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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二章 宿命里的克星


  杜壆的意图很明确,出手同样果决,你想白白刺伤我一只手掌是不可以的,你得付出代价!

  这要求并不过分。卢俊义这一枪,若是刺在一个弱于他的对手身上,那么对手便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但只要对手不死,就有了两种可能存在:一种是夹伤带逃;另一种是以命搏命。

  所谓夹伤带逃,就是在逃跑中负伤,又或者是因伤而逃,不论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都是武林中人最为不齿的行为,正所谓输阵又输人。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上来就甘拜下风来的爽快。

  与夹伤带逃相反的应对就是以命搏命,你伤了我又怎样?就算杀了我又如何?总之我在你伤我的同时给你一下子,让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以命搏命,说白了就是拼命,求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总好过单纯的鱼死。此刻杜壆就是这样做的,而这样做有一个有利之处就是对手没有逃脱的时间。

  在你用兵器伤到了敌人的同时,你是脱不出敌人反击的范围的,否则你的兵器就是鞭长莫及。

  蛇矛继续抡动过来,卢俊义的确逃不开这一抡砸,但是他可以挡。

  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那一瞬,流星一枪是他先刺出的,又因为是单臂持枪刺出,在增加攻击距离的同时,也增加了撤枪回防的时间,所以此时虽然他的人无法脱开蛇矛的笼罩,但是他的枪却可以横担格挡,这是枪棒招数中极为普通的一招,叫做横担铁门闩。

  困兽犹斗而已!你一只手能砸出多大的力道来?在使出横担铁门闩这一招的同时,卢俊义就是这么想的。

  “噹……”

  一声巨响爆发出来,震得群山久久回荡,火星四溅之中,人们看见卢俊义的双枪变成了两截。

  卢俊义豪气陡生,双腕一抖,便将那两截铁枪掷上了半空,也不知他是否有意,那两截枪恰好扎在大殿顶棚的横梁之上,犹自颤动不已。

  却听卢俊义朗声道:“用兵器对付你一只手不算本事!”

  说话间,竟而展开了双掌,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与杜壆战在了一处。

  卢俊义这辈子比较倒霉,准确地说,是从今年上元节开始就比较倒霉,自从他上元节进京看望师父之后,这一年来遇见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舒心的,与人发生争执之时,要么不能打,要么打了也输,不仅在延州城输给了松巴,前两天还输给了一个不知名的绿衣女子,就算别人不说这事儿,他自己还有脸自称是拳棒天下无双么?

  所以他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一心想要找一个实力不俗的对手来打一场,用胜利洗刷之前的晦气。就好比今夜,他发自内心地想要打一场漂亮仗出来震撼武林,同时也给师父争光。

  在今夜这五场对决之中,他原本最有把握战胜的是对方第四场出战的孙安。因为在延州城里他跟孙安打过一次,那一次他苦战两千多招之后取得险胜,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对上孙安,怎奈事有不巧,他被安排在了第三场出战,而孙安则排在对方的第四顺位。

  然而就算对手不是孙安又如何?那也必须要赢!

  他再也输不起了,尤其是眼前这一场对决,他若是输了,输的就不是他自己的名声,而是连师父周侗的脸面都一并输掉,这后果如何承受?

  不仅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刚刚杜壆的奋力一砸只不过砸断了自己一杆铁枪,身体却是毫发无损,因此已是大优之势,这般局势之下,若是再用兵器去赢对方,就显得御拳馆门人不够大气了……

  卢俊义占优。这是场内场外所有人的共识,道理很简单,双拳难敌四手,而现在卢俊义有双掌上下纷飞,杜壆却只有一只手掌控蛇矛,虽说高手大多可以单手操枪对敌,但是卢俊义这样的敌人岂是寻常之敌?

  只不过人们的想象是一回事,场上的实际战况却是另一回事,真实的情况是,杜壆单手持矛竟然不落半点下风!

  “咦?这蛇矛还能使出剑招来?真新鲜!”

