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猎魔人之子(完)
“一路的拼杀,要比我想象的困难许多,即便有夏族人的帮助,我们也死伤惨重。我们只剩下不到三十名猎手(没错,传说只是传说,我们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死亡依然会降临)。我们终于抵达了精灵族曾经的都城艾尔哈姆,如今却被称作‘地狱之口’,因为这里是魔神大军的最后堡垒。一只吸血鬼站在城墙之上,它与我四目相对,我发现我的心底竟然出现了一丝怜悯。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在这一刻感受不到这些怪物的邪恶。我所感到的只有……孤独与悲凉。希尔芙的触碰让我从沉思中回过神,她认为那是吸血鬼操控心灵的能力扰乱了我的判断。但我和她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乌恩图雅圣剑的存在,心灵魔法绝不可能影响到我。那个吸血鬼也应该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便没有了我,怪物的末日也必将到来。数百年未曾开启的大门轰然洞开,我看到了那吸血鬼在笑。它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我羡慕它,至少它得到了解脱,而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样的未来……”
——摘自《真实的结局》第四章,主要内容戛然而止,关于斯拜尔和天启骑士的最后下落依然成谜。
1
“我们走吧。”
尼赫鲁转身准备离开。
“什么?”
阿瑞泰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他伸手指向燃烧着烈焰的小镇,“我们必须去救他们,我们怎么……”
“太晚了,我们什么也做不到。但我们还有时间逃离这里。”
尼赫鲁没有回头。
“你说慈悲寺找的是我们,只要我们现身,他们就会……”
“不,那不是因为我们,是翡翠帝国向要这些信奉新教的人死,慈悲寺不会做到这一步,他们是猎手不是屠夫。”
“那又怎样?”
阿瑞泰快步走到父亲的面前看着他,“我们必须回去救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
尼赫鲁摇了摇头,“太晚了,再说,只凭我们两人根本无能为力。”
“你就这么放弃了李叔叔他们?他们待我们就像自己的家人,还有艾布纳神父,他收留了四处漂泊的我们,我们不能如此背信弃义!那些镇民,他们也帮助了我们很多……”
“他们认为我们是魔鬼,他们根本瞧不上我们,你是知道的,孩子。”
“那就证明他们是错误的!”
阿瑞泰大声喊道,“救救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恶魔之子!不是冷血杀手!我们是英雄的后代!我们是救世主斯拜尔的后代!”
尼赫鲁眉头微蹙,“你从哪里听到……啊,是艾布纳告诉你加哈族的过往。”
“没有时间了,爸爸,求你,救救他们!”
阿瑞泰哀求着。
“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一个人,我说过,我向你母亲发过誓,我绝不会让你……”
“妈妈绝不会想要看到我们现在的模样,就像个影子一样活在黑暗之中,如果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又有何意义?祖先留下的剑术是为了生者而战,不是为了暗杀!我们是猎魔人之子,我的名字就说明了一切。”
尼赫鲁退后一步,转身面对小镇的方向,他兜帽下的双眸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着微光。
“没时间了,我们……”
“你留在这里,我会去那边看看是否能救下一些人。”
阿瑞泰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说道,“不,我也要一一起去……”
“你留下,我才会救他们,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你,如果你不同意,我绝不会去那里。”
尼赫鲁转身面对阿瑞泰,用坚决的语气强调道,“答应我,我立刻出发。”
阿瑞泰咬住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尼赫鲁满意的拍了拍阿瑞泰的肩膀,然后快速卸下背负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金属面罩带在脸上,然后掏出两柄短剑递到阿瑞泰的面前。
“这是祖先遗留下来的武器,带上它,凭你的身手,对付一般的高手绰绰有余,记住,对敌人绝不能手下留情,他们不会怜悯你。”
尼赫鲁伸出手将阿瑞泰的头抱住,然后低下头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要相信任何人,牢记这一点。”
尼赫鲁松开手,阿瑞泰双眼泛着泪光看着父亲,尼赫鲁的面容被黑色金属面具罩住,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在这里等到天亮,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沿着山里的路向南走去龙门镇,我会在那里找到你的。”
“父亲,我……”
“不要去找我,向我保证!”
