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谁吃的?
赵弄折腾了半天,连车都装好了,就等着老太太回来,拉着他们老两口准备开拔。
他是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反正杨双说去哪,他就去哪。
可等了半天,老太太也回来了,杨双却不出来了。
赵弄蹲在门口抽了几口烟,心想不会是死在里头了吧,他踹了一脚门,那门哐一下刚好砸在了要出门的杨双身上,杨双一脑袋就倒在了地上,一看是赵弄,也不叫,也不骂,只是静静地站起了身,拍了拍灰。
赵弄挺不好意思的,嘴上却欠得慌;“你说你个人,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灵,走路能听着点动静吗?那么大一脚踹你脸上,哎呀呀,鼻血都流出来了。”
杨双感觉是有一股热流顺着鼻子下来,伸手一抹,还真是血。
“天杀的。”他骂了一句。
“干啥呀,看你这恶狠狠的样子!”赵弄倚在门框上,心说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一顿,我现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听你的,你脑子好使不是吗?可你要打我,我就不乐意了,再说了,你也打不过我啊!
“啧啧啧!”赵弄看杨双仍那鼻血长流,嫌弃道:“你淌这么多血,是准备拿来祭旗的吗?”
杨双吸了吸鼻子,抬着眼皮道:“算你说对了,流过这次血,以后就是豁出命去了。”
他转身往床上一趟,找了一团破布塞着鼻子,瓮声瓮气接着说:“明天你去一趟半江茶楼,跟蓝胭脂带个话,让他留意个隐蔽点儿的地方,我们准备转移。”
“那这儿呢?今天不走了?”赵弄一听可以去找蓝胭脂,兴奋地不行,杨双一直不让他进城,怕他没轻没重,在蓝胭脂那惹出什么事情来。
杨双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把沾满了鲜血的布团子扔在了赵弄的脸上,吩咐道:“注意着点,让她也小点心。这段时间,无论谁叫她出门,都不要去了,尤其是刘时庆和东家!”
“几个意思?”赵弄一听还扯上了赵正明,便一头问号。杨双解释道:“没什么别的意思,东家现在处境不妙,蓝胭脂这姑娘虽然机灵,但比起日本人和特务来,始终还是嫩了些。跟她讲,如果非得出门,碰上了事,自己找机会跑,别往别处跑,就往警备司令部跑。”
赵弄张着嘴,这特么干啥呢,怎么还望警备司令部跑,这不自投罗网嘛?
杨双没多说,赵弄是不清楚,现在对他们这些人能造成威胁的,目前只有军统里潜伏的叛徒,无论谁是叛徒,往日军警备司令部门口跑那绝对是最好的办法。有本事那叛徒就冲进来抓她杀她啊,他们不敢!
因为会暴露身份。
杨双今天不打算搬家了,他就打算让许家老两口住着先。
在他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庇护网前,只有在赵正明和刘时庆的视线里,这老两口才是最安全的。
他想通了,再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哪里不是在杀人放火,生灵涂炭?
他倒是可以给老头儿几个钱,让他们远走高飞,从此泯没在茫茫的人烟中。他也确实这么做过,可是老头儿哪也不去。他们要是想走的话,日本人打进来的当年就走了。他们就想回到香城,那里有他们的祖业。现在回不去,但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杨双不放心和他们分开,他怕哪天会在哪个荒郊野岭,找到他们的尸体。
所以,他答应了。
虽然有点不自量力,但是他想尽自己的力量来维护这两个他曾经的救命恩人。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能遮人耳目。
赵正明和刘时庆都已经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了,如果匆忙地逃走,只能引起他们的怀疑。这里是他们的定心丸,只要老两口在,至少赵正明知道,杨双跑不远。这算是主动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了别人,杨双决定赌一把,他就是要用自己的软肋来获得一个安全的空间和时间。
他想通了,不跑,比跑要好。
杨双一天之内和两人都说过很多的话,也听了他们说很多的话。刘时庆肯定是要利用自己的,而赵正明如果是叛徒,他能和杨双说那么多,一定也是有所打算的。杨双做他的影子,能为他做很多事情。
杀了杨双,对两人都不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只要让他们觉得自己牢牢地被他们掌控住了,那他和许家老头儿、老太婆甚至蓝胭脂,都是安全的。
杨双忽然觉得心好累,还没和赵先觉正面打起来,就要和自己人筑起高大的篱笆,而那人,还是自己曾经最崇拜、最信任的东家。
他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想睡,却睡不着。
老太婆在门外骂人,说折腾来折腾去的,这到底要干什么?赵弄一边帮她生火,一边也跟着骂:“就是!这个姓杨的,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杨双叹了一口气,这会儿,谁想当好人谁是王八蛋。
他巴不得现在就冲到刘时庆和赵正明的面前,管你两个谁是谁,一人给一枪,万事皆休,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老太太没把鸡买回来,这也不能怪他。
江城的日本人贼精,他们出门调查地非常仔细很严格。挨家挨户,挨村挨店,谁有几只鸡,谁有几只鸭,谁家种的是水稻,谁家种的是糯稻,谁家房子有几层,住了几口人,门清!
他们的后勤有一个专门的调查科,就是负责对民间生活物资的清理和统计的。
这关系到战争期间日军部队的后勤应急补给,还有地下抵抗组织尤其是大规模抵抗组织的活动痕迹。
比如这家本来有十只鸡,登记了的,下次再来,少了两只,那么这两只鸡的去向,他们也会摸得一清二楚。死了?怎么死的?埋在哪?吃了?谁允许你吃的?谁吃的?吃完了骨头埋在哪?
可以说,他们比国府的书记官还要尽职尽责,虽然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但不能不说,日本人并不是傻子,他们靠着那弹丸之地,能打下半个中国,就一定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没人会轻易卖鸡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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