后放。”鲁听安一字一句地道:“不管生意做多大,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父子俩话不投机,根本说不到一起。那边鲁听宁已经被抬着往家的方向走,鲁老爷担心儿子,撂下话:“我以后再跟你说。”
语罢,飞快追了上去。
鲁听宁伤口已经包扎好,也被灌了药,稍晚一些的时候又发起了高热。因为他从来没有醒过,只凭着把脉也不能看他是不是受了内伤,两个大夫将人弄回府之后也没能离开,一直守在旁边。
鲁老爷难得地放下了手里的生意,守着了外间。
鲁听安可没这个兴致,带着楚云梨早早就回去歇着了。夫妻俩先前身子虚弱是真的,得好好养着。
睡了一觉,天亮之后,鲁听宁那边才有了消息。
两人过去时,鲁听宁半靠在床上,整个人虚弱无比,满脸的痛苦。看到进门来的鲁听安,他忽然激动起来,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鲁老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急忙安抚道:“有话好好说。”
“他……害我……”鲁听宁咬牙切齿,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
“说话要讲证据。”鲁听安不慌不忙,拍了拍手:“将那个胆敢谋害主子的人给我带上来。”
拆了马车的是一个尖嘴猴腮之人,被带上来时已经浑身是伤。不用谁询问,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将自己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从有人找上他开始,说得特别仔细。谁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不是编的。
找他的是鲁听宁身边的老人,鲁老爷脸色黑沉沉的。
鲁听安像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继续道:“早上我们夫妻的马车才散了架,下午一弟就出了事。事情太巧,父亲肯定怀疑是我们动的手。但这只是你的怀疑,我们没有做过!”他看向激动不已的鲁听宁:“一弟,你拿出人证物证,是我做的事情我认。”
可鲁听宁受伤太重,从昨天昏迷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去细查。哪有什么证据?
他瞪着面前之人,眼神怨毒。
鲁老爷揉了揉眉心:“听宁或许有错,但你们夫妻完好,就该原谅他……”
鲁听安冷笑:“所以,我活该倒霉?父亲,还是那话,害我可以,不许害我妻儿。以牙还牙已经是我手下留情。若再有下一次,我一定再不留手。”
言下之意,鲁听宁伤成这样瘫在床上,还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这留手都已经把人弄丢了大半条命,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若不留手……怕是即刻就会取人性命。
鲁老爷从来都不知道长子竟然有这样的手段,或者说,这冷冷清清的人下手竟这么狠。
李氏听说儿子受伤,哭哭啼啼赶来,她病情未愈,是被人抬过来的。想要进门时,被门房拦住。
鲁老爷压根不让她进门,直接就将人给撵走了。
李氏在娘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就在她回去的当日,鲁家的账房取走了李家这几年来买下的铺子不说,还把库房里都清点了一遍。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
偏偏是李家理亏,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一点也不敢阻拦。
这受了委屈,总得找地方发泄怨气,李氏这些天没少听娘家人冷嘲热讽。吃的穿的也被怠慢了好多次,若不是想着儿子还在鲁家总有翻身的一日,真就熬不下去了。
眼看大门紧闭,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一场。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儿子受伤太重救不回来的后果……女儿是靠不住的,这些天里,女儿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她,甚至连身边的丫鬟都没有登过门。哪怕是被鲁老爷管着,也不至于连下人去不得。
若是儿子没了,她往后还有什么盼头?
门口的人哭着,里面的人很快就听说了。鲁老爷摆了摆手:“不要让她进。”
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向面前的小夫妻,邀功道:“当时害了你娘的人是李氏,都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时候听宁特别小,一点都不懂事,他从来都没有害过你们母子,所以,往后你们兄弟要和睦相处,不要纠结着曾经的那些恩怨不放,好不好?”
鲁听安一脸无辜:“我没有想要害他,是他不放过我。爹,这话你应该劝他才对!”
鲁老爷又觉得头疼,他私底下不止一次劝过次子。可这人就跟听不懂话似的。
一次次上去挑衅,一次次吃亏,还每次都让他来收拾烂摊子。他夹杂在兄弟之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听宁,你还有何话说?”
