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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慧嘉只见过钱定昆一面,但却对他印象深刻。

  虽然钱定昆形貌普通,但出于医者的直觉,江慧嘉下意识地还是多留意了他几分。

  崇义坊,钱府。

  钱大太太的内室里这时传来了一阵阵的凄厉叫喊声,数道声音安慰劝抚,但被头痛折磨的钱大太太根本不是旁人言语动作能安抚住的。

  她凄厉地大喊:“让我死!让我去死吧!我要痛死了,给我个痛快!”

  钱定昆不住劝:“莲娘,莲娘你莫要吓我,我要心疼死了……再不成,我们,我们还去寻真玄……”

  “不!”钱大太太恨声道,“我死也不要找他!大郎,你放过我,让我死吧,都是报应,我下去赎罪,也好过拖累你……”

  “莲娘!”钱定昆陡然厉喝。

  钱大太太顿时收了收声,紧接着,她就大哭起来。

  江慧嘉来到钱府,被引着一路往钱大太太的正房走,还未走进内室,就在外头听到了她连绵痛楚的大哭声。

  她停在外头,不好进去。

  引路的管事皱着眉对守门的丫头努嘴,守门的小丫头捧着心口,悄声道:“哭了有一盏茶时间啦。”

  她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疼痛神色,又探着头对里头瞧了瞧,终是压着声音禀报道:“红衫姐姐,江大夫来了。”

  里头几人又模糊说了什么,片刻后,钱大太太的哭声稍止,里边则走出来一个大丫头,对着江慧嘉勉强笑道:“江大夫来了,请进来罢。”

  江慧嘉点点头,跟她走进去。

  一边走,红衫又低声对江慧嘉道:“江大夫,我家太太的病又加重了,痛得险些撞柱。”

  撞柱!

  头痛到要撞柱,可想这疼到了什么程度。

  江慧嘉暗想:“莫非是肿瘤?”

  如果真的是肿瘤,那可就麻烦了。

  但她对自己上回的判断还算有信心,照说如果是肿瘤,她上次就该看出来的。

  走进内室一看,却见钱大太太鬓发散乱,满面憔悴。她双手紧紧撑在额角太阳穴两边,似乎是在强忍痛苦,哪里还有半点上回那风韵暗藏的娇丽模样?

  钱大太太就坐在床沿,见到江慧嘉来了,她微微抬头,忽然又痛叫一声,然后她抱头就往旁边床柱上撞!

  “莲娘!”钱定昆骇得连忙将她抱住,“你又做什么傻事!大夫都来了!”

  钱大太太猛力挣扎,哭着大喊:“什么大夫!大夫能有用吗?这些年,我看过的名医还少么?哪回不是这样?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大郎!”

  看起来他们根本就不信江慧嘉的医术,并且对这种吃药后反复疼痛的情形早有经历。

  江慧嘉方才在盛通镖局还上演了一场生死人的绝妙医术,当然这消息尚且不曾传到钱府这边来,钱定昆夫妻两个不相信她,倒也不奇怪。

  可实际上,钱定昆夫妻就算是信她,她现在对钱大太太的病也确实没有明确头绪。

  江慧嘉自穿越到大靖朝以来,这还是首次碰到这样棘手的病例。

  这对她而言,算得上是少见的体验。

  而前头她还在盛通镖局救活了已经被宣布断气“死亡”的霍崇,偏偏这转头她却很有可能治不好钱大太太的病。

  就算盛通镖局的人再坚持称她是神医,这“神医”只怕也要成为笑话。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江慧嘉心中竟生起一股难言的自嘲。

  她前世不是没有碰到过医治不好的怪疾,就说她自己,她前世的怪病不就是无解么?

  药医不死病,医生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这时,钱大太太疼到极点,忽地一低头,竟狠狠咬在钱定昆紧抱住她的一只手腕上。

  “莲娘!”钱定昆痛得大喊,险些就松了手。

  钱大太太哭道:“我比你还更痛一百倍,你让我去死吧!”

