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李墨
当下课钟声响起，已是落日西沉、临近黄昏。
冯恩独自走回藏书楼，开了门进房间歇息，但没一会儿就听脚步声近，人影紧随而至——如他所料，正是李墨。
不过和他预想有些不同的是，李墨的神色较为温和，开口的话音也并不严肃：
“今天上课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觉得没意思。”
“哦，怎么个没意思法？”
“课上那些东西我爸都给我讲过——御灵者四境界，灵和御灵者之联系、和物之联系、和天地之联系，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背来听听。”
说完，李墨只见冯恩开口：
“四境界——凝灵，道成，悟始，归一。凝灵即以意聚灵成型，是为御灵基础；道成指御灵者心中有道，不唤灵便能用其能力，至于悟始……”
“可以了，你确实知道不少。”
李墨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音，“那你觉得‘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玄晶’吗？”
“嗯？您怎么知道——”
“这座藏书楼共八千八百六十四本书全被我用【方圆】标记过，你翻过哪本我了若指掌。”
那把深黑色的铁尺随之凝聚在李墨手中，冯恩这才注意到它中部有缝、两段铰接，并不只是“尺”，更是一把可以变形的“矩”和“规”。
“既然你志趣在此，我可以回答一些相关问题，那本《玄晶经》想必不够你读吧。”
李墨起身：
“过来。”
冯恩见状并未犹豫，和他走上二楼，绕了半圈走到另一个楼梯口。顺着这个楼梯向上走到底，李墨打开门，走向外面空阔的楼顶。
“在这你的意灵可以不受玄晶影响，完全唤出来。”
他向前数步，转回身来：
“那天在楼里你唤出了它的一只手——我猜，你应该遭过黑潮。”
“没错……”冯恩惊讶地看着他，“是因为这个，【希声】的右手才不受玄晶影响？”
他问完，却见李墨轻轻摇头：
“先同我打一场——接住三招，我就回答包括你想知道的所有有关玄晶的事情，包括你刚问的这个问题。”
李墨盯着冯恩，沉声开口：
“打，还是不打？”
“打。”
冯恩毫不迟疑地上前一步：
“【希声】。”
“看来，这对你而言确实比上课有意思得多。”
言罢，李墨举起方圆：
“这是第一招。”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前冲、纵身一跃，铁尺重重砸下——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很快。
但希声比这更快：
它精准抓住铁尺，随之而来一股雄浑劲力，手掌打出的“声音”却将其轻松抵消。
“喝！”
冯恩一吼，希声猛地推开铁尺，正要追击之际却见铁尺中间一断、变作矩状，李墨借着其弯曲的力量顺势后跳，一步便落在了希声攻击范围之外。
“不错。力量、速度均是上佳，活动范围不大，倒是无伤大雅；至于能力，与你本人的心性也恰是相合。我这第一招算你接住了。”
李墨点了点头，看向冯恩的目光锐利起来：
“不过我已经看出了你那【希声】的长处短处，你对我的【方圆】又了解了多少？”
这话问得冯恩一愣，却见李墨握紧手中方矩：
“第二招来了，接住！”
随之他大手一挥，冯恩只见希声双手亮起黑色，两只保持握拳的手就此凝住、竟再也没法张开。
更要命的是，他自己的双手也是如此！
惊讶间，李墨的攻击接踵而至——那把矩被他当回旋镖一样地用力扔出，划过弧线、闪电般疾飞而来。
他闪身、希声跟着闪身，矩却改了轨迹。想张开手，手上五指却像焊在一起。
“……只能将就了。”
找不到破解之法的冯恩只能让张不开手的希声握拳迎击；出乎意料的是那方矩的速度竟也不快、希声一拳就打中了它。
然而这记勾拳并没能让矩停下：它在半空中开始自转，瞬间已然转成一团深黑的椭圆。其本就锋锐的边缘在速度的加持下更是犹如锯齿，希声手背的竹甲当即被划出裂痕。
“现在你要怎么办！”
远处李墨高声开口，冯恩却仍然冷静。
急躁从来没有意义，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里，飞速旋转的方圆已经切碎了希声手背的竹甲。即便转为交臂格挡，小臂上鳞片般层叠的竹甲也明显支撑不了多久。
“希声的力量大概能挣开它一次……但就算如此，那东西还是会朝希声和我飞过来。”
思虑片刻，冯恩握紧双拳，希声同时猛地一挣让方圆退了半寸，随即被他收回。
而就在这一眨眼间，方圆已经恢复高速旋转、向他飞来——
“【希声】！”
又一声唤，希声瞬间凝聚。虽然手伸展不开，但此刻冯恩只需要它握紧的拳头：
一击，击飞方圆。
李墨看到这幕，不禁点头，但在看见冯恩冲向自己的同时，他脚下并无行动。
“方圆在锁定目标之后就不会停止追踪，命中只是时间问题。冯恩，莫非你能跑得比它还快？”
他心想如此，却见冯恩脚掌落地时一阵震动、地面随之崩裂——
两步，仅仅两步，冯恩就到了李墨跟前！
在这刹那，从后方追来的方圆又在即将命中之际被希声及时地挡下。哪怕双臂的竹甲瞬间被绞碎、手眼看要被跟着切断，争取的时间却足以冯恩再冲一步：
于是，一记刺拳。
