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晚来天欲雪
清晨还是清晨,不会因为所在的是算命阁而不是小木屋而改变什么。天空中飘了雪,但稀疏了许多。
一月已经过去,二月初的皇城依旧下着雪,雪花不像一个月前那样遮天密布,但也从中透露着冷冽之意。
牧云白天从屋子里床榻上醒转,沐着晨光便跑到了算命阁后方一处院子中操练拳脚,一套长拳打完之后便会出不少的汗,以此来抵御那扑面而来的寒冷。
奇妙的是清晨一过,天忽然便转暖了起来,阳光不带银白的透射下来,耀得人舒心。牧云因为天气而精神大好,然后便察觉到了腹中空虚,不由得笑了笑,转身朝屋内走去。
忽然间他一愣,见到老者正倚在门边望着自己。那一道目光如电般照射过来,不知为何竟让牧云有些恍惚,他放慢了脚步走到老者面前,行礼恭声道:“周老。”
周老不是老迈上岁数时得到的称呼,老者的名字的确就叫做周老,牧云心中有时纳闷为何他爹娘会有这种癖好给他取个如此干涩的名字。
周老微微颔首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向牧云,只是点了点头走回了屋中,牧云便跟在身后。他原本以为算命的人都有些老奸巨猾的感觉,但如今一天下来发现周老表里如一,真的是沉默寡言的一位静心老人。
外面没有下雪,让得牧云有些不习惯,但屋内昏暗的灯火让他更加有些郁闷,不由得坐立难安起来,昨夜他请求周老教他画符,而后者在盯着他数秒之后便摇了摇头说了句“大永王朝不缺算命的人”,就此拒绝。
惨遭拒绝的牧云也并没有坚持要求下去,他本意是猜想周老所画的符箓与修行者神妙的手段有关,但既然后者并不愿开口,那他怎样求都没有用。
当然,如此一个活脱脱的疑似修行者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牧云也绝不可能选择放弃。他心想既然不显露关于符箓的事情,那总该对武学有些研究吧?不然自己清晨练拳之时周老他又为何一直在门边看着?
屋内昏暗但没有凉意,牧云与周老两人静静的坐着感受着周围风雪不侵的快意。鼻息间呼出的白色雾气很淡,化成抽象的事物飘在空中然后消散,一时间一种永恒一般的安静在屋中蕴存着。
老人眼皮垂着,看似有些睡意,双手很自然的搭在椅子木质的扶手上,没有一丝动作。
看着将要睡去的周老,牧云觉得差不多了,应该已到了老人每天午觉的时间,便欲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冥想修炼,争取能够触摸到某一个门槛。
他知晓周老有可能是修行者,不过因此他也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毕竟如若猜测是真的,那么自己冥想即使不能够引动万物灵气,却也能够引起周老的注意,也因此不定的因素会很多。
所以每次修炼之时,牧云都必须确认周老是否已经熟睡。如今时机已到,牧云便起身站了起来。
“小家伙……”
牧云一震,险些绊倒自己的脚,扭头看向了正在直视自己的周老,心脏不由得收缩了起来。
牧云努力将声音显得平静:“周老?”
一瞬间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周老才回答道:“你今天清晨练的拳,可是武当拳法?”
牧云愣了一下:“是,应该叫做长拳。”
“武当长拳吗……”周老抬头望着屋顶挂着的悬烛,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不经意的问道:“你这孩子无依无靠,又是小小年纪,哪里学的到武当之技?”
牧云听后,犹豫了些许,他不敢说出楚天涯的名字,毕竟师父曾经说过有人追杀他,如今暴露的话恐怕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我……在荒土的银杏村中遇到的一位流浪剑客……他教我的。”
“流浪剑客吗……”周老的眼神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浑浊中瞬间有了清明之色,随后笑道:“原来是楚天涯。”
周老话音刚落,牧云便是大吃一惊,随后难以遏制的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的笑道:“您……怎么确定是他呢?”
