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日
“兴哥儿,醒来。”
朦胧中,谢志睁开双眼。摇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睡觉前的各种推测、思路。稍顷,他便睁眼穿衣着甲,又揣上匕首,才出门为沈伯买了早点。
爷俩收拾妥当,便出门来到文思院。一进门,便见到大使正在院中。
“……近日朝堂之上,气氛诡异。大兄的政敌似是有甚大动作……虽然影响不到尔等匠户,但也须等待几日。你二人稍安勿躁。”赵大使说完,也不理二人,自行回屋。
“……这大使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很诚实嘛。”感念着大使一片好心,谢志心中微暖,暗自调侃一句,便跟着沈伯进到小跨院,认真学习沈伯所教导的技巧。想到今天献上经书,问题就能解决,谢志心中很轻松。在他看来:军户身份能否脱离不是大问题,能保证不影响沈伯,又活过五天就大功告成。
錾刻技巧,说着简单,但谢志越学习就越有趣味。不知不觉,天色渐暗。虽然又是一天忙碌,但他却没觉得多累,恍惚之间,甚至感觉永远这样下去似乎也挺好。
爷俩收拾了一下东西,出了文思院,回到家中,静静等着赵四等人上门。
“兴哥儿,你来。”
正在打水的谢志听到沈伯召唤,在衣服上擦擦手,推门进屋。
“师父,何事?”
“兴哥儿,你这匣书却是《皇帝内经》不差......但是卷数、内容却有些不对......你记得没错?确是这匣?”说着,沈伯举起一本书匣中的书册向谢志示意:“我雕过金版《皇帝内经》......与这个大有不同。且不提卷数,你看这卷,乃是篆书,钟鼎大篆......且莫是杜撰之物,恶了他们。”
“……那就一起予他便是。”
找到经书,又决定献书息事,所以谢志看都没看,随手放在一边。此刻听了沈伯的话,他虽然略有疑惑,却又不太在意:‘奇物’嘛,肯定与众不同,但是再如何与众不同,也与我不相干。活着最重要……无限流的根本目的不就是活着么。
“……许是师父老了,记得不甚清晰......也许是这便是经书贵重之处......”沈伯犹疑不决,随即又说:“这样,胡同口不远有个庸石书坊。那店家与我相熟,你去问上一问,稳妥一点……若真不是《黄帝内经》,也要予他,但却要说明......也不用带书去,你自去。若他等前来,我自分说明白,将书予他。”
“好。”
斟酌了一下,感觉沈伯的话很有道理,也不影响什么,谢志便答应一下来。也不去动那第二十五卷经书,他直接推门出屋。
天色略暗,谢志不留神走错了一个胡同,有点迷路。走走问问,转了一大圈,他才见到远处庸石书坊的招牌。快走几步,但没等他走到近前,便发现一名跨刀的锦衣汉子正与伙计说话。锦衣汉子身边,还有另外两人跟随。莫名的预感,让他放慢脚步,走到旁边商铺的门口偷听。
“店家,可曾见有一个小哥儿前来询问《皇帝内经》事宜?”锦衣汉子说话声不高,却带着几分深沉。
“……小哥儿?《皇帝内经》?不曾得见。”
“……那我就等在这里便是......”锦衣汉子最后又说了句话,但声音很低。说完,他掏出一件东西向店家亮了亮。
“好好好!但听上官吩咐。”店家似乎吓了一跳,连声应允。
听到这,谢志嗓子发紧手发抖,却强自稳定心神,不动声色的与自己面前的店家沟通、商议几句,买了点东西,便稳步离开。他身后,锦衣汉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步伐不疾不徐、始终稳健,才收回视线。
“艹!”转过巷口,隔绝视线之后,谢志咬牙疾走,心知自己太乐观了。急匆匆的往回走,没等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叫喊声。谢志立刻环顾四周,见周围门户紧闭,于是找了一个隐蔽位置仔细倾听。
“上官,官爷,小老儿已是愿意奉上经书,何必如此?若是列位需要孝敬,只管分派……何至于查抄我家?”远远传来的声音略有失真,但是仍旧能听出其中的慌乱。
“哈哈,沈大匠,现在还说这些作甚?你徒儿欺辱与我之时,你何曾说甚?本想着借你那徒儿的经书一用,却未曾想你二人还有其它用处……”赵四的声音,让人一听声便知其中的得意。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住口!”一个声音粗暴打断,随即沉默了一下:“沈大匠,某乃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于成文,毫不相瞒,日前得见一位贵人,陪席之时,听闻其正收集古旧医术以做它用。某遂分派麾下弟兄多方打探,偶然听得乡间说起大匠徒儿有一套祖传的《皇帝内经》,便想厚颜求购,虽有夺人之美的嫌疑,但银钱上须少不了大匠……没奈何,麾下弟兄……会错了意,以为某要谋夺于你。这却是某的不是。”
“……上官客气,小老儿惶恐。”听了这于百户的话语,沈伯声音略微镇定了一些:“不管上官如何想法,小老儿却是能替徒儿做主,将经书献于上官。既然如此,又为何缉拿小老儿?”