  已经有人看出了杜壆的变化,那杆蛇矛在他单手操控之下已经不再有枪招出现,而是用剑招施展攻防,斩、抹、撩、削、劈、刺,与一柄利剑全无二致,只是这柄“剑”实在是长了些,有丈八之长。

  立即有人予以科普:“你没见那蛇矛的矛头么?那么长的锋刃,当然可以当做剑来使用……”

  丈八蛇矛的矛头弯曲如蛇,却是两面开刃,长达三尺,恰似一柄三尺青锋,只是“剑柄”过长了些,竟有一丈五尺之长,如此超长的剑柄,拿在手中运使剑招,便超乎了人们的想象。

  只不过杜壆似乎是专门练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武技,他手持蛇矛杆的尾端,丝毫不影响他那三尺青锋的灵动,卢俊义一时之间竟而无法攻入圈内。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为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打斗,才启发了某位武林人士,回去后用黄金铸成了一柄金蛇剑,甚至那柄金蛇剑的剑招也是模仿此刻杜壆的招式谱写的。

  后话一提而过,只说眼前,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以短兵器或空手入白刃来对付长兵器,若是攻不进对方身周五尺之内,就是有败无胜。

  卢俊义的一时托大,竟而造成了战局的僵持,这当口他若是退出战圈去另寻一把兵器也不是不行,但是之前的夸口就立即变成了众人的笑柄。

  卢俊义怎肯授人以柄?他是不会退出去另觅兵刃的。他坚信对手在左手重伤的前提下久战必失,胜利终将属于自己!

  至于眼下一时之间攻不进对手的内圈也没什么所谓,就当是空手对宝剑了,御拳馆出来的高徒还怕空手对宝剑么?那简直是对红拳的侮辱。

  当下凝神应付,双手或掌或爪或拳,专打矛头刃口以下的矛杆,打蛇打七寸!便能瓦解对手的一切杀招。

  于是战况就陷入了胶着,一时之间,虽然卢俊义攻不进圈内,但是杜壆也伤不到他一片衣角。

  果不其然,在斗了三百招之后,杜壆疲态渐显,剑招微有迟滞,被卢俊义抓住机会,突然一把抓住了矛杆,牢牢扣住。

  在这以前,卢俊义是不敢轻易行险抓拿的,因为杜壆的剑招很快,一旦抓拿不稳,便会被割了手掌或手腕,而现在机会来了,现在杜壆的剑招变慢了。

  矛杆被捉,就如同蛇被拿住了七寸,再也难以动弹。杜壆大惊,正待奋力挣脱,却见卢俊义使了一招穿花绕步,身体一转便转入了内圈,这时候即使夺回蛇矛也已无济于事了,因为蛇矛足以杀伤对手的部位全在圈外。

  于是索性抛开蛇矛,趁对手立足未稳,右掌迅速拍向对手的身侧——只要卢俊义转过身来面对面,这一掌就会印到他的胸口。

  这一招变生仓促,场中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各个目不转睛关注着下一瞬的结果,却见卢俊义转过身来,却似没有预防到杜壆那一记沉浑的掌击,就有人惊声提醒:“小心!”

  杜壆心头一喜,在按下手掌的同时想道:“你终究是技差一筹啊!什么枪棒无双……”

  眼见卢俊义似乎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懵了,竟然呆若木鸡,不躲不闪不招不架,就有更多的人惊呼起来:

  “啊!”

  “你防一下啊!”

  “这是什么打法?”

  只有周侗和白胜才看得懂,卢俊义这貌似呆若木鸡的一招,用的乃是红拳的不传之秘,磐石。

  前文提过,磐石又称他山之石,是可以任凭对方攻击,在排打的过程里吸收对手的内力,瞬时转换为自己的内力,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内力,一同反击出去,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上乘武功,仅次于逍遥派的北冥神功,最为显著的异同在于前者是一次性,而后者是永久。

  御拳馆的武功诸如小红拳、红拳砲锤等入门功夫天下皆知,武林中人即便不会打也能认得出来,但是自从流星、御光乃至磐石这些招法,就只有卢俊义的几名亲传弟子才能学得,而且是不经允许不得转授的,所以吃瓜群众们认不出来,便都觉得此时卢俊义大失水准,因而扼腕焦急。

  卢俊义这一抓一转,可谓干净利落,如同行云流水,怎么转过去就变呆了呢?

  不解之中,杜壆那一掌便按在了卢俊义的胸口,发出“卟”的一声闷响。

  本以为接下来卢俊义就该是鲜血狂喷倒飞而去,或者就算没那么严重,也该是踉跄后退,嘴角溢血。但是人们似乎等了很久,这想象中的一幕也没有发生,不仅众人感到惊异,就连杜壆也莫名其妙了,正想撤回右掌再打一次之时,忽觉一股力量如同排山倒海迎面压来!

