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黄册库
“本该守卫此处的重兵都因为黑潮即将到来而提前撤走，剩下的几个士兵等到子时一过应该也会离开。但这里仍有无数机关，所以我们不能唤灵和使用灵器。”
朱心说到这扫视四周，忽然低声开口：
“冯恩，你记得明天黑潮是多久到达外城么？”
“……午时左右，小姐。我们得在那之前回到城门。”
在为朱心这么快就忘事而感到奇怪的同时，冯恩也很不习惯她现在这副严肃的模样；而且，刚上岸时还面色苍白的她现在却看不出有任何疲劳，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他必须全神贯注在自己脚下和周围的境况，不然他随时都可能碰到两边放置卷宗的木架、然后引发一系列的防御机关。
不可唤灵、不能使用灵器，也不能点燃明火，只能用填装夜光粉的玻璃棒进行照明；昏暗的灯光和狭窄的地形，让冯恩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关键是不能唤灵。要是能用【希声】，我也不至于这样。”
他想着，只见朱心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从怀中再度掏出之前那块用来开门的狭长玉牌，嵌入门上与之相符的凹槽：
“咔嗒”一声，门开了，冯恩急忙跟上去。
“这里虽然有灯，但走路须更加小心。记得走我踩过的砖块，一定不要踩到其它地方！”
“是。”
眼前是一条亮堂的长廊，头顶灯火通明、照得地上方砖闪闪发光；两侧墙壁依次排布着十数扇门，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凹槽和配套的锁孔。
“原来地下修有这种设施，”冯恩观察着四周，“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
“黄册库可不只是存放黄册的地方，这里森严的戒备也不只是为了楼上那些卷宗准备的。但我让你来这并不是让你来问这些，冯恩。”
朱心停下脚步：
“拿好你的那把枪，上子弹。还有，叫我小姐。”
“……知道了，小姐。”
见她同时掏出枪和玉牌，冯恩便也照做、但目光没有离开她的面容：她的神色莫名显得有些恍惚，像是无比疲倦、更像还没睡醒。
“对了——”
朱心拿着玉牌的手停在半空，欲言又止。
“怎么了？”冯恩看着她，“……小姐？”
只见她一瞬间空洞的眼神忽然又有了神采，却不答话、沉默着把玉牌按上石门：
几声轻响，门随之打开。
这是一间密闭的小室，大概两丈见方；室内了无一物，墙上除了石灯没有任何机关或是凹痕、地上也只有平整的石砖。
疑惑间，冯恩却见朱心从怀中拿出一块圆形的铁片，扔向房间中央：
铁片落地、旋即熔成液体渗进砖缝之间。房间中央的砖块随之一片片下沉缩向四周，直至空出一片直径足有一丈的大洞。
下一秒，洞里便立起一座五尺余高的圆形石台；石台中央有一四方尖塔，塔顶有盖，无疑盛放着某样物品。
所以朱心要拿的东西是在那啊。
他想着，见她缓步走上石台侧面的阶梯，却莫名感到有些古怪：既然一切都这么顺利，为何在进门之前她会是那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忽然，脚底地面一阵颤动——
冯恩一愣，却听身后传来声响，一回头只见墙上两扇暗门打开、从中各走出一具陶俑：
它们浑身灵光流动、披坚执锐，手中长矛分别指向两人。
糟了，这才是真正的“看守”！
心说不妙的冯恩当即举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击发而出的弹丸倒是正中灵俑眉心，却未能让它停下动作。
见其举矛冲来，冯恩终于开口：
“【希声】！”
然而他刚一说完便愣在原地——这声呼唤并没有唤出意灵，而矛头已经近在眼前。
咚！
刺上石墙的石矛现出些微裂痕，闪身躲过它的冯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也来不及想为何无法唤灵，他只能一边继续开枪一边冲向朱心：
“小姐，这……”
话音未落他却陡然一惊——另一具灵俑已被完全封冻，朱心站在它旁边、却是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气。
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刹那的惊讶令他没注意到灵俑挥来的长矛，发觉时已不及躲闪、只得侧身，右臂瞬间被划出一道尺余长的口子，整个人坐倒在地。
“唔！”
咬牙忍住痛觉的冯恩一声闷哼，用力把枪扔到左手继续开枪；连续几发打中灵俑上身和头部的子弹终于让它的脚步稍稍缓慢了些，但都没能阻止其逼近。
“【希声】！”
冯恩不得已再度唤灵。
眼前，矛尖已经向眉心刺来，他完全来不及躲闪、一边后退一边本能地闭上双眼——
突然一道墨绿闪过。
睁开半闭的眼，只见希声的手正抓着矛头、纹丝不动。
“但怎么只有一只手？”