“我……保证。”
“照顾好自己,记住,天亮后就立刻前往龙门镇。”
尼赫鲁拔出腰间的双剑,他最后停顿了一下,“你母亲会为你骄傲的,她生前就像你一样善良。”
尼赫鲁说完向山下跑去。
只剩下阿瑞泰独自伫立在夜色之中,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陷入熊熊火焰之中的小镇。
2
阿瑞泰打了个冷战,子时已过,山里的凌晨寒气逼人,少年裹紧斗篷,活动了下四肢。
他又困又冷,但还是没有离开这里,还在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光逐渐黯淡下来,但一点消息都没有。
阿瑞泰好几次都想要冲下山去,但想起父亲的话,只好勉强忍住内心的冲动。
忽然,在寂静中他听到了下方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踩断树枝的声音。
有什么人再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
阿瑞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是否是父亲带回了救下的镇民。
他想要跑过去,但却没有这么做,他将包袱卸下扔进旁边的草丛中,然后自己轻巧的跃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上,他贴近树干蹲伏在粗大的树枝上没有一点声息。
片刻后,他隐约看到三个人跌跌撞撞的向这边快步走来,他们互相搀扶着。
听喘息声,阿瑞泰注意到有两个是女子。
当三人靠近阿瑞泰所在的位置时,他忽然一阵狂喜。
那是李叔叔一家。
他兴奋的直接跳了下来,三人吓得差点摔倒,李子嫣更是惊呼起来。
“是我!我是阿瑞泰!”
阿瑞泰急忙将兜帽褪下,跑到三人的面前。
三人愣了一会儿,李叔叔这才走了过来,然后长吁一口气,抱住了阿瑞泰,阿瑞泰也笑了起来。
“感谢父神,你平安无事。”
“其他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分开后,阿瑞泰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叔叔收起笑容,又开始沮丧起来,他摇了摇头,转过头看了看小镇的方向。
“我们也不知道原因,在深夜,突然一群黑衣人骑着马冲进了镇子,他们见人就杀,有一人在那些骑手之后徒步而行,那人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毫无疑问是个魔法师,就是他纵的火。”
阿瑞泰眨了眨眼,“魔法师?”
艾布纳神父说过魔法正在消亡,目前存在于世的魔法师非常稀少,而且每个法师几乎只拥有一种能力。
那么,这一个法师显然是拥有操纵火焰的能力。
“唉,为什么会这样……”
李叔叔有些哽咽。
阿瑞泰也黯然失色,李子嫣这时凑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感慨万千,却又感到无比温暖。
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再次相遇。
阿瑞泰忽然回过神来,忙问道,“我爸爸呢?他去救人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们就是他救下来的,他让我们走这条上山的路来找你。然后他就向镇中心的方向跑去了,他一定是去救艾布纳神父。”
阿瑞泰又有些焦急,“我应该去找他,我不能让他自己一人……”
“他跟我说过,要让我带你先去龙门镇,我不能辜负朋友的托付。孩子,我亲眼看见了你父亲的身手,那些黑衣人不是他的敌手,他简直就像是斯拜尔临凡,我从不知道他竟然会武术。”
阿瑞泰没有解释那并非武术,但听李叔叔这么说,稍稍放下心来。
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觉得背脊发凉,汗毛直立。
他想起那是何时有过这样不详的感觉。
那名大胡子武僧。
“李叔叔,带着子嫣和伯母先走,快!”
“怎么了?”
李叔叔有些诧异,他环视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慈悲寺的僧兵,你们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阿瑞泰知道,武僧找的是自己,只要自己留下,武僧就不会找其他人的麻烦。
“我们一起走。”
李叔叔拉住了阿瑞泰的手,“我向你父亲保证过,我不能独自逃走!”
阿瑞泰摇了摇头,“我与父亲习武多年,我能挡住他,然后就去找你们,现在快走,我的包袱里有钱和干粮,一同带上!”