  这是杜壆毕生功力之所聚加上卢俊义本身的内力,这两人的合力加在一起,几可臻达世间内力之最,不是排山倒海又是什么?

  “咚……”

  与卢俊义挨的那一掌所发出的“卟”音不同,这接下来的一声响如擂鼓,响声入耳之际,人们才看见卢俊义反击的那一掌,正在印向杜壆的前胸,而手掌尚未到达杜壆的衣襟,杜壆的身体已经倒飞而起。

  想象中应该发生在卢俊义身上的情景却发生在了杜壆的身上,倒飞的同时,口中鲜血狂喷,再想用劈空掌与对手拼命,却已经丧失了发掌的能力。

  扑通一声,杜壆跌落在段三娘的膝前,仰头说道:“嫂夫人,末将……无能……”

  段三娘脸上无光,却不忍呵责丈夫手下这位第一高手,示意寇烕等人过去搀扶杜壆,说道:“咱们学艺不精,技不如人,那也没什么好自责的,好好将养身体吧。”

  至此,这第三场比武便以卢俊义完胜而告终,在第二场判为神山上人获胜的基础上,武林同盟一方再传捷报,已经是以二比一的战绩领先。而在接下来灵兴禅师对阵屠龙手孙安的第四场中,只要灵兴禅师再下一城,整个比武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五局三胜,若是出现了三比一的比分,第五场就不用再打了。

  看到这个结果,少林众僧与那些孤身前来的掌门和帮主们均感士气大振。

  而那些弟子门人被诱骗到聚贤庄生死未卜的门派首脑却都觉得没什么所谓,此刻他们的立场极其模糊,即使前有灵兴一番慷慨陈词历数白胜和丁春秋的罪状,也不能促使他们坚定地站在少林一边。

  与众不同的是白胜,满座之中只有白胜知道杜壆的武功是比卢俊义高一些的,但是没办法,这俩人就好像是宿命里相克的一对天敌,在没有自己穿越的另一时空之中,杜壆也是死在了卢俊义的手上,而且是吃了以少打多的大亏。难道说杜壆遇见卢俊义就必须得输么?

  他不是不可以扭转这个结果,但是他没有那么做,那样就成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卢俊义了,自己和卢俊义没有那么大的仇怨。眼下这结果只能说是胜败乃兵家之常,只需事后保住杜壆满血痊愈,也就对得起他这一战的苦劳了。

  众人不知个中玄机,此时便皆把目光看向方腊,想听大会仲裁席宣布比武结果。

  却见方腊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这结果又犯了他什么忌讳。

  没有人知道,方腊此刻想的是:这第四场若是灵兴赢了孙安,那么第五场也就是周侗和那个青城掌门的对决就没了,而若是这一战被取消,我上哪去找那个藏在暗中的高手去?不行,这一场必须要让孙安获胜!

  他心里打好了注意,就一本正经地宣布第三场比武为卢俊义获胜,同时宣布第四场比武正式开始。

  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孙安和灵兴分左右缓缓入场,同样不为人知的是,这两人也是有着满腹心事的。

  灵兴有多大本事?孙安一清二楚,因为他看见过白胜与灵兴的较量,虽然灵兴加上武松两人都没打过白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灵兴的武功就比自己低,恰恰相反的是,他通过那一场生死较量可以看得出灵兴的武功要比自己更高,而且高不少。

  所以对即将开始的这一场比武,他的态度是极其悲观的。输是一定的,而且输了这一场,就是全盘皆输,这结果已成定局,自己无力扭转,只盼梁红玉早早归来,发动梁山将士挑了少林寺算了。

  孙安如此悲观,却没想到灵兴却有着另一番打算,灵兴根本不想赢这一场比武,虽然他也亲眼见过孙安和卢俊义的比试,知道这个绰号屠龙手的家伙武功尚且不如自己。

  即便明知孙安不如自己,他也打算在这场比武中佯装落败,目的则是为了示弱于方腊,以便在最后关头能够出其不意,给方腊狠狠一击。

  而若是这一场自己干脆利落地赢了孙安,那么方腊就不仅对自己的武功有了防备,甚至还可以利用这一场的观战研究出针对自己的办法,这个结果显然是有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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