李墨旋即抬手，成功将拳挡住。看着冯恩，他却没料到反击并未结束——
“爆！”
冯恩一声怒吼，右拳七枚音弹同时引爆。
这股巨大的合力当即将李墨击飞半空，飞了四丈多远方才落地。勉强保持站立的他只见自己左臂衣袖已经裂了，肉上一团淤青，未伤筋骨却也痛得酸麻。
“好！你接住这招了，不错！”
他高声开口，终于笑起来、笑容却随即戛然而止：
虽然同样站立，但冯恩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而他的双腿也在微微打战，面色更是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你……！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一拳吗！”
李墨立刻冲过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洒上冯恩手掌，皮肉随之开始缓缓收拢、愈合；与此同时，冯恩低声开口：
“我不这样就赢不了您。”
“……你这小子啊。”李墨瞪他一眼，“走，去医馆。”
“不是说有三招吗，还有一招——”
“都这样了我怎能继续难为你？算你赢了！”
说到这，恢复成尺状的方圆被李墨握在手中，轻轻在冯恩身上一点，他整个人随即伸直身体、无法行动，李墨便把他扛起来背在背后。
到了医馆；馆里也没谁敢问这位府院“大先生”事件缘由，立刻开始为治疗冯恩忙碌起来。
巧的是，木玖此时正好也在医馆里学习；其他人多嘴，她却几步走到李墨面前。
“先生，王同学他这是？”
“他和我切磋不知轻重，自己把手伤了。”
虽未避讳，李墨也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想多说。木玖见状却更是想要追问，但这时候冯恩拉住了她。
“木姑娘，不用担心。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而已。”
说完这话，又和她对视片刻，冯恩才看到她目光里的担忧小了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他那只被音弹炸得血肉模糊的手才基本愈合——虽然还痛，但手指能动；同样，引爆音弹作为助力的双脚也没那么麻了。
“先生，我们走吧。”
给李墨打了招呼，见他点头，冯恩便请医馆人员过来帮自己拆了纱布。和木玖道了别，他才同李墨一起走回藏书楼。
“好了，我之前答应过你要给你说玄晶的事情，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锁上楼门的李墨对冯恩开口，却见他指了指楼上：
“先去天台，先生。在那里我可以唤出希声消音。”
“哈，你小子也挺机灵。走吧。”
到了天台，冯恩交代了用希声进行隐秘交流的方法，两人便席地而坐。
终于，李墨开口：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希声】右臂不受玄晶影响确实是因为你遭过黑潮。玄晶起效的机制和黑雾相同，黑雾压不住的灵它压不住，‘习惯’了它的灵它也压不住。”
“习惯？”
“是啊，正如人的身体会因为锻炼而结实，意也同样如此。黑雾对灵的压制其实是阻断了意和灵的联接。只要时间够长、或是心志坚定，意终究是能唤灵的。”
“那，为什么【希声】只有右手不受影响？”
“这就不知道了，”李墨说着又叼了一根没点燃的纸烟，“大概是因为你爸救你的时候只让你的右手直接沾到黑雾，所以你意灵对应的部分才最具抵抗力。”
“是吗……”
昨天打扫藏书楼时冯恩被李墨问起过幼时的经历，虽然是如实作答，但有一些事连他自己也确实记不太清了。
“我都不知道爸当时怎么救的我，不过这也不重要。李先生，既然【希声】里有黑雾残留，那对我会有什么影响？是不是和吸入黑雾一样？”
“不，那是另一码事。”
吸了一口烟，李墨将其取下、说道：
“吸入黑雾的结果是中梦毒，御灵者也没法幸免；服食玄晶的后果倒更和这类状况相似，但玄晶毒性还是太强，很快会让服用者落得比中梦毒更惨的下场。”
说到这他伸出手，方圆随之凝聚。
“这把【方圆】之所以如此深黑，便是因为留有黑雾。快二十年了，我虽然偶尔会做噩梦，但从没有像梦毒那样一睡不醒，更是未曾混淆梦境与醒时。”
“那就是说我也不用担心——”
“不，我是我，你是你。而且我只是维持了二十年平安，也许明天就有了症状。”
李墨说着，却又淡淡一笑：
“所以说瞎操心也没用，小子。整天惴惴不安，反倒更可能让梦毒发作。”
“……”
冯恩默了半秒，竟也笑起来：
“好吧，我也没有其它问题了。多谢先生解惑。”
“不客气，小子。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李墨看着冯恩：
“你之前那一拳回击虽是有力，弱点却也不小，伤敌一千并不一定需要自损八百。所以你准备好，等到伤愈，我会再训练你。”
冯恩点头，两人就此道别。但当他送李墨下楼、打开楼门时，却顿时愣住——
同样愣住的，还有站在门口的木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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