他已经拔出了父亲交给自己的祖传宝剑,夜色中能看到漆黑的剑身流动着猩红的光芒,但剑身非常粗糙,就好似从未打磨加工过。
“阿瑞泰,我……”
“相信我,叔叔,照顾好伯母和子嫣。”
阿瑞泰的心在狂跳,手心出汗,但还是勉强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李叔叔看了李子嫣一眼,终于点了点头,他拿起阿瑞泰的包袱背在背后。
李子嫣突然走了过来握住了阿瑞泰的手,她的眼中喊着泪,“答应我,活着回来。”
“我保证。”
阿瑞泰笑着说道,“走吧,快。”
李子嫣突然在他唇上一吻,然后转身跑向父母的身边。
李叔叔最后向阿瑞泰点了点头,向山上走去。
阿瑞泰呆立半晌,心中的恐惧消失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凝视着山坡之下。
李叔叔他们知道这里的山路,无须担心。
目前只剩下这一个威胁。
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向自己靠近。
阿瑞泰没有躲藏,他知道,既然武僧能找到他,就说明隐藏毫无意义。
那人影停了下来,阿瑞泰看到那人的双眼烁烁放光,如同两点鬼火。
“我们又见面了,小施主。”
阿瑞泰没有回答,他在努力克制逃走的冲动。
“看来你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那人走近两步,阿瑞泰已经看到那人右手中握着的正是父亲打造的禅杖。
真是讽刺至极。
“为什么要追杀我们?我们不过只是普通的铁匠而已。”
阿瑞泰的声音有些颤抖。
“血雨已经洒下,我们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征兆,现在它终于出现了,那是邪恶之源,我们必须在它还未增长之前就将其抹杀,于是我们开始了寻找源头的旅程,而如今我来到了旅程的终点。”
阿瑞泰听的满头雾水,他想起梦中那头传说中的巨龙尤蒙刚德的话,但根本就没有什么血雨。
“你真是疯了,哪里有什么血雨,这里居住的也都是善良之人,并非邪恶之源。”
“你们刚经历了一场罕见的暴雨,不是吗?”
“那又怎样,那不过是普通的雨水,哪有什么血。”
“那你又知道,那场雨席卷了整个世界吗?就连北方蛮族居住的冰川地带都下起了暴雨,而死亡沙漠也被暴雨所笼罩。”
阿瑞泰暗暗吃惊,他只听过一些历史故事,对现在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
“硝烟四起,战火重燃,世界已经开始重新走向噩梦,猜忌,仇恨……恶在滋生,血在染红大地。”
武僧顿了一下禅杖,“吾辈为了守护世界而生,绝不会允许邪恶重新归来。”
“那又与我何干?”
阿瑞泰绷紧神经,专注的看着武僧的一举一动,他在回忆父亲的教导。
速度就是一切。
“我听到你与神父的谈话,毫无疑问,你就是邪神的引路者,命运将会带你步入深渊,而你将开启新的黑暗纪元。这不是你能选择的,小施主,但我会帮你结束这份苦难,你将再次经历轮回,重新步入正道。”
武僧脚步微动,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更加强烈,阿瑞泰竭力稳住。
“我才不是邪恶之徒!我也不会在这里死去!”
父亲说过,先下手为强,直奔要害,绝不能犹豫,务必一击致命。
但阿瑞泰从未与人战斗过,这是第一次,却遇到了如此棘手的敌人。
他有些犹豫,杀人和打猎那是两回事。
但武僧却毫不留情,话已说尽,这就是他给阿瑞泰最后的慈悲。
一次呼吸的时间,禅杖带着风声呼啸而至,阿瑞泰手忙脚乱的闪到一旁,左脚踩在枯枝上差点摔倒,禅杖却再次袭来,他将父亲教给他的战斗技巧忘得一干二净,好在本能还在,他狼狈的顺势打了个滚避开了禅杖的击打,石子和灌木将他的脸划出血道,但阿瑞泰没时间顾及疼痛,急忙翻身跃起,好在武器没有丢下。
风声再次响起,他侧步避过禅杖,疼痛让他集中起精神,恐惧渐渐被求生的欲望所代替,他不再那么慌张,开始回忆起“影屠”的技巧。
当武僧再次抡出禅杖,阿瑞泰早已不在原地,他就着斜坡利用速度优势直接冲向武僧,在接近时旋转身体绕到他的背后,同时右手握着的短剑瞬间刺向对方的右臂。
阿瑞泰不想杀死武僧,只想要刺伤他趁机逃走。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手,他也忘记了艾布纳讲述的关于武僧的故事。
他们的力量摧枯拉朽,他们是最致命的武器。
阿瑞泰只看到武僧转身的瞬间击出的左拳,那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他觉得要比父亲还要更快。
天旋地转。
短剑脱手,阿瑞泰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向后飞出,他沿着山坡向下滚落,过了一阵后才停了下来。