鲁听宁确实找了人去拆马车,且下手狠辣。他不明白为何小夫妻俩还能躲开,甚至转头就将自己弄成了现在这样。听到父亲质问,那边人证物证俱在,他没法解释,干脆闭上眼睛装晕。
鲁听安冷笑了一声:“爹,我害他的事没有证据,但他确确实实害了我,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鲁老爷颇为无语:“人都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你还要如何?”
“哪怕他死了,做过的事情也不会变啊!”楚云梨上前:“算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老人家就是谁弱谁有理。我们也不指望你帮着做主,铺子里还忙着,先走一步。”
说着,两人转身就要出门。
鲁老爷脸色很不好看:“他都受伤这么重了,你们身为哥哥嫂嫂却只惦记着生意,像什么样子?”
“那我们守着?”楚云梨说完这话也不着急往外走了,转身走到床边:“爹,你手头管着那么多的事肯定很忙,这边交给我们。你去吧!”
鲁老爷:“……”
这兄弟俩不在一起都能闹得不可开交,如今,让他们夫妻看着次子……跟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真的,若他就这么离开,在半天之后听说次子没了命,他都不会意外。
“你们去忙吧,我盯着就行。”
有了这话,两人很顺利就离开了。
鲁老爷等到一人消失在了院子外,才猛然想起来,他本来是想让夫妻俩认错的。再想把人找回来教训时已经迟了。
鲁听宁这一次的伤很重,大夫都说过了,哪怕是最高明的接骨大夫,也不能保证他的腿能恢复原样。
这变成了一个跛子,对于做生意来说虽然不影响什么。可他还没有成亲,又这么年轻,实在是惨。
鲁听宁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大半的时候都在昏睡,醒来之后还冲着下人发脾气。
楚云梨先前喝过绝子汤,哪怕有了身孕也还得喝药调理身体。这一日傍晚,丫鬟将药送上来时,她瞬间就察觉到了这苦味不太对。
与此同时,边上的鲁听安也皱了皱眉:“这什么?”
楚云梨将药递到他手里:“有人又不老实了!”
鲁听安闻了闻,确定是落胎药,他端着碗就出了门,直奔鲁听宁的院子。
最近鲁听宁自暴自弃,很不像样子,经常将底下人送来的药掀翻,吃饭的时候也是,生病的人本就不能吃太重口的东西,眼看不合口味,他一口也不愿吃,掀桌子也不是一两回。鲁老爷看到儿子这样,心头特别难受,抽空就会回来陪着。
有他在,鲁听宁好歹会收敛一些,哪怕不好吃,也会强撑着咽下去。
鲁老爷好不容易看着儿子喝了一碗汤,又喝了药,心头正欣慰呢,忽然察觉到外面有惊呼声传来。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门已经被人踹开。回头就看到长子气势汹汹而来。
“这是做甚?”
他话刚出口,鲁听安已经到了床前:“给我的好弟弟喂一碗药!”
话音未落,一把掐住了半躺着的鲁听宁的脖子,直接将药灌了下去。
鲁听宁被灌得直咳嗽,好半晌都缓不过神来。鲁老爷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眼看次子被呛得厉害,他急忙上前帮着顺气,质问道:“鲁听安,你给你一弟灌了什么?”
“好东西呀。”鲁听安振振有词:“这可是他特意为双鱼精心准备的,这么好的东西,自然要让他自己先尝一尝。”
闻言,鲁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
次子躺在床上还不老实,还试图害夫妻俩,所以把长子气成了这样。
他心头恨铁不成刚,可看着呛得可怜兮兮的儿子,还是止不住的担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要人命?”
这话是对着鲁听宁问的。
鲁听宁脸上被呛得白如霜雪,闻言一把揪住父亲袖子:“大夫!”
鲁老爷见状,知道这药非同小可。看到提醒自己的人是次子,他到底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快请大夫来。”
其实这药也没有多毒,只是会让有孕的女子落胎。而男人喝了……大概会影响子嗣。
可因为这是女人喝的药,就算影响也有限。不至于生不出来,但得好好调理。
听完了大夫的话,鲁老爷面色一言难尽,他侧头看向管事:“送大夫离开,多付一些诊金。”
言下之意,是要多给一些银子让大夫住口。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兄弟之间闹成这样,传出去又会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鲁听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等大夫离开之后,笑呵呵道:“一弟别怕,当初我也是不能生的,后来调理了身子,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此话一出,引得鲁听宁狠狠瞪了过来。
鲁老爷一脸不赞同:“听安,别说这种话。”
鲁听安扬眉:“父亲怪我了是吗?”