冯恩注意到眼前的希声只有一只手和前臂，手背和前臂上的墨绿竹甲还都尽皆张开；下方不仅是灰白色的皮肤，却还分布着几处幽黑深邃的孔洞。
“洞里好像有什么……等等，是黑雾！”
在察觉到洞中黑气流动而震惊的瞬间，冯恩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森寒、旋即扑向一旁，回头看时只见追击自己的那一具灵俑也已被完全冰封。
这毫无疑问是朱心，但刚才冯恩也在那阵寒风的攻击路线上——
朱心并没有避开他。
起身回头，冯恩只见站在石台上的朱心正盯着自己，眼神空洞、呼吸和心跳极为缓慢平稳，近乎于死者一般。
“这种心跳和呼吸我听到过……是的，和那天下午一样。”
就在前天，那个前来袭击自己的瘦削男在服下一块黑石之后的心跳与呼吸声也是这样平稳缓慢到不似活人，而后他的意灵便附带上了向四周散发的黑雾——
此刻的朱心同样如此。
她的右手手心正握着一枚半透明的簪子，那枚冰质的簪子正向外缓缓散发黑色浓雾，已经笼罩了半个石台。
“那想必就是【白露为霜】的本体了。”
她一开始就唤出了它，自己之后也勉强唤出【希声】的一部分……都是因为带有黑雾。
想到这，冯恩见她同时抬起双手，一手握簪、一手持枪：
砰！
弹丸伴着冰凌疾射而来，冯恩用力一个飞扑再度躲过冰凌，那枚子弹也在击中他肩头之前被只有一只手的希声勉强接住——
说是勉强，意味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住第二发，而第二发子弹已经伴着第二波裹挟冰凌的寒风来袭。
但这次冯恩并没有闪避，而是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高声开口：
“小姐！”
飒——
刹那间一道冰墙拦在他面前、挡下了冰凌和子弹。
“呼，果然。”
冯恩慢慢起身，只见坚冰融化、黑雾同时散去；他随即举枪对准解冻的灵俑，却见它们没有继续攻击自己而是走回石柱，方才松了口气、走向石台上倒下的朱心。
她此刻的面色比之前上岸时还要苍白，但血色正在回到她的面颊，她也随之缓缓睁开眼睛。
“冯恩……？你又抱我……放开。”
“别任性了，小姐。”冯恩看着她的双眸，“你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吗？”
他话音刚落，只见她猛地一愣、随即流下眼泪。
“对不起……”她注意到冯恩手臂上的伤口，止不住哭起来，“我伤到你了……对不起，我……呜呜呜……”
“你没有伤到我，放心。这也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冯恩笑了笑，但朱心仍然哭得像个泪人儿、话音也在发颤：
“一定是我唤灵触发了灵俑，早知道就该把我的事都告诉你……”
“事已经过去，就别再自责了。”
安慰许久，冯恩才见她慢慢止了哭、说道：
“我小时候吸入过黑雾，中了‘梦毒’。父皇派最好的医生治了我十几年都没有成效，所以我才来这拿一件东西——”
说到这她突然捂住嘴，却见冯恩抖了抖眉毛：
“我早就猜到了，小姐。或者说我该叫你‘殿下’？”
“……随你吧，不用那么拘谨。”朱心低下头，“只要你觉得顺口就好。”
“行，小姐。”冯恩耸了耸肩，“现在我倒已经习惯这么称呼你了。也幸好是这个称呼把你从梦里叫醒，要不然我和你不得不有一场恶战。”
“对不起——”
“不用道歉。刚才你应该因为梦毒做了噩梦，在梦里攻击着你害怕的东西，而不是想攻击我。人在做梦的时候往往没有意识，你控制不住唤灵也不奇怪。”
冯恩轻声说着，“而且要不是你在湖里消耗了太多体力，应该也能压制住自己。说到底还是我计划不够周全，小姐。”
说完只见朱心抿起小嘴、忽然瞪他一眼：
“嗯……都怪你！还不快放开我，要抱我多久啊！”
冯恩点头，松开手陪她站起来。
“所以小姐你要拿的是什么东西？按理说如果是为你治病，你爸——啊，皇上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吧。”
“是啊，可父皇说我还没到能用它的时候。”
朱心撅起小嘴：
“凭什么嘛，我今年七月份就满十六了；他居然宁愿把我嫁到净土那边让圣灵教的人救我、也不让我用那件东西……亏他平时还说我是他的宝贝女儿！”
她说着把之前开门那块玉牌嵌入塔顶石盖：光芒闪过、锁住盖子的四道石锁同时松开。
“我知道那件东西很重要，但它就是一块玉，我又不会弄丢，凭什么不让我用！”
……一块玉？
忽然想到什么的冯恩看见朱心打开石盖，却和她同时愣住：
石塔顶端的基座上，空无一物。
“不，怎么会没有！除了我和父皇之外不可能有人来过啊！”
眼看朱心又要哭出来，冯恩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你要找的，是这个？”
一块圆形白玉躺在他的掌心，被灯光映出浮雕的龙纹——
是七玉留给他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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