  一下子竟奋起大力,又猛地对着钱定昆的手一咬,就起身往前乱冲。

  江慧嘉快步上前,没等钱大太太真的挣脱出来,忽地手一抖,手上一根银针快速滑出,就扎在钱大太太脑后风府穴上。

  钱大太太挣扎中的身体就是一僵。

  江慧嘉又快速扎针,连着用银针刺入她头上几处要穴。

  “江大夫,你这是……”钱定昆惊讶出声,手臂连抖。

  江慧嘉动作太快了,旁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就明晃晃几针刺入了钱大太太脑部诸穴。

  此时钱大太太的形貌就显得有些吓人,她身躯僵硬,脑袋上还顶着明晃晃好几根银针,使人不免担忧这些颤巍巍的银针若是一不小心真刺入她脑袋里面,那会产生怎样恐怖的后果。

  当然,实际上这些银针又怎么可能刺入钱大太太脑袋里面呢?

  这只是针灸,又不是开颅。

  “针灸止痛。“江慧嘉缓声道,“钱太太,你且坐下。不要惊慌,不要着急。”

  经她针灸,钱大太太头痛顿时大有缓解。

  她身体因为针灸而莫名的有些发麻,但头脑中疼痛渐消,反而使她思维比先前更清晰了些。

  “好……”她微微颤声,喜悦地小心坐回床沿。

  钱定昆也惊喜地看着江慧嘉道:“江大夫原来竟还有如此妙技,看来我家娘子还能有救!”

  上回江慧嘉来到钱府给钱大太太诊病,是只开了药方,并没有施展针灸之术的。

  针灸之术入门不难,精通却极难。

  尤其是在传承困难的古代,真正精通各方面针灸技巧的大夫很少。尤其是在神秘的脑域范围,精通这方面针灸的大夫就更少了。

  因为少见,高明的针灸术就难免被人神化。

  钱定昆夫妇如此惊喜,江慧嘉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她低声道:“只是暂时针灸止痛,治标不治本。”

  钱定昆只笑道:“江大夫医术如此高妙,便是一时治标,也不怕治不了本。”带着笑的神情下,满是难言的忐忑。

  江慧嘉何尝看不出他的意思?

  他是既惊喜,又害怕。

  惊喜于江慧嘉数度表现出不凡医术,使人期待。而害怕则在于,钱太太的头痛症是积年老疾,名医看过不知多少,能真正治愈她的却竟然没有一个!

  这种艰难求医,好不容易看到一线希望,又害怕这一线希望不过是短暂曙光,最终转瞬即逝的心态,她如何能不懂?

  江慧嘉当年就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希望、失望、绝望。

  到最后,她甚至麻木了!

  所谓置生死于度外,早有准备迎接死亡,还不是因为找不到生的希望才不得不锻炼出这样的勇气?

  大无畏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怕死!

  只是因为她知道,就算惧怕也无用,不如积极面对生活,才好不枉这短暂人生。

  当年学医,固然有家学渊源,天然地她就需要继承老爷子医术的缘故。

  后来她深度进阶,又何尝不是因为她自己尝过怪疾缠身,无能为力的苦,所以才想多少在这条道路上多救些人的原因在?

  江慧嘉微微停顿了片刻,她看了看钱太太,又目光转动,落到钱定昆脸上。

  钱定昆今次的脸色又与上次有不同,上回江慧嘉看到他,他眼下发青,口角泛白,面色还微微地萎黄,却是一副精气不足的相貌。

  而今次再看他,他眼下的乌青仍然是有,可他口唇深红,唇角还生着燎泡,却又是一副虚火上升的模样。

  其实他状态不好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钱大太太这个毛病,折磨的可能不止是她自己,还有关心她的家人。

  看钱定昆的样子,他与钱大太太称得上是夫妻情深。钱大太太病痛难愈,钱定昆因为着急而有种种表现,也不奇怪。

  可偏偏江慧嘉就还是觉得奇怪,她心中莫名一动。

  忽道:“钱员外,近期可有腰酸胫软,失眠多梦?”

  钱定昆是大商人,但他又是名声在外的大商人。自结下郑家这个亲家后,他还捐了个徒有名号的外九品员外官职,所以常人都叫他钱员外。

  “是有失眠多梦。”钱定昆不料江慧嘉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怔了下才答道。

  江慧嘉道:“我为钱员外把脉可好?”