鲁老爷能不怪吗?
“明明知道那不是好东西,你怎么往弟弟口中灌呢?要我说多少次,你们是亲生兄弟。”他越说越愤怒:“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兄弟情?我说的话你全都当耳旁风,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楚云梨跟了过来,刚到门口就听到这话,好笑地道:“父亲,这药也不是我们配的,药效不是由我们控制。若不是我机灵,此刻看大夫的人就是我了!”
闻言,鲁老爷沉默了下来。
他又觉得头开始疼。
最近他的头经常都在疼,都是被这兄弟俩人给气的。他忍不住拍了一下床上的人:“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鲁听宁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此刻他看着帐幔顶,愈发地生无可恋。
看儿子奄奄一息,鲁老爷心头颇不是滋味:“往后你们谁也不许对对方动手。再有一次,直接撵出门去。谁求情都不好使!”
楚云梨切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父亲,从头到尾都是他在针对我们。我们只是反击而已。既然你不担忧我腹中孩子,那我自己配一副药喝了就是。反正我们夫妻俩本来就是不能生的,就当这个意外之喜没有出现过就是。”
她侧头吩咐:“去备一碗落胎药,药效重一点。”
立刻有人应声而去。
鲁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眼瞅着次子已经伤了身,往后不一定能有自己的孩子。而长子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不太可能有自己的子嗣……这个孩子很难得,兴许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孙子,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不许去。”
鲁听安轻哼:“这孩子从怀上那天起,就已经出了不少意外。父亲一直都会惩治罪魁祸首,本身就不在乎他能不能平安来到世上。又何必拦着不让人配药?”
“混账。”鲁老爷气哼哼道:“我何时不在乎孩子了?”
这不是次子已经够惨,经不起他责罚了么。
他算是看出来了,真的不能将这兄弟一人放在一起,若还强将人留在府里,一定还有其他意外发生。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谁吃了亏,难受的都是他。
鲁老爷最近要照看生意,还要照顾儿子,家中又没有个女主人,弄得心力交瘁。他本也是个果断之人,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来人,将听宁送到郊外的庄子上荣养!”
想了想又不放心,补充道:“除了伺候他的人之外,不许任何人近身。也不许那些人出门,一个纸片也不许送出来。”
竟然是要将鲁听宁与世人隔绝开来。
鲁听宁身受重伤,刚刚还喝了一碗,对身体不好的药,很难有自己的孩子,此刻听到这话,再一次受了打击。脱口道:“爹!”
鲁老爷瞪着他:“你若老实一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日后别再闹事,养好了伤再说。”
鲁听宁悲愤道:“不管我做了什么,可吃亏的都是我啊,大哥大嫂完好无损。你偏心,为何不罚他们?”
鲁老爷颇为无语:“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不偏着你就是偏心。”他摆了摆手:“赶紧送走,顺便找两位大夫送过去。”
和大夫一起住在外头,总该能养好身子。
鲁听宁不觉得父亲有关照自己,他狠狠瞪着门口的夫妻俩:“让我撵走了,你们高兴了?”
“你那是自己作死。”楚云梨提醒:“你记得先调理一下身子,省得日后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想要过继我的,我可不答应。还有,你若是不想去郊外,也有其他去处。之前父亲就说让你回李家来着……那时候你要是回去了,也不会这么惨。”她好奇问:“话说,你后悔了吗?”
鲁听宁听到这话,有些恍惚。
若那时候跟母亲一起回李家,他确实没了做家主的可能,但也确实不会受这么多罪。
说实话,细想起来,他真有点后悔。
“都是你们害我。”鲁听宁被挪到门板上时,底下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痛得他呼吸都难。他尖叫着道:“有我在一天,你们别想好过。”
楚云梨扬眉,问边上的男人:“夫君,他这是不是在提醒我们,若想要过好日子,得将他弄死?”
鲁听安还没答话,鲁老爷已经忍无可忍:“住口!这是什么话?赵双鱼,你少挑拨他们兄弟之间感情。”
楚云梨轻哼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我没来之前他们能兄友弟恭似的。就鲁听宁对兄弟那么恶毒的性子,谁也不是冤大头,他跟谁都处不好。父亲,好在你只有两个儿子……生再多都会被他害死,这是帮他省了杀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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