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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一日


  谢志与沈伯紧赶慢赶,总算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了城。谢志没什么经验,对周围的事物都很好奇,一路上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可惜天色渐暗,他也没看清什么,只是看清了自己进的城门叫广渠门。

  借着道路两边的灯笼,随着沈伯沿着凹凸有致的石板路走了大约半小时,谢志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慢一快的更鼓声。

  ‘咚——咚’

  更鼓声刚刚落下,谢志就见到街口转出一队官兵。当先一名手提灯笼的小将也发现了二人。他走到近前,沉声向谢志与沈伯发问:“更鼓已响,落栅了,你二人是何人?”

  “好叫上官得知,小老儿是工部文思院的匠人,这是我的侄儿。他爹爹刚殁,今日才治丧完毕,投奔与我。我叔侄二人,着急赶路,误算了时辰,上官饶恕。”沈伯弯腰拱手,满脸堆笑,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牌子递给那小将。

  “速速归家。”略看一眼,小将便递还牌子,转身离开。身后兵卒沉默不语、紧紧跟随。一片铿锵甲叶声中,队伍渐行渐远。

  沈伯等小将说完,笑着施了一礼,随即向谢志招招手,转身前行几步,便拐入了街边小巷。二人再次默默步行,大约七八分钟之后,来到一处上着锁的小院。

  沈伯掏出钥匙开了院门,又从门后摘下一个小小油灯。他掏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借着微弱灯光,带着谢志来到一侧厢房。

  “兴哥儿,这间房便予你住。里面炉火、床铺倒是齐的,却没有其它家什。明日傍晚,你祖屋的家什便会运到。柴火就在门外,一旁的小缸内有水......大缸乃是防火的。想你今日累了,洗洗便早歇了罢。”说着,沈伯将手中油灯交到谢志手中,笑了笑转身向正房走去。

  “……”谢志也不说话,也没进屋,稍稍举高手中的油灯为沈伯照亮。沈伯回头看着他点头,再次笑了笑,推门进了正房。

  看着沈伯进屋之后,谢志才举起油灯进到小屋里。

  ‘噗’

  吹灭了油灯,谢志就坐在床上,静静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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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

  “醒来!懒兴哥儿!”

  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谢志慢慢醒来,晃晃头,才将梦里的电话与同事、木造像与白光全都甩走。

  见到谢志醒来,沈伯微微一笑:“快快洗漱。今日跟我到院内去见过院使——若是兴哥儿真的思虑妥帖,咱便尽早跟使君明言,也好落籍……拜师礼甚的,咱叔侄却也不必麻烦。”

  坐起身,头脑稍稍清醒了一点,谢志随口回答:“师父,拜师礼却是需要的,不过我却是不懂其中的关节。”

  “哈哈哈哈,那怕甚么。我自会安排周全。”再次听到‘师父’二字,沈伯的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你且洗漱。时候还早。”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谢志没注意沈伯的表情,使劲搓了几下脸之后,抬头环顾四周。眼前是一间不大的房屋,青石地板、灰砖墙壁,空空荡荡。正对木床的墙壁边,立着一个木柜,柜子上是一个小小的香案。香案之上,是一幅画像,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巧圣仙师。画像之下,是一个小小铜炉,铜炉内香灰满满。铜炉旁供奉几种隐隐干瘪的瓜果。房屋左侧,是几扇木窗,木窗之上糊着厚厚一层纱布,透过窗纱,可见窗外天已发亮。

  谢志摇摇头,胡乱穿上衣裤鞋子,随后推门出屋,来到小院当中。小院看来整洁清爽,但是只有一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没有重檐转角,也没有二进、跨院。院落当中,一张石桌、四条石凳,一道影壁隔绝了院内外的视线。靠近谢志的一侧院墙边放着大小水缸、扫把、堆着柴火,另一侧放着一些杂货。

  沈伯正低头洗漱,听见谢志出门,也不抬头,一边洗漱一边扬声说到:“兴哥儿且稍待,等我洗漱完毕。稍等跟我去院里见过大使,可能会受些言语奚落.....但我等匠户,受些奚落算得什么?”

  “......咱虽是缴得起那班匠银,却是不愿孝敬那副使。总归大使亲善,信任我等做不了那藏私的腌臜手段,说不得,该我等轮班匠,我等做就是了,也算有个依靠......不过,往后莫要与那些泼皮无赖纠缠.....仔细寻找昨天那几个汉子索要的东西……”

  谢志也不说话,笑眯眯地抱着手听沈伯唠叨,顺便学习一下如何洗漱。他很久没听到这种家常话了

  。

  “......咱金银匠人靠的就是手艺营生,只要不怕身份低微,我等生活却要优于旁人。总归是跟着师父好好学艺、好好过活,把师父的本领都学了去......隔壁院子是京官外放,将来商榷一下买与你营生……”

  “……之前你娘仍在的时候,我每次去见你,你都是不愿与我学艺,一直想跟着你父的上官去辽东、学你父上阵杀敌……前些日子,崔指挥外出公干,我还以为你会跟离开......”

