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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猫和老鼠


  学生的作文本一收上来,夏天阳就迫不及待地翻了翻,没有学生交白卷。

  就是自从上了初中从来没有写过作文的甘泉,也在作文本上,写了“隐形的翅膀”五个字。

  这是今年最为流行的励志歌曲,尽管只是短短的的五个字,也能充分表达自己对于未来的憧憬。

  这使夏天阳感到欣慰。

  他看出来了,每个学渣的背后,也会有学霸的梦想。

  夏天阳还是一贯的作风,决定抽时间对所有同学的作文精批细改,不谈写作,根据每一个人写的“未来”,进行鼓励和交流。

  同时,夏天阳迅速作出反应,突击去县城,购买了《隐形的翅膀》的录音带,在下午的音乐课上,夏天阳给音乐老师打了招呼,尽管自己对这首歌有些陌生,但有了录放机,夏天阳和学生们一起学唱起来。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

  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

  段太伟也跟着大家心不在焉地唱着,夏天阳看他的样子,似乎有心事,有时会盯着自己,但一触碰到自己的目光,就有些躲躲闪闪的。

  夏天阳隐约觉得,这段太伟可能有问题,“报复”是这几天夏天阳对他的猜想。现在的学生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会很快付出实施,“一吐为快”,夏天阳得想办法应付。

  段太伟昨晚的计划,就因王中旺的一盆水而中断,今天周四,明天就周五了,下午放学后就要回家了,他还是决定今晚再度付诸行动。

  很多人说,老师是学生的“天敌”,段太伟并不这样认为,老师之于学生,相当于Tom  和  Jerry。

  他的英语成绩只会六个单词,yes、no、bye-bye、ok,然后就是这个Tom和Jerry。说了可能令英语老师感到悲哀,就这六个单词,跟英语老师没半毛钱关系,还是他“自学”而成。

  虽然前面几天的时间,自己都栽在了夏天阳的面前,但说谁是猫,谁是老鼠,并没有见分晓。

  他觉得夏天阳说的没错,现在所谓的兄弟是靠不住的,做任何事情,只有相信自己,才能实现自己理想的目标。

  段太伟现在理想的目标,就是要卸掉夏天阳山地车的车座,想象他没有了车座后的种种神情,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激励。

  下了晚自习,夏天阳等学生都躺下了,潜伏了一会儿,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才回到宿舍。

  正当他想反锁外边的铁门时,心中不由一动。他知道自己迟早会遭到学生的报复,所以他竭力想办法避免,现在,他蓦然醒悟,在学校应该多给予他们机会。

  很简单的道理,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是可控的,但出了校门,自己可能无法掌控。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想让苍蝇来叮,这个缝应该留在学校。

  有了上次丢鞋的教训,夏天阳每天太阳一落山,就把阳台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收进屋,现在宿舍的防盗门、防盗窗都是概念性的,只需一根竹竿就能轻易把东西叼走。

  这里的鼠患依旧猖獗,夏天阳对于这些鼠辈,已没了以前那种斗志,仅是防御,老鼠药似乎已经被鼠辈们识别,最好使的还是粘鼠胶和夹鼠器。

  夏天阳没有反锁铁门,但在门口的阳台上安放了三个夹鼠器,又把粘鼠胶钉在木板上,以防万一,使用了五张粘鼠胶,要想靠近自行车,必须经过这片“雷区”。

  一切准备就绪,夏天阳就开始批改学生的作文,直到自己打了个哈欠,夏天阳才关灯睡觉。

  从开学起,一连几天,夏天阳的梦是那么的美好,都是桃李满天下的温馨场景。每次给赵弋戈谈及自己的梦,赵弋戈总是那一句: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当下,在赵氏公主的口中,夏天阳不再是好管闲事,而是口语叫没事找抽,文雅一点来说就是受虐,放开青春的心扉称之为刺激。

  夏天阳睡梦正酣,就听见外边低厉地惨叫,紧接着有点类似穿着巨大的木屐奔逃,然后似有人摔倒,从楼梯滚下去的声音,沉寂了一下,就是一串奔逃的脚步声。

  夏天阳打开灯,开门。外边的铁门大开着,三个夹鼠器有两个夹着人字拖,粘鼠胶不见了四个,循出门去,楼梯下散落着四个粘鼠胶。

  这一幕,夏天阳见了都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很有些怜悯中招的倒霉蛋。

  夹鼠器最大的伤害只是轻微出血,疼痛却是揪心的。这个粘鼠胶强力无比,粘上了很难取下来,取下来后残留的胶,难洗,可能要靠皮肤的代谢来完成脱落了。

  早上跑步,唯独少了段太伟,周刚说他病了,为了使夏天阳相信,黄金强又进行了辅证。

  夏天阳点点头,说知道了,等会跑完步我去看看他。

  夏天阳怜悯的人正是段太伟,夹鼠器夹住脚,那个滋味!古人说的十指连心其实并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是20指连心,忘了脚指,那个痛可以使你暂时麻木。