“好叫大匠得知。我等上奉天命,依令而行……今日前来,却是因为工部文思院窝案而来,还望大匠莫要难为我等。”于百户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最初仍旧客客气气,随后却流出一丝森然:“若是不然,我等手中绣春刀却也算锋利。”
“……即便是文思院窝案,与我那徒儿又有何相干?须知他昨日才随我轮班,毫不知情。”小院之中静了一瞬,然后又响起沈伯的沙哑声音。
“……此事某却不曾知晓,仅得知须得一体缉拿……想必上官另有想法……大匠可还有其它疑惑?若有,便一并问了,进了狱中,也省的某再费口舌。”
“……小老儿薄有家私,愿孝敬上官与诸位喝茶……”
“大匠莫小觑了我!......确实上命难为……大匠若没疑问,便走罢。莫要挣扎,留你几分体面。尔等带大匠以及经书先回,去一个人看看书坊那边如何,随后都回衙内等候。我与赵四说几句话。”
“是。”若干声音,整齐划一,简短有力。随后,小院之中便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啪’。
一声清脆声响,突然传来。
“这……百户,为何打我?”赵四的声音随后传来,其中满是惊讶。
“赵四,今日教你规矩。莫要以为丽娘与我为妾,且生了迅哥儿,尔便可为所欲为……鼓动某麾下校尉剪径……你却是丢尽了某的脸面!”说完,再次传来‘啪’的一声:“某已经出钱为你开了个六陈铺子,为何还要贪那几十两银钱?嗯?!某区区百户,还不曾被权势遮了眼,时时小心翼翼、与人为善,只求将来善终……却不曾想你这等张狂!你看那大刀,锻造的何等精良?分明是百战之兵!那是普通军户能持得的?虽然那谢庄已死,但能得恩放回家……你欺辽东诸卫无人不成?!若是放纵于你,来日就是某取死的根苗!”
‘啪啪啪’。
‘啪啪啪’。
连续几通脆响,干净利落,让谢志心中极度舒爽。
“……百……教训……是。”赵四的声音低沉下去,谢志没太听清。
“某本想着若有机会,给你补个校尉缺儿,才允诺你日常跟某行走……也省得你成日厮混市井,落了个恶心诨号,还洋洋得意!今日一见,且住罢。你这厮,嘴碎话多……若某不拦你,你是不是还要说说经书要献于何人?!是不是还要显摆一下千户的计谋?再说说东林与勋贵之争?!再说说……也怪某素日绷的太紧,那日酒后话多……你不是料子,便趁早息了心思。你也不必多说,就到这里,随某回衙!”于百户说完,又静了一会,小院之中才传来推门之声,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于百户的话,让谢志心思翻滚、头脑混沌。听到他们二人离开,他正想悄悄回到小院之中查看一下,但心头忽有警兆,便仍旧不动,静静等待。
十分钟之后,在谢志开始怀疑自己之时,突然又有声音清晰传来。
“谢兴,某知道你就在左近。今日之事,上命难为,但某怜惜你父为国效力、尊敬他与大匠二人莫逆之交,且国事与你却不相干,便放你一马、劝你一句。你听某一言:若想求得沈大匠活命,切莫妄动。静静躲得几日,便见分晓……屋内物什,某却不曾动。某走了。”话音落下,吱嘎一声门响,脚步之声慢慢远去。
再次灵验的预感,让谢志真正的重视起来,脑中转了几番之后,他才环顾左右,就在小巷之中静静思索于百户的话:东林与勋贵之争?千户的计谋?经书献予何人?……还有谁?屋内物品没动?暗示我可以在这里躲几天?有几分可信?
突然到来的诸多线索,让谢志心中懊悔,暗暗埋怨自己读书时不努力——早知道要进入无限流的世界,为什么不努力一点?他的历史知识,也仅仅能达到背出明朝帝王年号的地步,甚至其中字音相近的年号还总是记混。他能感觉到:如果对历史有着充足了解,现在已经解开了谜题。
想到这,谢志按捺住心中的沮丧、焦躁、疑虑,小心翼翼的翻墙进入隔壁小院。即便确认沈伯的小院内没有他人之后,他也没敢回去。侧耳细听,不多时,小院之中果然又响起脚步声。
“……那么?幕后黑手就是锦衣卫千户?”正在谢志思索的时候,奇异信息再次传入脑中。
“是否确认锦衣卫千户为幕后黑手?”
谢志略一犹豫,自行排除这个思路,随后,脑子里种种念头,翻滚不休。
“......等等看吧。文思院的窝案,毕竟跟匠人无关......沈伯又没有藏匿金银......最重要的,是活着。”几天之前,还是普通人的他,终究决定被动等待——等等看,任务剩余时间不长了,肯定可以熬过去......万一误打误撞的解了谜题呢?
虽然脑中运转不停,并最终确定了方向,但是谢志仍旧十分焦躁、羞愧。他只能坐在满是灰尘的房间内,不停的说服自己。
“……沈伯一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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