周老脸上没有笑容,平静似水:“流浪之人不上武当,无缘之人不上武当,逍遥剑客亦不上武当,近百年来唯独一人特立独行,闯遍了包括武当在内的各大武学圣地。”
“后来因为闯入了一处不可知禁地,被那里的恐怖存在追杀,据说逃到了大永中间地区却算得上偏隅二字的荒土之中,从此了无音讯。”
“此人便是楚天涯。”
牧云听得怔怔出神,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东西,或许他不明白那个不可知禁地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存在,但要是说一个人可以安然无恙的将武当山闯入闯出,且偷了其中哪怕是最基本的技艺,都可以直接表现出那人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
“他是你什么人?”周老忽然问道。
牧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看出周老的情绪,只能叹了口气道:“算是我半个师父,当然如今估计已经抛弃我了。”
“你的师父?呵呵,果然是缘分。”
周老忽然笑了,话语中也透露着几分笑意,但落在牧云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他又一次后退,且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周老那布满线条的年迈脸颊,琢磨着此人到底心思是敌是友。
见到牧云这般,周老也没有做出什么走上前去步步紧逼的举动,只是抚摸着扶手说道:“放心,我对于楚天涯那种豪杰向来是欣赏的,也不可能对他的子弟动手脚。”
牧云刚刚想松口气,却又听周老说道:“不过必须让你明白一件事,老朽呢,曾经是武当山上管理武学书馆的一名小小的长老。”
“嗯。”牧云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他才将眼睛瞪大,嘴角隐隐抽搐着:“您说什么?!”
“就是因为楚天涯那小子偷盗,奈何武艺极强,我才会被赶下山门。”周老说出这话时,牧云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就如同窗外窗沿上还停留着没有融化的冰霜一般,不由得因为寒意而微微哆嗦了一下。
周老笑着说道:“所以我教你放心,你一个小娃娃我自不会难为。”
听后,牧云上前半步,然后冲着老人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不管怎样,楚天涯总归是偷窃了别人的武技,自己这个徒弟好歹也是磕过头的,自然要替师父至少表示一下。
“起来。”周老平静的话语响起。
牧云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上仰起,变成正常站立的模样。他有些惊奇的望着周围不存在的一些东西,不由得大感佩服。
不过即使周老不让他替楚天涯谢罪,牧云也不可能依旧无动于衷,当下转为抱拳道:“周老,偷盗即是偷盗,怎么说都是不正当不光明的作为。”
周老盯着牧云,叹息说道:“看你这副模样我就知晓楚天涯并非那种真正的下流盗贼。”旋即他抬起眼眸笑了笑:“依你之见,你还打算怎么偿还于我不成?”
“感激不尽。”
牧云心下窃喜,依旧抱着拳低头恭声说道。他已知晓这周老并非常人,至少在世间武学方面造诣应该是极高的,所以去与之搭上关系,总不会是坏事。
牧云想到的这些,周老这种饱经风霜久历世事之人又怎可能揣测不到,不过他看破也并不说破,想了想便说道:“既然这样,你便陪我赏雪,饮酒吧。”
牧云一惊,然后挠着头问道:“这样就行了?太过简单了吧?”
“简单?”周老摸着脸颊上的皱纹,然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嗯,这样就行了。”
牧云嘀咕了一下,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从来不认为陪一位老人赏月饮酒是什么很简单且不用思考的事情,但也不认为光是赏月饮酒便能够赎回楚天涯在老者头上犯下的罪行。
“算了,周老你开心就好。”
……
……
二月初,其实已算早春,天意却依旧寒凉着,并没有什么将春天唤醒的想法。
但早春依然是早春,总归将寒冬的雪消磨了许多,导致如今到了下午天空中还是干净的,流云是流云,背景蓝色,橙色光辉在更后面的地方追赶着什么,将苍穹谱写成一篇极为美丽的奏章。
牧云腿上放着《气海初窥》,他揣摩了很长时间,却发现可能还是在路途中那场梦境里效率来得高一些。
所以思索了片刻,牧云便将那本小册子小心翼翼的合上,而后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缓缓站起,手掌不自觉挥动了起来。
武当长拳不愧是最扎实的基本功,不论在任何空间都可以练习,牧云望着那不时的擦拳而过的墙壁窗户,一开始的心惊胆战也渐渐消退,随后只是脚下不断的调整着与自身与墙壁的距离,舞出了一套拳法。
呼呼拳风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肆意吹动着,牧云感觉到体内的气海似乎有了些许的动静,但他并不会一心二用的技巧,只能依旧挥拳。
此时的门外,周老闭眼靠在墙壁上,听着午后的春风及房间里的拳风,两者各不相同却依旧隔着一堵墙自顾自的刮着,甚是奇妙。
“小家伙竟然开了气海。”周老微微一怔,然后摇头道:“怎么如此渺小?可惜了……不如不开,而去走上江湖习武之路。”
他迈步离去了,袖袍一挥,天色似乎又暗了一些,随后空中开始有了更多的流云,空气陡然变得更加寒冷。
这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下雪了……”牧云看着天喃喃道。
算命阁的另一头,周老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着双目,干涸的嘴唇扇动,不知在自语些什么,只能含糊的听清一些。
“下雪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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