  这个麻木的时间,身上的机能正是在这个时间内,把疼痛输送到身上的每一个神经,然后弥漫开来,只能从自己的惨叫声中慢慢散发出去。

  段太伟双脚踩上粘鼠胶,身体上部还在运动,失去了平衡,身体倒下去的时候,两手下意识地想阻挡自己的身体接触到地面,这样两手就按在了粘鼠胶上面。

  粘鼠胶被夏天阳钉在木板上,两脚两手都粘着木板,那模样,很能想象。

  慌忙奔逃时,行动受到阻碍,一下子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他的鼻子中就闻到了血腥味,好不容易把手脚上的粘鼠胶取下来,就迅速逃离了现场。

  祸不单行,段太伟想蹭掉脚上残留的胶,在草坪上磨蹭了好久,并没有什么效果,见旁边有一堆沙子,段太伟把脚伸进去擦蹭时,隐藏在沙中的玻璃却割伤了他的脚,顿时血流如注。

  段太伟的意志还算坚强,开始只是觉得自己的目标没有实现,晦气,现在却被玻璃割破了脚,一下子悲从中来,眼泪哗哗哗如雨,不敢哭出声,在寂静的深夜,一丝的声音都会穿透得很远。

  悲凉的心境,生不如死,他只能靠在一棵树下,任凭眼泪淹没他的小小心田。

  一种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灭鼠工具,竟然把自己这个小魔王,打得是满地找牙。自己不是什么Jerry,简直就是被称为耗子的老鼠。

  夏天阳跑完步去看他时,他的样子有些触目惊心,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一只脚裹着沙,另一只脚血凝固在粘着沙子的脚上,惨重的有点恶心。

  这情景,惊得夏天阳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均匀,夏天阳才放下心。大概昨晚折腾了一宿,他睡得正香。

  夏天阳指示周刚和黄金强先去洗澡,然后在此候命。

  说实在话,夏天阳心里很又些后悔,本来只想惩罚一下,这样子看起来自己像是在下死手。

  夏天阳回宿舍洗了一个澡,从抽屉拿了点钱,走到门口,又折回去,在一堆作文本中抽出段太伟的作文本,翻看了一下,拿起笔,在原来的批语中又写下了一句话。

  “你们两个,把段太伟送到卫生院。”夏天阳指示周刚和黄金强。

  周刚和黄金强准备去搀扶段太伟时,段太伟挥舞了一下双手,恼怒地吼了一声:“滚!”

  然后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出宿舍,夏天阳追出来把钱递给他,他推开了夏天阳的手。

  夏天阳一直陪着他走出了教学区的大门,把钱塞在了他上衣口袋里,说:“去医院包扎一下,然后回家,周日下午到校。”

  段太伟没有言语。

  夏天阳把作业本交给他,说:“你有进步,写得很好,拿回去好好看一下。”

  段太伟迟疑了一下,用力夺过夏天阳手中的作业本,看都不看夏天阳一眼,向镇卫生院走去。

  夏天阳一直站在那里,镇卫生院就在学校围墙旁边,他的目光看着他走进了卫生院,才折回了教学区。

  马其莎把希望班的参加学校篮球比赛及校运会的名单,交给了夏天阳。

  名单中,段太伟和王中旺参加了多个项目,铅球、标枪、跳远、长短跑及篮球队。

  “你们女生怎么没有篮球队?”夏天阳看着名单说。

  “女生人数太少。”马其莎说着原因。

  “别找理由!重在参与,你上!”夏天阳看十二个女生,个个花展招摇的,神气十足,篮球队加上替补,十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很多人不会,人凑不齐。”马其莎找理由。

  “你们八卦别人,怎么说得头头是道呢?!你们这功夫难道是天生的?下午放学之前把名单交给我!”夏天阳说完转身就走。

  马其莎有些不满,待夏天阳走出了几步,伸出右手,对着夏天阳的背影,做了一个手枪状,说了一声:“毙夏!”

  这是钟琴给夏天阳取的代号,意思是枪毙夏天阳,聊天时提到夏天阳,就用这个代号代替,以防墙外有耳。

  马其莎说的“毙夏”,夏天阳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愿望就是想坐稳希望班的龙椅,陛下,这个称呼不错。

  夏天阳翘首以盼的周末终于来临,自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周五赵母接了夏雨后,回到了农村的老家。

  陈美君鼻子最灵,坐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等着夏天阳回来。

  “你什么意思啊?创业活动你也不闻不问了,你说,你对得起谁啊?”陈美君装作是偶遇,一本正色地说。

  “你呢,以后少上纲上线,你看看你们两个,孩子不管,只顾享受二人世界,享受就享受吧,看看你们的日子过的。”

  夏天阳看她把自己能的,蹭饭就蹭饭吧,理由可不小。

  “我以前真觉得你是个老实人,你倒好,闻风就溜了,你还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呢。”陈美君还在掩饰自己蹭饭的阴谋。

  “你能不能好好聊天呢?你还想不想吃晚饭?我就纳闷了,平时锤子剪刀布你不是挺行的嘛,怎么现在老输?!输就输吧,你还讹上我了,是吧?”