  钱定昆伸出手,笑道:“江大夫瞧瞧,我身体可是有哪里不妥?”

  江慧嘉伸出手指探他脉门,只觉脉细而数。

  又仔细观察他脸色,心里渐渐有些底。

  钱定昆的毛病跟之前的烟柳是一样的,就是肾虚。

  不过他的肾虚又稍微复杂了些,所以气色表现上略有不同。

  此外,男女肾虚也有区别,这在治疗上自然又需区分开来。

  江慧嘉只道:“并没有什么,稍有些劳累过度,我过后开副方子,钱员外吃几剂便可。”

  并不直接说钱定昆是肾虚。

  肾虚这个事,其实并不算什么。

  但许多人总有个误区,以为纵欲就会肾虚,以至于说到某某肾虚,总会凭添几分暧昧色彩。

  可实际上导致肾虚的原因有很多,纵欲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当然,这些细节江慧嘉就没必要跟钱定昆解释了,她更加是连他“肾虚”这个话都干脆不说出口。

  毕竟依照大众的观念,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他肾虚,这总有些尴尬。

  又何况江慧嘉还是女大夫,而钱定昆的妻子钱太太又正当面在此。

  钱定昆很是富态地笑道:“江大夫开的方子,钱某一定好好吃。只是不知我娘子这里……”

  他期盼地看着江慧嘉,语气小心而又热切。

  钱太太也同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江慧嘉。

  江慧嘉犹豫了片刻,本来这种情况,她是应该要说实话,明确表示自己对钱太太的病没有把握的。

  但医学界又有种习惯,那就是当着病患的面,一般大夫就算发现无法治疗对方疾症,也要暂时隐瞒。

  这种隐瞒并非是为欺骗,而是另一种善意。

  毕竟在对抗疾病的过程中,患者本身的心态也非常重要。

  医学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例如某某身患绝症,可她浑然不知,只以为自己是健康人,每日积极快乐面对生活,如此一段时间以后,她的绝症竟不知不觉自然痊愈。

  相反,也有健康的人,因为被医生误诊患了大症候,从而整日忧思,悲观绝望。到最后,这个本来健康的人,反而被自己的“妄想”折磨得真的得了绝症,最终走向死亡。

  这种事例很多,所以这一瞬间,江慧嘉有所犹豫。

  她要当着钱太太的面说实话吗?

  心念急转间,江慧嘉视线忽然被钱太太床角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钱太太先前大约是痛得太厉害,或许她还在床上打了许多个滚,因此她床上被褥凌乱,甚至就连床帐都被她扯得七零八落,很难入眼。

  这时江慧嘉看到的,却是被压在钱太太枕头下的一个小东西。

  此物露出一头,头角圆润微凸,下头连着柱体。

  江慧嘉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又将视线移开。

  虽然此物只露了一头,可这分明是个角先生!

  这可真是太叫人尴尬了,钱太太枕头底下竟然藏着这种东西!

  她有丈夫,并且看起来是夫妻感情甚好的样子,她为什么还要藏角先生呢?

  难道是因为钱定昆肾虚?

  江慧嘉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些念头并非是她自主一定要想的,仅仅是出于好奇的本能。

  当然,她一向很能约束自己的好奇心,所以诸般念头只是初起,就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太好奇就要变成窥探人家夫妻隐私了,她可没有那么猥琐。

  等等!

  夫妻隐私?

  江慧嘉心下莫名一跳,又看了钱太太一眼。

  钱太太面容憔悴,形容狼狈,这不必多说。可即便如此,她眼角仍然透着魅色,难以掩饰。

  “钱太太!”江慧嘉脱口道,“请钱员外暂且回避,我与你单独聊几句可好?”

  钱太太怔了下,忙道:“可以,大郎……”

  说着,看向钱定昆。

  钱定昆不防江慧嘉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当下忙道:“好,我出去走走。”

  他走得很干脆,江慧嘉又看向四周。

  室内还有下人在,钱太太很知情识趣,索性全打发出去。

  等到室内只剩两个人了,一个头上扎着银针,一个满心尴尬。

  两人对视,江慧嘉微微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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