  等到沈伯洗漱完毕,谢志冲他呲牙一笑,迅速把自己收拾干净,随后跟着沈伯出了院门。沈伯在巷口的摊子上买了些包子,与谢志站着吃完,便带头往文思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为谢志解说路线。

  “……刚刚那是崇文门,进去便是内城。”

  “……顺着崇文门里街直走,见到门楼胡同东转,直走到头,便是文思院。”

  即使之前已经接受了自己身处试炼空间的现实,但是真的行走在青石街道上,眼看着街道两边房屋灰砖红瓦、酒招布幌;耳听着身前身后的招呼叫卖、议价寒暄;心想着大明朝的广阔疆域、辉煌峥嵘,谢志仍旧有些心神摇荡。不知不觉就跟着走在前头的沈伯来到了一个院落之前。抬头一看,院楣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

  文思院。

  谢志亦步亦趋的跟着沈伯验了牌子,搜检完毕,来到院落正房前。

  “大使可在?小老儿沈伯,带着儿徒谢兴拜见。”沈伯微微扬声,在正房之外说道。

  “进来。”正房之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沈伯当即掀开门帘,带着谢志进入房中。谢志一进房间,就看见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大班台,一个头戴四方巾的绿袍男子正端坐其后。

  “启禀赵大使,这是小老儿的故交之子谢兴。他父谢庄,原是辽东边军,因对抗金人落了残疾,恩放归乡。前些日子染病身亡。临终之前,托我照顾兴哥儿,教他一门手艺,好做营生。这孩儿原本一直不愿,却不想昨日开口叫我师父,小老儿原本无妻无子、孤苦无依,老来却能得了这儿徒。还望大使成全。”沈伯说完,对着大使长长一揖。

  “边军之后,难怪没甚礼数。”谢志不但进屋之后四处乱看,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即便对上了目光也不低头,让赵大使颇为不喜。

  “……大使见谅,我那故交久不归家,归家之后已是落下残疾,不日又身染重病,这孩儿始终奉孝床前,其母早丧,却失了管教。请恕罪。”沈伯的声音虽然略有慌乱,但条例分明。

  “……你是何意?收作义子,要他承嗣?”赵大使的声音冷冰冰的。

  “岂敢夺人子嗣!”沈伯霍然起身,又很快躬身,低眉顺眼的和声说道:“不敢夺人子嗣,不然,我还是人么?……只愿他脱了军户身份,跟着我学习手艺,虽然位份更低……但总是能够活命。不敢也不能让兴哥儿承我姓氏,只求他做个儿徒,将来能为我养老送终。”沈伯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瞥谢志。

  “金人?那就是万历了?‘洪建永洪宣、正景成弘正、嘉隆万泰天’……偏偏是万历啊……”原本正想着这‘谢兴’的身世与自己倒是类似,随即又听了沈伯的话,谢志才弄懂为何沈伯听到‘师父’二字如此高兴,才明白为何学艺却要住到沈伯家中:‘父亲’既想帮‘我’脱了军户活命,又想让我学门手艺......顺便又可以给自己的故交养老送终......我原本以为沈伯想收我做继子,更名承嗣......虽然是试炼世界,无所谓,但要真这样,这个沈伯可不太地道.....没想到......他倒还不愿意......传说中的‘托妻献子’啊......

  想到这,谢志对眼前的唠叨老头,亲切之上又添了几分尊敬。

  “谢兴?你意下如何?”赵大使见谢志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旁,并不发言,声音又冷几分。

  “我愿意。全凭师父做主。”被大使声音惊醒,谢志抬头说道。他的语气坦诚恳切、毫不迟疑。

  “……哼!胡闹!脱籍之事,是尔等匠户一言可决的?切不可效仿世民,大肆铺张拜师之礼!出去罢!”虽是训斥,但是赵大使的声音却暖了几分。

  谢志不明情况,摸不着头脑,刚想张嘴解释几句,却看见沈伯满脸喜色,紧打眼色,便闭嘴不言,有样学样的跟着沈伯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沈伯喜笑颜开的说:“事成了!赵大使的大兄是户部员外。”谢志恍然大悟。

  随后,他便跟着沈伯来到了左侧一个小跨院。进入院里,就见院里四面墙壁处皆支出布棚。布棚之下,皆有木桌、火炉、铁砧、小锤等工具。工具之旁,又置有木炭、布料等物品。

  沈伯将谢志带到一张木桌旁边,喜气洋洋的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师父就开始教你手艺,先学錾刻......兴哥儿把炉火生起,我去找副使领金。”

  “嗯。”感受到了沈伯的喜气,谢志微微一笑,暂时放心关于任务、关于现实的问题,蹲下身,专心生火。

  一日时间,转瞬就过。

  腰酸背痛的谢志颤巍巍的直起身体,锤了几下腰。他原本以为最先学的錾刻必然很简单,但是今日亲眼见识了完整的錾刻之后,才意识到它究竟可以复杂到什么程度。谢志让沈伯稍作休息,自己手忙脚乱的熄炉火、收拾工具。沈伯坐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谢志忙活。

  二人收拾妥当,到副使处交还了金银成品,又经过搜检,才出了院门。

  将工具袋子背在身上,谢志随着沈伯边走边聊。天色还早,他正想跟沈伯商量着到何处逛逛,不经意看向路边的时候,却突然眼神一凝。

  看到站在路边的‘拈丝蝲蛄’赵四,谢志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潮红的脸庞、细细的喘息,还有那复杂的眼神,好像吃了盒鲱鱼罐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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