  夏天阳太清楚陈美君夫妻俩的套路了,陈美君输了,跟自己来横的,苗德新输了,嘴上甜如蜜,不管他们谁输,其实都是夏天阳输。

  夏天阳每每想到此,上火,牙疼。蹭饭是夏天阳蓄谋已久的事,但现实是,夏天阳的蹭饭水平却不敢恭维,回头一看,都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不过,夏天阳还是喜欢这种蹭饭所涵盖的“文化氛围”。

  “我和你谈正事呢,别打岔!现在有些方案是通过了,然后给他提供无息贷款,你猜怎么着,人家不要,担心赔了,还不起钱。”

  陈美君觉得此次蹭饭虽然成功了,但没能达到自己心安理得的程度,继续演。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已经给你讲过利弊了,以后你就往农业这边靠嘛。”夏天阳果然被她的话题拖住了,与她相向而行了。

  “你闪了,我得做到问心无愧啊,也不能说转就转,不过,县里的风向有变,我也只能重点转向农业这块了,现在,贾县长下乡,都亲自点名让我陪同呢。”

  陈美君看夏天阳说话跟着自己转了,戏也该收场了。

  听陈美君说到问心无愧,夏天阳还惦记着一事,那就是段太伟。把他整治的那么惨,本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事实已经这样了,指不定他怎么痛很自己呢。

  夏天阳想的没错,段太伟满脑子就想着复仇,把自己弄得是体无完肤。从卫生院出来,他就去找人,好好修理一下夏天阳,以解心头之恨。

  他要找的人,是社会上经常和他称兄道弟的一帮人,原来吃吃喝喝的,他可是想尽办法找自己的父母要钱,才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承诺。

  但令他失望了,对方一听他说有难,答应的很爽快,兄弟有难一定帮,可拐弯抹角也说了,坐车、吃饭、喝水,哪儿都少不了,明摆着要钱。

  段太伟手里没钱,他算了一下,需要的不是小数目。这似乎又被夏天阳说中了,兄弟不可靠。自己去找人对付夏天阳,却早被夏天阳“埋伏”打了脸。

  只几天的功夫,就被夏天阳整成了孤家寡人,现在是欲哭无泪,又欲罢不能。

  偏偏这时,夏天阳踩着山地车找上门来。家访是夏天阳拟定的计划,再加上他还是努力想把段太伟的报复,扼杀在摇篮之中。

  段太伟的家境不错,有一栋装修还算气派的四层洋楼,父母和两个姐姐在省城打工,爷爷奶奶在家伺候着他。

  因为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从小被父母爷爷奶奶宠着,造就了他这个小魔王的称号。

  夏天阳还是很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他的爷爷奶奶干活去了,夏天阳等了好久不见人,想起校长苏德泽所说,找学生的爷爷奶奶找也白找,能听话的就不会进希望班了。

  夏天阳很失望,并不是因为没见到段太伟的爷爷奶奶,而是自己的家访计划将会落空,平时上课没时间,只有节假日,要是这样,全班五十人,家访没完,初二的时间就过去一半了。

  段太伟的受伤是因自己而起,夏天阳还是买了一件牛奶给了他,算是对他受伤的补偿,也是让自己心安一点。

  “你得理解,也必须明白,我作为老师,天职和使命就是把学生教好,当然,也包括你。”夏天阳说完就走了。

  段太伟虽只是个孩子,但夏天阳的话他听得明白,自己要是一天不学好,他都将是自己的麻烦。

  想起一个星期的时间,第一天被他骗了去跑步,自己报复了一下,第二天他借镇长的手,整了一下自己不说,借查处吸烟,把自己的兄弟之情弄了个灰飞烟灭。

  第三天打架,说穿了还是因他而起,而第四天,差点把自己整残了,现在又主动“打”上门来,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段太伟第一次觉得恐怖,又孤立无援。

  记得夏天阳布置作文《未来的自己》中,自己写下了未来希望和自己的兄弟,肝胆相照,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段太伟想起自己离开学校时,夏天阳给回了作文本,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出来了,翻开作文本,作文后面,夏天阳用红笔写着:

  能写作文,就是进步,值得表扬!人在一起那叫聚会,心在一起那才是兄弟!聚集人心,在于自身的魅力,魅力来自于人性,人性的基础在于德。

  后面又加了一句:我衷心希望能自己成为你的朋友,如同你说的兄弟一样的朋友!

  整了自己一个星期,就希望能成为自己的朋友?段太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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