阿瑞泰感受不到疼痛,只剩下困惑,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却不受控制,他这才发现,左腿弯曲的很不自然。
他胸中一阵烦闷,喷出一口鲜血,全身的疼痛感突然袭来,他再次栽倒在地。
“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将开始新的人生。”
武僧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阿瑞泰知道自己应该逃走,但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
他留下眼泪,死亡的迫近,让他恐惧不已。
一只铁手攥住阿瑞泰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阿瑞泰竭力的想要吸进空气,却事与愿违,他睁大双眼,额头的鲜血流进双眼,他在昏暗之中只能模糊的看到武僧的轮廓,但那双眼睛依然泛着幽光,就像是死神的目光。
阿瑞泰绝望的伸出双手抓住武僧的左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但那就像是钢铁一般牢固。
阿瑞泰感到意识在消失,痛苦也逐渐远去,他的身体似乎就好像不再属于他一样。
“结束了。”
阿瑞泰的右臂无力的垂下,左手还抓着武僧的手,但也没有了力气。
他的双眼慢慢闭上。
父亲,子嫣,我……
3
武僧看着脑袋慢慢低下的男孩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但突然,一阵刺痛从左手传来。
他看到那男孩儿的左腕处佩戴的什么东西亮了起来,那红光如同烧红的金属一般炽热,他自己的左手便是被其灼伤。
武僧眉头微蹙,松开手,男孩儿摔倒在地。
武僧发现自己左手竟然开始冒出青烟,被灼烧的面积不断扩大。
他急忙甩了甩手,却毫无用处。
男孩儿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竟然在一瞬间复原。
男孩儿睁开双眼,金光迸射而出。
“邪魔外道!”
武僧不顾疼痛,握紧左拳,全身开始被一团黑气所笼罩,双眼的火光更盛,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他的禅杖也被黑气所笼罩。
男孩儿摊开手掌,两柄短剑从远处的地面瞬间飞回。
武僧用全身之力挥出禅杖,黑气带着狂风呼啸而至。
但在他眼前却是空无一物,武僧急忙回头,男孩儿的两柄怪异短剑已经刺入他的腹部。
他是如何做到的?
那是……
他暂停了时间。
男孩儿再次消失。
武僧挥动武器,但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被切断,禅杖掉落在地。
而自己的左臂已经开始被火焰所吞没,黑气也无法阻止那股灼热的扩散。
绝不能让这股力量笼罩世界。
武僧开始凝聚起所有力量。
黑气不断的膨胀,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许多裂缝。
男孩儿歪着头打量着武僧,然后再次刺出短剑。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斗篷闪处,挡住了男孩儿的攻击。
男孩儿看着这名不速之客,然后从原地消失。
“喂喂,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人咧嘴一笑,两颗尖牙露出。
男孩儿的短剑刺入那人的身体,但那人却毫不在意,在男孩儿疑惑的瞬间,一掌拍在他的额头,男孩儿昏迷起来,那人抱住了男孩儿。
“你……是谁……我不会让你……”
武僧说话变得费力起来。
那人哈哈一笑。
“你已经玩儿完了,老兄。而某人也不会交出这个孩子,他的命运远未结束。”
武僧突然暴喝一声,瞬间蹿出,用几乎烧的只剩下枯骨的左手抓向那人的胸口。
那人退开一步,一道寒光划过,武僧的身躯被斩断,但双腿依然还在向那人靠近,身躯也挣扎着爬向那人站立的位置。
“勇气可嘉,但某人没时间陪你玩了。”
那人转过身,收剑入鞘,另一只手还环抱着男孩儿。
那人低下头,苍白的面容上有一双蛇一样的眼睛,他用这诡异的双眼看了看男孩儿依然紧握的双剑。
“你会怎样选择你自己的路呢?”
那人的背后张开蝙蝠一般的翅膀,“某人真是期待啊……”
那人振翅高飞。
地面之上,武僧的残躯全都被烈焰所笼罩,却依然还在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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